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钟少卿不悦:“陈大人可当还有本官在?”
虽说凡上案者,只论证据道理,沈氏父女二人证不足,但依他浅看,这陈元新着实也不占多少理。
见钟少卿要威,陈元新略顿,随即往旁边退至半步,垂眸不再言语。
钟少卿这才作声:“此事还未有定论,本官也不想因这小小杖罚,枉送了一条性命,既、子不教父之过,沈引菂的二十杖,便由沈立农代罚吧!”
“不可。”沈引菂苦求,“爹爹身有旧伤,年纪又大了,怎能经得起七十杖之多啊!”
哒!
惊堂木一拍,钟少卿语气也紧跟严厉了不少:“这是大理寺,不是街头巷尾容你讨价还价之地!”
“来人,带下去,行刑!”
“大人......”
沈引菂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身旁的沈立农拉扯,冲她摇头,示意她不要再吱声了。
沈立农被带走,沈引菂实在放心不下,怨恨不甘地瞪了一眼陈元新后,强撑身体不适,跟了上去——
陈元新下颌抬着,目送着沈引菂的带病身影离开后,这才收回视线,转过身来,冲案堂上的钟少卿行礼表谢......
客套之后,陈元新放下手,站直了身:“若是我没有记错,大理寺掌司法刑狱,主大案重案,所断之案,需报刑部审批......就算沈引菂所求为真,那也不过是追讨银两,此等小事,竟能劳烦少卿大人,倒是令我意想不到。”
他来时忐忑了一路,还以为多大的事呢,竟惹得大理寺接手管理。
合着只论一张借据啊!
他倒是好奇了,这沈立农不过小小狱史,想来是攀不上大理寺少卿此等关系才是。
要说是银钱贿赂,沈引菂连家宅田地都拿出去典当抵押了,还能拿得出手打点四品少卿的银钱来?
“陈大人说得不算错,若是按理,凡官员涉事,还需督察院联合审理。陈大人若是觉得事小,本官可向刑部,及督察院申请,三司会审,届时定能还大人清白?”
陈元新:“......”
他面色略僵,嘴角扯出一抹假意客套:“不用了,三司本就事忙,岂能因我这点小事劳师动众,今日麻烦大人了,若是没有他事,我先告退......”
钟少卿鼻音嗯应,见陈元新转身离开的身影,眉头不喜皱起。
...
陈元新离开之前,还特意拐去看了沈立农被罚。
见沈立农趴在长凳上,紧咬着牙,尽管一声不吭,但脖颈暴起的青筋和脑门的密汗,不难瞧出他的痛苦。
“听说刑部狱罚种类多达百种,身为狱史,想来闲暇时多是在想怎么折磨奴隶犯人,这小小杖打,与你施加他人身上的痛楚,可及万分?”
陈元新站台阶之上,语气尽是轻松玩笑之意。
跪在沈立农身旁的沈引菂泪眼发红:
“陈元新——”
她刚动身想做什么,被沈立农伸手拉住,冲她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轻举妄动了。
沈引菂见父亲脸上的痛色,鼻头又是一阵酸楚,泪水打湿了眼瞳。
“你叫我什么?”陈元新走下台阶,来到沈引菂的面前。
沈立农身上的杖打未停,听着耳边父亲一声声的闷哼,沈引菂心痛万分。
她仰头看着跟前高高在上,满是得意和戏谑神色的陈元新,心里纵然恨不得扑上去咬住他的脖颈,吃他血肉,眼下也不得不忍住——
“陈大人......”
短短三字称谓,一笔一划像是掰开沈引菂的牙齿硬是挤出来的,别提多是不情愿了。
陈元新眉眼舒展,弯腰凑近了些:“声音太小,没听清。”
“...陈大人。”明知有意戏弄,沈引菂还是答应。
下刻,只见陈元新嘴角扬起,终见他露出一瞬好脸色。
陈元新也难得仔细端瞧沈引菂的面容,她额上还包扎着棉布,脸色不同往日的黄黑,失了血色的病白让她看上去多了好些憔悴,唯一拎得出众的那双大大的杏眸,此刻泛着红肿,眼里也浮笼着一层水雾,好不可怜。
随即,他发出一声失笑,缓缓站起身来,嘴角还残有浅笑:
“就你这姿色,连柳府打扫的丫鬟都不如,还痴心妄想求我纳你为妾,真是可笑!”
娶妻娶贤,纳妾自然纳美。
且不论沈引菂的出身低微,样貌平常,琴棋书画绣样样不会,还整日里还以男子装束在外游荡耍浑。
像她这种人,只配街上那些小贩走卒。
想想那两年多,他为了些许碎银,日日违心、忍着不适,强陪笑脸地哄着这样一个不堪入目的女子.....
陈元新气性蓄生,看沈引菂的目光渐渐狭隘凌厉起来。
若不是还在这大理寺院墙内,他高低得让沈引菂脱层皮不可!
沈引菂放在腿侧紧握成拳的手隐隐颤抖,她咬紧了槽牙,由着陈元新作威嘲讽后,像胜战的公鸡,抬头气昂的大步离开——
“菂菂...”沈立农抓住沈引菂的手腕,“来日方长...万事想成,性命为首,别急,爹爹向你保证,一定会为你讨来说法!”
沈立农句句落点时带着的闷哼隐忍,让沈引菂心疼难受极了。
“对不起爹爹,都怪我,对不起......”
她太蠢了。
全然估低了陈元新的无耻,被仇恨冲昏了眼,要不是她非得犟着要跟陈元新对簿公堂,爹爹也不会吃这苦头......
沈立农:“不怪你,是贼人太过奸诈......”
他都没想过陈元新那个小人居然会在借据上作假。
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连小女子的银钱都哄骗,何况还是读书人。
真他娘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随着一杖一杖的起落,眼见沈立农被打得气都喘不及了,沈引菂跪向旁边行刑的差役:“大哥行行好,落时轻些,求求你了......”
沈引菂哭成泪人儿,苦苦跪求,好在差役有所通情,下手轻了些——
这时,她脑海划过一句无声的思想:
[这什么情况?是真打吗?]
这是...
沈引菂脑子发懵的顿了好几秒,才猛地回想起来,闭目进入系统界面——
果然,左下角多了几条评论,观看人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23......
可光有人看和评论没有用。
她要人气值和打赏。
她没有关系背景,也没有银钱可打点筹备,再这般无脑的与之硬碰硬,最后也不见得会染陈元新一身腥。
眼下她能借助的,也只有这系统了。
...
晌午时分。
沈引菂拿到大夫给父亲开的药方后,面上有些作难,细小了声:
“孙大夫,我...近来家中变故多,银钱方面有些拮据,诊金能不能少些?”
孙大夫好说与:“不用了,你死而复生,往后定然福运不薄,我也权当行善积德了。”
沈引菂连忙声声感谢。
孙大夫收拾笔墨作势正要离开,沈引菂突然想起,再次出声请求:
“孙大夫,我有一兄、有伤在身,就住这附近不远,能不能请孙大夫挪步?”
孙大夫:“...来都来了,你且前面带路吧!”
“谢孙大夫。”
-
林延父亲在沈立农底下当差,两人以兄弟相称,两家妇人也走得频繁,以至于林延跟沈引菂也玩的很好,林延娘亲还曾多次取笑,说要沈引菂当她家儿媳......
孙大夫把脉之后,又仔细检查了林延的外伤,面色凝重:
“手臂骨裂处好生照料休养,伤愈后,两三年内注意不要提扛重物便是,只是这肋骨的伤,有些棘手......”
陈府家丁下手没个轻重,被棍棒打的那些外伤,尚能医治。
但林延左胸肋下肿胀起来的内伤,颇为头疼。
沈引菂突然来了句:“可不可以剖腹医治?”
她灵魂游荡于一千多年后的现世时,无意飘见过现世医生救人的血腥场面——
孙大夫被沈引菂这一问,给吓得满眼震惊。
孙大夫还没说话,旁边林延的母亲激动不愿了:
“你这是说什么话存的什么心,阿延可都是为了你才成这幅模样,你非要害死他不成!!!”
沈引菂:“......”
是她着急了。
茅屋怎与高楼比,她怎能要求一千多年后的医术放到现在行施......
等等——
沈引菂匆匆致歉告辞,从林延家出来后,便阖眸集中注意,进入系统,将技能页面拉出来,在上百种技能分类中找寻,终于找到了医学二字。
然后她又在商城中搜索一些药品,果然能买到。
只要她把技能点满,再从商城购买药物和器具,就可以帮林延医治了。
自己还会成为悬壶济世的医师......
...
过午。
沈张氏端着一碗热气腾腾地鸡汤面,小心翼翼往女儿房间去,还未推门,便能听屋里传来些声响。
她顿步侧耳,只听屋里沈引菂的声音说:
“希望大家多多关注,多多支持,可以的话,能不能帮我把人气点起来......”
“啊?嗯...我这个衣服是恒朝的,寻常百姓家大多是这个样式,贵家小姐的衣裳会好看很多......”
门外的沈张氏听得莫名其妙,她弯腰扒着门缝,眼见屋里板凳上的女儿,笑脸相迎,跟眼前的空气自说自话时,沈张氏的鼻头猛然涌起酸楚,视线一下模糊了。
她抿紧下唇,小心挪步走远,蹲靠在墙角,再难以绷住,呜呜的哭出声来——
一刻钟后。
沈张氏端着那碗少温的鸡汤面进来。
吓得板凳上的沈引菂心脏一紧,站起身来:“娘,你下次能不能敲个门呀,吓死我了!”
“手里端着面条呢,下次娘一定记着,快吃吧!”
沈张氏端着面条走近了,沈引菂才注意到沈张氏眼圈的红。
她顿时跟着难受了。
“对不起啊娘,都怪我不好,害的你担心,还把爹爹害成那个样子......”
沈张氏摇摇头,满脸慈爱地看着沈引菂:“傻孩子,错不在你,事情过去咱就不想了,只要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说着,沈张氏泪眼婆娑,一行清泪紧跟落下。
沈引菂连忙让母亲坐下,用手袖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娘,大夫都说你不许再哭了,否则这眼睛都该哭坏了......”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经此一事,我再也不会像之前那般愚蠢了,往后我会好好把丢掉的钱都挣回来,好好孝顺你跟爹爹......”
沈张氏挽唇,有些许欣慰:“哪用得着你女儿家家挣钱呀,只要你想开些,有这份孝心就好。”
沈张氏见着女儿把那碗坨掉的面条吃完后,拿着碗筷离开。
门一关上,她却未走。
只听屋内继续传来女儿的声音:
“嗯...她...不算是我亲娘吧?!”
门外偷听的沈张氏顿时愣住。
她无心再听女儿自言自语说的那些疯话,捂着嘴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