他哭的凄惨,一个中年男人能够直面死亡,只求妻女活命,已经是毫无尊严了。
可是萧誉没有理他,只是拎起自己的下袍,轻轻甩开了他。
追影一刀削下了这个人的脑袋,血淋淋的脑袋瓜顺着台阶滚了下去,混入了那一堆血海尸山中,变得不再突兀,也有些索然无味了。
萧誉看着眼前杀戮的场景,似有疲倦,他撑了撑眉心,回想起了在峡谷一线天里受困的时候。
他也曾如同方才那个男人一样,想舍弃自己的尊严,去与人谈条件,用自己的命,去换他们的命,可惜老天不给他这个机会。
山下的蛊尸,根本无法与他们谈条件。
而他也只能看着怀中的妙言和宁宁,一天比一天虚弱,一刻比一刻难熬。
在宁儿哭不出来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痛恨。
空虚,悔恨,无力,脆弱……各种情绪都席卷了他。
有些情绪,是在他病弱多年的时候有过的,但是有些情绪,是他这个萧家嫡长子,自出生以来,都从未有过的。
他过往二十八的人生中,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孩子会困于饥饿,困于病而无医。
抚育自己长大,亲如母亲的音姑姑,会因为要减轻他们的负担,而自尽。
“少爷自从娶了小夫人,可开心的多了呢!”
“少爷啊,你可别宠坏了小夫人,咱们萧家未来的担子,还重着呢。”
“少爷……奴婢最后再劝您一句,妙言夫人实在无法成为萧家的夫人,您不可再心软了。”
音姑姑满脸泪痕,忍痛决绝的脸出现在他脑海中。
萧誉动了动嘴唇,心里有声音响起:
“姑姑,不会了。”
心软。
是再也不会了。
至于他的宁儿……
大约是此生没有父子缘分,他不敢奢望鹰一和鹰二能够将他平安护送出去,当时将孩子交付于他们的时候,他便已经气息微弱了。
“宁儿,再会。”
萧誉望着逐渐泛白的天际,低声呢喃了一句。
一线天峡谷。
萧慕衍被狼狈的从家里赶出来,一路窜逃,带着一群毫无意识只知道吃人的蛊尸逃到这个地方,已经三天了,她水米未进倒也罢了,胸前的伤口,还一阵一阵的折磨着她,胀痛无比,缝合处,还开始流出一些黄色的液体。
前两天她还能忍,今日天色还未明,她就已经狠狠被痛醒了。
“啊!!!容笙!!!”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这么痛?
容笙不是说,只是抽脂吗?为什么会化瘀流脓,还这么牵扯着神经的疼痛。
萧慕衍又渴又饿,躺的在泥地上打滚儿,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对着峡谷口的那群蛊尸大喊,“去……去给我找点吃的来!水和食物!”
再不进食,她会被饿死的!
她饿死渴死了,还怎么回到陈若白身边,帮她成就大业?
可是门口的蛊尸根本不会听她的话,反倒是有个蛊尸不知道有了什么意识,突然转过脸来看着萧慕衍,他那张脸皮肉毁的烂透了,还有一只眼眶是没有眼珠子的,一只眼睛瞪着萧慕衍,萧慕衍吓的魂儿都快飞了,登时疼的往后滚了两圈。
然后那个蛊尸就不会转动了,就这么一副恐怖的样子,挂在萧慕衍的眼前,她实在受不了呕吐了出来,还吐在了自己滚过的地方。
又臭又腥。
萧慕衍看着自己身上脏乱无比,实在是忍不下去,她都快恶心哭了。
但她必须活下去!
她强撑着意志,拖着只能佝偻着腰板的身躯往外走,每走一步,都似是跨了一座山一样艰难。
她在这深山之中想寻点解渴的水源和食物,可她走了很远,却什么都没寻到。
别说水源和果子了,就连能吃的草根树皮都被扒干净了,她好不容易看到一株新鲜的小嫩草,像个饿死鬼一样扑了过去,将它连根拔起放在嘴里嚼了。
又苦又涩!
难吃到了极点!
这种东西,是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萧家,她连看都不会看到的!
可是现在……她却必须靠它果腹,而且她可悲的发现,除了这一株小嫩草,可能是雨天过后刚刚长出来的,它这周围,什么都没有了!
能可以食用的草根,都被挖了个干干净净,还留下了刀的痕迹!
萧慕衍警惕的爬起来,想着萧誉会不会派人追过来了。
可是她看着泥土松动的痕迹,发现这不是近期的,而是一月前的。
一月前……
萧誉不正好被困在峡谷里吗?
“该死!”
萧慕衍气的狠狠往土里踢了几脚!
她竟然在拿萧誉不要的野草填肚子,这真是极大的羞辱!
耻辱!
可是很快,她就顾不得耻辱不耻辱了。
她只能再寻找,有没有能吃的草根树皮,哪怕是破烂玩意儿,只要能填一填肚子,让她不至于饿死,什么都好!
只是她找了好久,直到天黑,也只吃了一根草和两根残草须。
别说不管饱了,她现在嘴里还有一股泥土的腥臭味和脏的颗粒感。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峡谷里,光是清除嘴里这种脏的颗粒感,她就吐了老半天,实在折磨又难受。
这种感觉,她二十多年来,从未体会过!
这比她从懂事开始,就得装男人,还要委屈!
萧慕衍坐在被蛊尸挡住没有风的地方,倒着休息的时候,愤恨的哭了出来,“萧誉!萧誉我一定要杀了你!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她今日所受之苦,一定要萧誉千百倍的还回来!
可她才发完这个誓不久,她的身体就像是不受控制一样,开始变得奇怪,有什么东西从体内膨胀了出来,而她的腿脚,也肉眼可见的开始……萎缩。
“这是怎么回事?来人救我!救我啊!”
萧慕衍慌张的大喊,可是这峡谷里,除了她一个活人,就剩下一群只能被笛音调动的蛊尸,谁也不能替她叫人来,也没有哪个蛊尸能够救治她。
一整晚,萧慕衍都在这种痛苦空中极尽悲嚎,让在峡谷外听着的人,觉得这声音尤为的……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