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大雪让刘悦颇为无奈,不得不放弃了进攻扬州的打算,因为大学,粮草的运输更是困难,就连在光临的新军,也不得不将饭食改成了一顿干一顿稀,并且增加了篦米的量。
即便是这样的天气,知道车义死讯的车义的家人还是赶到了广陵。
车义的老母亲进城的时候,刘悦特意的亲自来迎接,因为他见过这位老妇人,能教导出车义这样忠直的汉子,自然少不了老妇人的功劳。
让刘悦没想到的是,这一次来广陵,竟然是车义所有的家人,除了老母亲,还有车义的老婆孩子,还有他的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包括一个妹夫,甚至车义的舅舅也跟了。
来迎接的还有车义的叔叔,也是一个忠厚的汉子,一家人相见,当时就哭成了一团。
也好在是大冬天的,天气又冷,刘悦用冰块将车义的尸体存放了起来,就是为了让家人见他最后一面。
远远地望见车义的家人,还没等刘悦做什么,老妇人忽然领着一大家子人就跪在了刘悦面前,纳头便拜,老妇人更是一脸的羞愤:“汉王,我们车家对不起您,那个老混账肯定是害了汉王,不然我儿子的命值不了那么多钱,今日我将车家的人全带来了,还请汉王不要留情面,该处置处置——”
话音落下,一家人跪地不起,只有车义婆娘怀中的孩子不懂世事,还好奇的张望着刘悦,一对乌黑的小眼睛第六的转着,说不出的纯真。
老妇人是个明白人,接到了消息之后,变分析过这件事,只要提到车义的父亲,那就绝对没有好事,还有那么多的钱,相比之下车义的死反倒是不算重要了,毕竟一家人早就有心理准备,车义本就不知道哪天会死,毕竟当兵的战场上厮杀,那天死谁也说不准,从当兵的那一天,家人就已经当车义死了。
车义死了当然难过,但是关键是车义的父亲还活着,哪里来的那么多钱,结果只有一个,能给车义父亲那么多钱,就只能是出卖刘悦这个汉王,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这也是为什么老妇人一来就领着一家人请罪的原因,自然车家人不想死,特别是还有孩子,越是这样,老妇人越是要请罪,就是为了让刘悦息怒,能够法外开恩。
心中对老妇人的精明有些无话可说,刘悦却不敢怠慢,赶忙几个箭步,一把扶住了老妇人,口中有些惶急的道:“大娘,切不可如此,车义与我是兄弟,他他我挡了多少次刀,他救过我的命——”
“他是您的亲兵,为您拼命那是他的本分,您能有这份情义,那是您的仁义,但是我们车家却不能如此想,我们车家一家人有吃有穿有大宅子住,还能有下人,还有良田百亩,这都是受了汉王大恩,车义为您挡刀那是在报恩,应该他做的——”老妇人不肯起身,话里话外都透着对刘悦的感恩。
说到这,不等刘悦说话,老妇人话锋一转,猛地拔高了声音:“车义死了也就死了,他该死,老婆子虽然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但是却知道他那老混蛋爹,凭什么有那么多金子,那肯定是做了坑害汉王的事情,兹事体大,车义的命当不得事,今日老婆子将车家人全带来了,活该偿命,死不足惜,汉王请处置。”
看着跪了一地的车家人,刘悦脸上漏出一丝苦涩,轻叹了口气:“大娘,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有人以为我的秘密多么值钱但是其实不然,车家人如果说有罪,那也只有车义的父亲有罪,他不该害死车义,其余的事情您不用往心里去——”
叹息了一声,刘悦使了个眼色,借几个亲兵上前将老妇人强行扶了起来。
“这小家伙许久没见,一下子长这么高了,我记得这小家伙是叫车智,车义说希望他多读书,给车家长脸来着——”刘悦说着,从车义婆娘手中接过孩子,脸上也漏出了一点笑容。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刘悦才接过这个一岁多一点的孩子,这个车智竟然就傻乎乎的尿了,自然就尿了刘悦一身。
车义的婆娘第一个发现了,只是面对这种情况,车义的婆娘却是不知所措,只是搓着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是一脸的惶恐,声音都颤抖起来了:“汉王息怒,小孩子不懂事——”
看着车家人的惶急,刘悦哈哈一笑:“没事,童子尿辟邪,有这一泡尿,我上了战场肯定必胜。”
一句话让车家人放松了下来,一个个也敢好好的喘口气。
“大娘,咱们去看看车义兄弟吧。”刘悦脸色多了几分凝重,略略让了让,将老妇人摆在主位。
对于刘悦来说这并不会有什么不好,身份如刘悦,这叫做礼贤下士,这叫做尊重长者,绝不会有人敢说三道四的,自然都会说刘悦仁义。
只是老妇人哪敢走在刘悦前面,哈着腰恭声道:“哪有草民先行的道理,汉王当走在前面。”
刘悦也不争辩,只是点了点头:“那我给大娘领路,诸位都给我来吧。”
一言一行皆是恩义,这一天足够车家人能说很久,也足够他们感动很久,反而冲淡了车义的死所带来的悲伤。
在刘悦的引领下,一家人来到了存放尸体的地方,车义的尸体摆在那里,不过已经收拾过了,换上了崭新的衣甲,身上所有的装备都是在,这是亲兵营最高级别的葬礼,既然为兵,生而死战,死后依旧配置衣甲武器,死后也为军魂,亲兵营只有战功赫赫的弟兄才能如此下葬。
一看见车义的尸体,一家人的情绪就控制不住了,强忍着抽泣起来,泪珠子哗哗的往下掉,女人更是瘫在了尸体旁边,如果不是刘悦还在,只怕早就放声大哭了。
老妇人看着最理智,但是泛红的眼睛,抓着拐杖的手,也是攥得发青,心中觉不如面上那么平静。
车义的弟弟妹妹靠在一起,早已经打湿了衣襟,其实他们大半是车义拉扯大的,为了他们车义可是吃了不少的苦。
“生死有命,人死不能复生,大家都节哀——”刘悦抱着孩子,叹息了一声,随即沉声道:“无论车义怎么死的,他依旧上英雄碑,让后人铭记他的功勋,该有的待遇一样不少,另外——”
刘悦吐了口气,从脖子上摘下来一块玉佩,然后挂在了孩子脖子上:“将来车智长大了,可凭这玉佩直接来见我,我亲自考他,让他好好读书,这是车义的愿望。”
这一句话等于给了车家一个承诺,只要车智这孩子不是太废物,将来就一定能出人头地,这是未来的希望。
车义的婆娘愣住了,双眼泛着光彩,至于弟弟妹妹却没有太多的反应,反倒是刚才一直坚强的老妇人,却再也忍不住了,不由得失声痛哭出来,至于舅舅和叔叔自然是面露喜色,车智有出息,对他们肯定有好处。
“汉王,您让我去见那老混蛋——”第一个缓过劲来的还是老妇人,哭也哭过了,但是有些事情必须要做。
老混蛋是谁不言而喻,刘悦沉吟了一下,轻轻地点了点头,随着一招手,便有亲兵去将车义的父亲给带了过来。
不多时,这个老混蛋就被带到了老妇人面前,夫妻再相见,老妇人却面无表情,反倒是车义的父亲眼神闪烁,不敢喝老妇人对视,自然是有些理亏心虚,毕竟这么多年都是老妇人一个人在撑着这个家。
三个弟弟妹妹同样没有人说话,见到父亲只有冷眼旁观,至于舅舅更是眼中露着仇恨,就连车义的叔叔都是面无表情的。
“汉王,你给我一把刀——”老妇人哈腰对刘悦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车义的父亲脸色一变,再也顾不得刘悦当面,只是惊声道:“我可是他们的爹——”
可惜老妇人并不作理会,只是死死地看着刘悦,眼见着刘月英点了点头,这才松了口气,从亲兵手中接过了刀,却又回身对三个孩子道:“你们都出去吧,有些事眼不见心不烦。”
三个弟弟妹妹只是略作迟疑,却低着头悄悄地走了出去,他们不想看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或许从刚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商量好了,也知道都该做些什么。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车义的父亲惊慌起来,眼光猛地落在了车义的叔叔身上:“老二,我可是你哥——”
车义的叔叔没有理会他,看着三个侄子侄女除了屋,过去讲门关上了,有些事情孩子们还是不看见的好。
“嫂子,要不还是我来动手吧——”车义的叔叔犹豫了一下,轻轻地从嘴中吐出来一句话。
老妇人没有答言,只是望向了刘悦,咬了咬嘴唇恭声道:“汉王,这是车家家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