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泓维当看不见沈引菂眼里骂得有多脏,他下巴一抬,眼睛盯着沈引菂前桌上水果,又向她伸了手,意图明确。
沈引菂皱眉凝眼,当下把头扭过去,不理会他。
没过几秒,沈引菂另只手偷偷地拿了一个桔子两颗枣,往后递了过去!
齐泓维刚荡下去的嘴角立马抬了起来。
只是——
他将手伸过去要拿她手心的果子时,视线不经意落在她手腕处露出的半截镯子上。
他眉头微凝,沉了眸色。
手里的桔枣迟迟没有被拿走,沈引菂扭过头来,看齐泓维发愣入神的模样,眉眼疑惑皱起——
干什么呢?
她主动把桔枣倒他手心,把手收回。
她以为这点偷摸小动作没被注意,谁想她刚坐端正了些,身边的太子殿下身子往她这边把半倾斜来——
“这算不算是吃里扒外?”
距离太近了,近得她都能感觉到太子殿下说话时的气声。
也不知是被话吓得,还是距离太近,沈引菂绷紧了身子,只敢小小的侧脸斜眸去看身边眉眼含笑的太子殿下,弱弱反驳:
“哪有......”
太子...不会是在打趣她吧?
他说:“总有人要唱白脸,我奈何不了你。”
说这话时,他身子已坐正,话语温淡,并不恼怒沈引菂当好人的行为,且这话也没有压低声量。
不管身旁坐着的还是身后的,大概是都听到了。
沈引菂莫名地,脸又红了。
今日的太子殿下...好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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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皇到场后,宴席开始,十几宫女太监陆续有秩地上酒上菜——
直至菜齐,皇帝没有动筷发话,那他们也都不能越矩。
沈引菂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面前桌上色相俱全的佳肴,口水吞了几次又生,坐立难安。
太子不想注意身边沈引菂那副饥态都难。
可也不能直接打断父皇的讲话,提醒他开席动筷。
齐赫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四方肉,却并未放向自己嘴里,而是低到了案几下——
沈引菂看着底下筷子夹过来的肉,又看了看目视前方,淡然处之的太子殿下,犹豫一会,不争气地用手接过——
齐赫辰把筷子放回,拿了一杯茶,递到嘴边,全然一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沈引菂也学着太子,左手去拿茶杯,右手快速把手里的肉肉塞到嘴里,然后再用茶杯堵上......
就是吧,这茶水在嘴里还得炒一遍,脸颊腮帮一直上下在动...
两人以为没被发现,且不说他二人那点小动作被后面的六皇子他们看得一清二楚,连台上皇帝身边的郭总管,视线也不由多停在太子身上——
与太子眼神对视上后,郭总管收回视线,给皇帝添酒,并说了句什么...
随后,只听齐皇发话,众臣起身敬酒,饮罢落座后,郭总管为皇帝布菜,众人这也才敢动筷吃饭!
之后便是歌舞助兴的表演——
沈引菂眼睛要看跳舞的,耳朵要听弹琴奏乐的,手要夹菜嘴要吃,别提有多忙了!
她自小长来,就只听过唢呐铜锣打鼓,专管红白喜事的那种。
还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乐声和曼妙如仙的舞姿。
佳人仙乐,美酒盛肴,她现在幸福开心死了。
沈引菂扭头跟太子殿下说道:“怪不得你们男子个个要追权夺势。”
她原先还想,能进几回常仙楼和涂香楼,男子奔波追逐,莫过于此了。
现在这一看,之前又是差了。
这话本就是一句无心的感叹,太子听了也不会想沈引菂是否别有他意。
可这话在这大殿之上言说,是大不敬的!
尤其是还是对太子言说,追权夺势这四字掰开了一笔一划,放别人说出,那都是要杀头的!
偏偏沈引菂不知轻重,没有压着声,还让这话让坐太子旁边二等次位的右相听了去!
太子还未来得及出声回应,便让右相抢了去:
“沈医仙这是何意啊?”
沈引菂懵住,看着接话的大臣,尤其他那满脸的严肃不善,她弱了声: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当官...嗯挺好的......”
右相紧跟问:“沈医仙是觉着,我们这些当官的,好吃好喝,又是歌舞声乐,好不奢靡潇洒?”
沈引菂睁大了眼,满是懵圈和茫然。
这不是正发生的事嘛!
为什么这一问,反倒给她问得有点不敢说是了?
身边太子帮衬出声:“右相莫怪,沈医仙承中景药仙门下,长于山谷,不知世俗处事,有口无心之言,右相无需入心当真,听听便过就好。”
右相刚正:“正因她不懂,所以老臣才有纠正之意,不然这话让中景药仙的弟子说出去,百姓如何看待、亦或议论皇上和我朝官员?皇威官威受损,此事算大还是小?”
太子敛眸:“......右相说得是。”
沈引菂:“......”
哼!太子殿下竟要听一个臣子的话,这右相当真会倚老卖老!
不过她也没敢再作声给太子殿下添麻烦了。
她闭嘴只吃菜喝茶总好了吧!
可右相似并不想就此放过——
他视线越过太子,又点沈引菂问:
“不知中景药仙让你下山来恒朝,是何指授?”
“呃...师傅让我下山历练,行医救人。”
“既是历练,何以会选入太子府?”
“啊?呃...太子仁善之名远扬,又听闻太子身体欠佳,所以才想着帮太子看看......”
“如此说来,此举是你个人所想,而非你师傅授意?”
“嗯...是。”
“太子说你不懂为人处世,老夫倒觉着你不傻。”
“......”
她虽然有点不太懂,但她觉着他好像在骂她!
是在骂她吧?
坐后头的齐循突然插话说来:
“右相说的是,沈公子若是不聪明,又怎么会找上太子,而非右相呢!”
右相眉头一皱,回头去看出声的六殿下,眼有不解。
他与太子素来不对盘,怎的会帮太子的人说话?
但疑惑不过一瞬,很快思明。
沈医仙救过六殿下的性命,连皇上都追捧以客待之,六殿下想巴结讨好也是正常。
“老臣这个岁数,已然求医无用,沈医仙自是经过一番思量才选定的。”
九皇子齐玢平温尔出声:“沈医仙既有医仙之名,那必然是有些实力在身的,右相既然觉着求医无用,不如求求仙?”
右相视线不得又转向至九皇子身上。
就算是中景药仙在前,他也犯不着求人,更何况一个小徒弟。
右相话还没接,只听七皇子单手托着下颌,调侃玩味,没个正型:
“右相莫不是拉不下脸来求小沈医,故而欲擒故纵,欲拒还迎,先是贬低引起注意,再借话术,好让小沈医登门看诊?”
“老臣何时——”
右相话还没说完,齐泓维打断:
“右相话里说小沈医聪明,话外却又瞧不上小沈医。那这么说,太子是愚笨,父皇也是人老糊涂,错把右相认为的鱼目当珍珠,还将其奉为上宾,右相觉着可笑是吧?”
右相急了:“我何时说过这些!七殿下如此曲解,予欲加之罪——”
太子冷声打断:“那先前右相曲解,言沈医仙原无心一论有损皇威,此论又何尝不是右相的欲加之罪?”
“我......”
右相想要辩驳,却见太子,六皇子,七皇子和九皇子四人眸色紧锁,愣是无法再说半字!
许是右相方才情急,声音不免大了些,只言片语入了高台上皇帝的耳目,齐皇发言:
“右相与太子在说何事,如此激动?”
太子作揖,回道:“回父皇,儿臣与右相正探讨晋巴大坝修缮一事。”
右相对太子所禀,不持反对纠正。
话题又引至国事上——
沈引菂呆呆地,还没缓过神来。
那老右相一看就是固执不好惹的老头子,竟被太子和六殿下他们几人怼得愣是说不上一句全乎话!
刚刚那些话语,她到现在都没回觉听懂,但话里藏刀,就是能感觉到好厉害的样子!
果然啊,人还是得读书,不骂脏都能把人气死!
直播间更是骚动不已:
[别看四小只平时夹枪带棒的不对付,但只要敢说咱弟弟不是,兄弟四个立马一致对外!]
[倚老卖老,谁让你欺负弟弟的!]
[还得是我七红尾,哈哈哈哈哈恶人自有恶人磨!]
[刚刚那画面太精彩了,每个人的眼神和独特人格的细微,堪称完美!有没有人把刚刚的片段发给某个小鲜肉都看看,学学好吗,求求了,这才是教科书级的演技!]
[咱弟弟就算不是靠颜值混上的女一,那也是靠本事当的团宠,欺负弟弟,你老眼昏花找错人了吧!]
[老头子挨批后又气又干不掉,吹胡子干瞪眼的样子太好笑了!!!]
[......]
沈引菂偷摸看了一眼后台人气和打赏的礼物数额,唇角忍不住抿成一条直线。
她小手冲一旁跪坐在地伺候的金远招了招——
金远跪着挪来几步。
沈引菂歪头跟金远说了些什么。
金远无奈地看她一眼,但很是听话照做了。
很快,三个宫女端着三个果盘过来——
这一幕,让周边那些大臣想不注意都难。
连商讨国事的皇帝都不由吸引了注意。
不当季的果子虽说是稀罕物,但也没说舍不得这几盘果子。
就是...沈医仙个头不高,胃口倒是不小!
可沈引菂却将果盘一一往后端过去——
由后头的齐泓维,再挨个分给齐循和齐玢平。
再看太子一副温和纵容,齐皇满意地舒展了眉眸。
兄弟和恭,他自然是乐见的。
“沈医仙!”齐皇突然点名。
沈引菂连忙忐忑回话:“皇上您说。”
“朕听上报,说你近段时日都在太医院,传授医识,太医备受醍醐豁然...甄太医年纪大了,管理太医院力有不足,你有没有什么想法啊?”
这意思,只要沈引菂开口,皇上便能把整个太医院交至其手!
历来往上再翻个百年,那也是没有弱冠之下的男子委以太医一职的,更何况是掌管整个太医院!
除了医术高超之外,那是得添多少信任才能有的!
沈引菂似没听懂,只起了兴致地回道:“还真有一个想法,我想在城中要个地方,集城中大夫医师,教些基本的医学常理,大家医术都提高了,才能救更多的人......”
太子垂眸看着茶杯中的青绿底色,知沈引菂不是听不懂,而是装不懂...
齐皇先是滞默几秒,随后才扯唇:“沈医仙一门心思为芸芸百姓解病痛苦难,这点与你师傅的行径,倒是大有不同!”
“既是好事,朕哪有拒绝的道理。此事细致你与太子商量,朕无二话,自当全力支持!”
沈引菂弯腰点头:“谢皇上!”
齐皇冲沈引菂举起酒杯。
沈引菂下意识拿起茶杯回敬,却被身边太子压手止住——
旁边的金远也立马为沈引菂空着的酒杯斟满了酒。
沈引菂:“......”
用茶替酒,好似有些不太对。
但她...不会喝酒!
不过这么一杯,应当没事吧!
沈引菂重新换了酒杯,敬向皇帝,后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沈引菂只觉着喉咙眼到胸口都是热乎乎的。
可舌腔内又带一丝丝回甘和酒香充裕。
唔...不像她想的难喝,倒是喝后太不舒服了。
太子立马端上一杯温茶给她漱口。
沈引菂喝下后,觉着喉咙那热气还未冲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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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宴会持续了一个多时辰,酒足饭饱,歌舞也赏尽兴后,齐皇饮多了酒,似也疲惫了,发话席散,起身先行离开!
接下来就没这些大臣的事,他们陆续散场离宫。
太子皇子他们则还要去御花园,跟皇后他们一同游园赏花,过两个时辰吃了晚宴才能离开!
太子看着沈引菂整个脸到脖子都是红色,经久不退,有些担忧:
“你不能饮酒?”
沈引菂懵懵地摇了摇头:“这是头一回喝。”
齐赫辰皱眉。
早知她不能喝,他刚刚应该替她挡下的!
“醉了?还是哪里不适?”
沈引菂又摇了摇头:“一杯而已,哪谈得上醉,就是觉着有些闷,出去走走就好了!”
说完双手撑着案几就要站起来。
齐赫辰伸手去扶:“别了,我让人先送你去青宫歇息,睡一觉好些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