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近中,陈管事被官府带走迟迟不归,聚元楼因此停业整顿。
林延带着陆三杞连忙去了太子府找沈引菂——
“哎哟,我这运气也是没谁了,也不知道要停业多久......”
林延坐在门石台阶上,丧着脸叹气。
陆三杞在旁边拔树叶子,小小年纪,也学大人似的愁着脸:
“也不知道官府办案是怎么办的,聚元楼是生意人,刺杀太子做什么!!”
怎么会查到他们头上?
沈引菂听着,没作声。
也不知道真是查出了什么线索干系,还是六皇子听了她的建议,做的手笔......
林延手肘依靠着上阶台阶,接着陆三杞的话:“你们聚元楼不是什么生意都做嘛,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什么的...”
保不准还真就是聚元楼收了谁的钱财呢!
陆三杞冲林延翻了个大白眼:“聚元楼靠的就是官府赏饭吃,脑子有毛病啊去找这个要命的麻烦!”
“再说了,就算...我是说假如,聚元楼真脑子进了猪粪去干这事,那也犯不着当街刺杀啊,等太子殿下来聚元楼的时候下手不是更方便些吗?”
沈引菂吃惊:“太子殿下会去聚元楼?”
进一趟聚元楼要消百金起,这一说法虽然有点点夸大,但哪儿的酒菜茶点,确实也是以十金起步的。
太子殿下怎么会出入那种高奢的场所?
林延一听也来劲了,“太子能有那些钱去你聚元楼消遣?”
陆三杞语气顿时弱减,眼神也有些小躲闪:“这客人信息本是不能透漏的,我跟你们说了,你们可千万别往外说给别人听......”
“你放心吧,我俩嘴严实着呢!”林延赶忙保证。
陆三杞才说:“你们也知道,我就在一二层走动,像太子殿下这般人物,那肯定是轮不着我跟前伺候的......”
大概意思也就是说,他拢共只见过太子来回,具体上了哪一层楼,又消费了多少,他一概不知了。
以太子这种身份,聚元楼巴不得多请几回,也不一定会要太子掏那些酒菜钱。
也有可能是太子赴他人之宴...
总之,太子去聚元楼不代表挥霍消遣去了。
沈引菂只问:“前几日拍卖会,太子可去了?”
陆三杞回:“那日人多,我也被使唤忙活,没见着呢...”
沈引菂放空了眼神,陷入了深思。
三人安静了一会,林延扭头,突然问起:“哎,都恩呢?”
沈引菂:“哦,他好像有什么差事,出去了。”
“聚元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门,这两天你就先回家,帮我盯一下我家里的修建。
我给你买了水磨坊那边的宅子,荒废有些年头了,早些也雇了人去清理修缮,我一直没得空去看,回头你带林叔他们去看看吧.......”
林延看着沈引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道谢吧,好似矫情了,不谢呢,又不好意思......
沈引菂看出林延面上的情绪,只是给了个笑,随后看向陆三杞:
“聚元楼眼下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情况,你别回去了,跟着林延在外面先过两天......”
免得回去,万一形势不对,被牵连了怎么办!
陆三杞上前两步,仰头一双大眼巴巴地看着沈引菂:“我能跟你一块住吗?”
沈引菂:“......”
小三杞虽小,可到底是聚元楼的人。
眼下聚元楼刚出事,她要是收留他留在太子府,被有心人知道了,指不定地做些什么文章呢!
还不等她吱声,林延第一个不愿意。
他站起一把拉过求着沈引菂的陆三杞:“你那零花钱够在四方楼住间天字一等的厢房包上两三年了!咱犯不着跟别人抢床啊!”
“你不是说你爹娘管的严,都没怎么逛过京城嘛,那这两天我好好带你走走,咱玩个够!”
陆三杞抬头亮着眼睛,“行,那我现在就回去拿我的零花箱!”
林延也跟着笑得开心:“去吧去吧,也别拿多,有个一百两就够咱俩潇洒了。”
“好。那你等我。”陆三杞说着就要走。
沈引菂跟林延小了声说:“你跟着他一块去吧,那么大点的孩子手里拿着钱袋,小心被人偷抢了去...拿了钱后不用往这来了。”
说时,沈引菂从怀里拿出一锭金子塞到林延手里:
“小三杞不懂事,你也别多坑了他。”
林延没要沈引菂的金子:“你放心吧,他一个孩子,我顶多带他去吃些好吃的,不会过分的!”
毕竟他前几日才暗暗发过誓,绝对不会再要菂菂一分银钱。
虽然菂菂给他家买了宅子,这誓算是破了,可他还是想坚持自己那点不多的骨气和出息。
沈引菂想再说些什么让林延把金子收了。
林延这会又急着走了,“行了,你家宅院修建的事我会盯着的,你别担心,我先走了!”
说时已然抬步,最后冲沈引菂挥了挥手——
-
当日下午,沈引菂接了一个松灵馆的外诊。
到了包厢,沈引菂才见桌旁坐着的是六皇子齐循和九皇子齐玢平。
见拎着两个医药箱,带着面纱的沈引菂,他们也有些意外。
齐循端着茶杯的手放下:“太子当真是穷到如此地步,竟真让你出府就诊...”
沈引菂辩护道:“不是,是我自己请求殿下的,也不是为了赚诊费,只是想求医术能多多精进些。”
齐循牵唇:“中景药仙的弟子不必如此谦虚,这话可不敢跟他人再说起,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学艺不精,是要借着义诊的由头,拿病患练手呢!”
齐循一语中的,讽刺意味极重,惹得沈引菂片语不敢反驳。
齐玢平起身打了圆场缓和:“沈医仙莫怪,六哥只是说笑,没有他意,沈医仙请坐——”
沈引菂站拎着药箱没动。
跟六殿下较着劲儿呢!
齐玢平见此,嘴角泛起一丝温和清雅,向沈引菂微微欠身作揖:
“还请沈医仙就坐。”
九皇子如此,沈引菂哪有再端着的道理。
她拎着箱子坐过去,苦着一张脸问起:“哪里不舒服啊?”
齐循没说,只是把手伸过去,让沈引菂自个诊脉。
那日她来找他后,他仔细查过沈引菂,却跟她说的不差。
再加上这几日她进宫去太医院频繁,他也问过杨太医,说是互相切磋,但实际她问的那些,都是最基本不过的医药常理。
很显然,她是真的不会医。
沈引菂也不怕,食中两指搭上他的手腕处,没过一会,她说:
“六殿下,你肾不好啊!”
齐循眉头顿时紧皱,脸色一下难看了起来。
旁边坐着的齐玢平倒是紧张起来,连问:“沈医仙,可否说得具体些?”
沈引菂:“我当时虽然强行催吐你胃里的残留,但毒素已经随着血液进入你的五脏六腑,尤其对你的肾脏造成了不可逆的损害,肾属于泌尿系统的一部分,负责过滤血液中的杂质、维持体液和电解质的平衡......”
见两人听着这些词汇眼里尽是茫然,沈引菂打住,换回古医书里的说词:
“肾是先天之精,为脏腑阴阳之本,生命之源,你体内带毒的血和水都得经过它的过滤,这样一来,命虽然保住了,这肾可不就坏了嘛!”
齐玢平又问:“沈医仙,可有救法?”
“没有,那日我本就是被你们赶鸭子上架,相信你们也能看出我手法慌乱无章,六殿下您要是想治,不如去太医院叫那个裴太医瞧瞧,听说他对你们男子那方面,颇有研究,平日大多都是他负责皇上的身体调理...”
齐玢平顿时没了声。
眼眶里的眸子轻轻挪动,余光斜视了一眼坐在另只手边的六哥。
齐循的脸色已然冷到了极点,知道沈引菂明里暗里在戳他男子风概受损不存,可她到底又算半个医师,一时之间他还真分不清她说的是真是假......
沈引菂面不改色,背脊挺得笔直,桌子下的手偷偷地掐着自己的大腿肉...
齐循憋了半天,只来了一句:“你倒是本事,这才进出宫门几天,皇上有什么病症,后宫娘娘有什么痛处,怕是都摸清楚了!”
沈引菂回了一句:“我可没摸,殿下您别瞎说。”
“你——”
‘嗤——’
一声忍俊不禁的嗤笑,惹得沈引菂和齐循皆看向抿唇还在憋笑的齐玢平。
齐玢平脸色不自然的轻了轻嗓子,“今日馆里来了些新的书画,我去看看,就不陪了。”
说完已然起身,谦谦告辞。
他怕他再是待下去,更是控制不住失了仪态...
还从未见过有人能与六哥那样呛声......
齐玢平一走,沈引菂不免紧张起来了。
九殿下温雅君子,她是见他在,她才敢这么跟齐循说话的。
他这一走,谁来打缓和啊?
沈引菂眼珠子左右转动,还是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给到齐循手边:
“养肾的,一日三次,一次八粒,温水冲服就好。”
齐循看着手边药瓶里清晰可见的褐色药丸,脱口问道:“不是说不会治?”
“是不会,但不耽误我有药。”
“你既不会,又怎知吃用什么药?”
“这......”
沈引菂说不过他,伸手就要把药给拿回来:
“那当我没说——”
手还没碰到药瓶,被齐循先一步拿走了。
同时,他另只手拿出了一百两银子,扔给了她,当做诊金。
沈引菂莫名觉得,这一百两银子就是上次她还给他的那锭......
思绪正游离着,直播间的粉丝倒是坐不住了。
[我的乖乖,一瓶六味地黄丸这么值钱了?]
[哈哈哈哈四川的笋都让你夺完了,给人纯情狼狗开六味地黄丸,可真有你的!]
[这么上赶着送药,到底是为了这一百两诊金,还是为了你以后的幸福啊?!]
[不行了,我还是第一个看到男子有肾虚,要吃六味地黄丸的剧!]
[六味地黄丸打钱!!!]
[弟弟啊,这种昧良心的广告下次咱不赚了哈!]
[......]
粉丝们这乱磕cp的臭毛病让沈引菂忍不住撇嘴。
她跟六殿下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一点感情都没有,这后世的人们怎么但凡见个长得帅都要先粉一下......
-
齐循见沈引菂垮个小脸的样儿,胸口也觉着憋屈。
他何时见过这样不给他好脸色的!!
可他看摸着手心里的药瓶,想她已经主动服软了,他要是再闹脾气,反倒成他小气了...
齐循喝了口茶,把饮尽的茶杯往沈引菂身边去了几分——
沈引菂瞥了一眼,只一眼,便当没看见似的收回。
“你上次求我柳侍郎一事,有结果了......”
沈引菂立马把头转过去,还不耽误两手去拿茶壶,给齐循倒茶:
“什么结果呀?”
沈引菂笑得那叫一个谄媚。
齐循对她的表现也很是满意,语气不似刚开始那般冰冷严肃,多了几分轻快:
“今日还未下朝,官身就被罢免,此刻柳府正被抄点家产...”
沈引菂眼睛一亮,随后又暗了下去:“那柳侍郎及家人可有事?”
她只是为了对付陈元新,可柳家又何其无辜,她不想因她的私仇,害了他人。
齐循:“没事,你只要柳侍郎被罢官,我不至于为了讨你开心去做些多余的!”
沈引菂讪笑:“这算不上是讨我开心,就是你来我往罢了。”
齐循:“既是你来我往,那你又该如何谢我?”
沈引菂:“嗯...以后你再有伤痛什么的,我一定不会推辞!“
齐循淡淡:“这谢礼可不吉利。”
沈引菂脸上又没了好脾气。
这事本就是她救他而收的谢礼,他帮忙办了事,就算两清了才对。
怎么又伸手问起她要谢礼了?
“瞧你小气的,你放心,我自是不会问你要金要银,也不会为难你做什么难事,我只要你像上次,那般坦诚一次即可!”
饶是齐循说得轻描淡写,可沈引菂脸上的神情反而更加严肃了些。
“你要问什么?”
齐循不急不缓地说道:“我刚从刑部那边出来,跟聚元楼的陈管事照了个面,问他为什么要栽赃我,刺杀太子......”
沈引菂静静听着,直到他说:
“陈管事往日里是个嘴严牢靠的,可再是嘴硬,那也抵不过牢狱里的那些刑具硬,随便上上几种刑,也就什么都说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