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刻钟,房门再次被敲响,林延去开门,三个模样不同,各有姿色的女子依次进来——
其中一个着玫色襦裙的女子,步态生媚,一眼便锁定屋内桌前青蓝色锦服的小公子。
另两个女子跟在后头入屋后,站定等话吩咐,那玫色衣裙的女子摇曳腰臀,小手慵懒摆着绣花小扇,直接来到沈引菂身边坐下——
“小哥看着好生眼生,是那家公子啊?”
娇声无骨,那声入耳,似淌着湿漉漉的水,惹得耳朵一阵瘙痒。
说话时,女子身子有意无意往她那边凑,与之而来的还有那缕脂粉香。
沈引菂防备似的身子不由往后倾,尴尬地扯出一抹假笑,随后将目光看向小三杞——
小三杞说道:“这位是鸢微姑娘,涂香楼除去柳妤儿,便是这位了。梅姨看聚元楼面子,特给了友情价,用鸢微姑娘一天只需要二十两金!”
沈引菂看向另两个站着的女子:“那这两位呢?”
小三杞介绍说:“这位也是涂香楼的姑娘,唤叫......”
小三杞突然卡壳,不记人姑娘名了。
林延接话说道:“她叫宁香,十四岁,前几日才被她父亲卖进涂香楼。”
小三杞:“啊对,这姑娘是林延选的!”
林延立马脸红反驳:“什么叫我选的,这...菂菂不是说要挑年纪小点的吗?”
想起昨晚跟小三杞去涂香楼逛上一圈的场景,他看沈引菂的眼神,莫名多了几分心虚。
也掺了些别的躁动情愫...
小三杞:“你就说是不是你挑的人吧!”
林延:“...是我挑的,那不也是看着这姑娘可怜......”
一排十来个姑娘里,偏她眼圈红肿,他不由多问一句,便听她说被父亲卖女抵债.....
他当时若不开口把她留下,那她肯定是要被老鸨梅姨强行接客...
陆三杞不说。
妓院惯会看人,也惯会使招,什么样的客人用什么样的手段。
用可怜来博男人的同情,这完全是入门最低级别的招数。
林延赶着要上这个当,那便由着他吧!
沈引菂看那叫宁香的女子,模样清秀端正,脸上也只浅施薄粉,眉眼看人时,透着一抹小心和拘谨,颇有些可怜和柔软的易碎感......
打量一番后,沈引菂看向宁香身边清冷的女子,问:
“这位姑娘呢?”
小三杞应道:“这位叫渡秋,不是涂香楼的姑娘,是我聚元楼的丫鬟。”
沈引菂意外地瞪大了眼。
光论姿色排名,渡秋眉眼的清冷是要比鸢微脸上的妩媚还要来得顺眼的。
她觉着这三人中她是最好看的。
这样好看的美人儿,竟然只是聚元楼的丫鬟???
许是见沈引菂脸上的吃惊和不解,小三杞补话道:
“渡秋姐姐只服侍五四楼的贵客,论琴棋书画那也是一等一的,也是这两日聚元楼客少,也架不住我缠着央求,这才松口帮忙的!”
沈引菂了然知道。
她先是凑至鸢微姑娘耳边私说了些什么小话。
鸢微姑娘脸色骤变,立马起身:“抱歉小公子,这活妾身做不了,公子还是另请吧!”
走时,还不忘瞪了一眼陆三杞。
陆三杞跟林延两人面面相顾,小三杞问道:
“你跟她说什么了?”
沈引菂敷衍:“没什么,鸢微姑娘很好,可正因为她名气大,所以不太合适。”
她随便编了个由头,说要让她伺候家中久病不下榻的老人,鸢微姑娘心气被二十金捧养高了,自是不愿意沾染病涝,更何况还是个老人。
沈引菂再问宁香:“若我现在给你百金,你作何使用?”
“妾身自要先赎身,脱离这肮脏苦海,为报答公子搭救,妾身可为奴为婢,侍奉公子左右!”
宁香面色难掩激动,仿佛沈引菂跟前的桌上已然摆了一百两金,下话便是要给她了。
沈引菂稍加思索,后看向宁香身边始终一副冷淡模样的渡秋,客气喊道:
“渡秋姐姐好生冷淡,性子一向如此吗?”
渡秋微微施礼,后才解惑:“五楼的客人皆是贵雅之人,见惯了身边谄媚讨笑,故不多需我面上多假意迎合。”
说完抬眸对上沈引菂的视线,嘴角轻挽出一抹浅笑:
“若公子喜欢笑,我也是可以的。”
这一笑,笑意未达眼尾,明显能看出几丝牵强之意。
但这样的清冷美人,光是唇上泛笑,便足以让人挪不开眼来了。
“渡秋姐姐有了百金,会做什么用呢?”
渡秋眉心微动,稍稍思索了一下,后是在想不出来自己短缺什么,便回道:
“留着吧,等哪天要用了再拿出来。”
这话一听就不是个缺钱的主儿。
也是,连只在一二楼打杂跑堂的小三杞都能攒到四五百两黄金的零花钱,别提更高楼层的渡秋每月能有多少金银过剩。
沈引菂笑意温和:“小三杞应当没跟二位说要办什么事,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妹子,前些日子被负心汉辜负了心意,这会正在家里要死要活的...我做哥哥的,自是要帮妹妹出这口气,好生教训那负心汉才行!
那负心汉如今新娶了美娇娘,我的意求也很简单,劳姐姐能使些手段,挖个坑让那负心汉往里踩跳......”
渡秋听后,神情不动分毫,似乎早就知道,又或许这好似也不算什么难办的大事。
倒是宁香,听是听懂了,但面色略有纠结为难之意。
沈引菂看出来了,林延也不瞎。
他安抚道:“放心,绝对不会让你出卖什么,只是去勾引而已。”
宁香的脸色缓和了些,刚想要点头,沈引菂突然补充道:
“对了,那负心汉不是普通百姓,有官职在身,好像是四五品的样子?”
宁香听后立马摇头,可怜巴巴地眉眼看向林延:“林哥哥,我怕......”
林延:“你别怕,他虽然是个官,但没有实权......”
话还没说完,沈引菂出声打断:
“阿延,宁香姑娘害怕,就不要强人所难,晚点送宁香姑娘回去吧!”
说时,沈引菂从荷包里拿出两锭指头大小的碎金子放在桌面上,当是宁香姑娘的辛苦费了。
“菂菂——”林延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沈引菂一个眼神挑高看向他,他便又把话咽了回去,只跟宁香说:
“宁香姑娘,这边请。”
宁香乖巧跟着林延出了房门。
他原先还想着,她要是能接下这活,等事成之后,结余的酬劳说不定都够她赎身了......
送下楼时,林延扭过头来问道:“这金子够你赎身了吗?”
宁香嘴角泛起一抹苦笑:“我不知卖身契上怎么写的,也不知道够不够,但客人的赏赐都是要交给梅姨的,换不成赎身钱......”
林延皱眉:“那你不能自己留着?我不会跟梅姨她们说起的。”
宁香说:“我被关了几天,教过规矩,日后还要在楼里过活,便不敢私藏赏钱,被搜知了,钱没落着,反倒又要挨上一顿毒打......”
林延不说话了。
他想救她。
可他也才刚到聚元楼,一月还没做够,月例都没法,他没那个赎身钱。
他也不好意思问菂菂要。
大门外,涂香楼的马车还在等着,想是那位鸢微姑娘还没走。
林延最后说了一句:“回去要是有人问起,你可别说了实话。”
“放心吧林哥哥,我只说小公子连鸢微姐姐都没瞧上,更不可能看上我,别的一概不会多说的。”
“嗯好,那个...改日要是有空了,我再去看你。”
“好。”
两人告别后,林延搀着宁香送上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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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动,主位的鸢微便忍不住出声:“你这套数还真是百用不烂。”
此时的宁香眉眼上的胆怯拘谨撇去,被尽在掌握的自信所覆盖,与刚才在林延面前时,完全判若两人。
她仰着唇对鸢微笑道:“招虽不新,管用就成。我可不像姐姐姿色那般优秀,勾勾手指便有大把男人争先恐后的为你砸挥银钱,我也就只能多费些心思了......”
也就只能偏偏涉世未深的新客,激起男人的怜悯之心,让他们为她花钱,甚至为她赎身。
当然,她现在根本不在乎赎不赎身,等她找个财力雄厚,又对她能有几分喜欢的,再赎身也不迟。
总之,她万不可能跟一个打杂的下人走。
鸢微嘴角勾起一抹瞧不起的轻蔑不屑:“你倒是也不挑,什么人都吊!”
一个奴才,也肯出力装这副模样。
宁香脸上毫无所谓,小手玩弄着那两锭碎金,笑说:“管他什么人,能出得起钱的,便是我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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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秋从模样身姿,行为举止,与那官家小姐丝毫不带逊色。
又是聚元楼的人,行事总归要比妓院里的姑娘靠谱些。
沈引菂把目的说个明白后,渡秋没有疑问也不拒绝,完全一副听令行事的顺从......
沈引菂便把自己的想法计划都跟渡秋还有小三杞都说了。
走时,沈引菂从钱袋里拿出三锭五十两的黄金来:“这一百五十两你们先用着,有不够的地方,小三杞渡秋姑娘,你们帮我垫着,后头给个数就成......”
说完起身,匆忙便要离开。
陆三杞拿过桌上黄金,眉头皱得死紧。
他扭过头来问旁边站着的渡秋:“你方才看她是从钱袋子里拿出的金子?”
掌心大点的钱袋子,能装一百五十两?
渡秋也不敢确定:“她从桌下拿出来的,我看得也不是很真切......”
陆三杞还是纳闷。
虽说是从桌下拿出来的,但她把三锭金子依次拿出来后,明明抽了一下钱袋的绳,还把钱袋放怀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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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引菂匆忙进宫,正往青宫方向去时,远远看见另一边、两个太医官服的领着两个医士,正着急快步的往后宫方向去——
“杨太医?”沈引菂扯着嗓子试探喊了一声。
那几人都跟着回头来,其中一个太医果真还就是杨太医。
沈引菂小跑过去,“你们这是干什么去?”
按理,太医给各宫请脉都是早上,不见有下午去请脉的。
除非出了什么事!
杨太医先是跟甄太医以及传话的太监说:“麻烦甄太医先行一步,我很快赶上。”
甄太医看了眼沈引菂,没说什么,只转身大步而去——
沈引菂看着年迈的甄太医都这般紧赶,连忙问杨太医:
“这是出什么事了?有人受伤了?”
杨太医面色有些不好:“不是受伤,是丧命。”
沈引菂瞪大了眼,“谁死了?”
这么重要的宴会,死了人,是意外还是...人为?
杨太医:“是冷宫一女子,听说是落了河,尸身顺着河流,飘到花园那道去了,吓坏了各位娘娘夫人......”
“冷宫?”沈引菂一听这地,眉头皱起:“冷宫门上有锁,里面的女子应当出不来才是,怎么会落了河?”
“这就不知了,说不定是爬了围墙......”
“对了。”杨太医想起,跟沈引菂说小了声:“听说那女子是六皇子的生母,可肚里还怀着贱种,此事过大,皇后瞒不住,已然传到皇上耳边去了......”
要不是看沈医仙平日跟六皇子七皇子有过来往,他便也不会多嘴说这一句。
他本想让沈医仙避着嫌,可沈引菂脸色难看,沉默了一会后,拉着他快步往前走——
沈引菂原本想要看那女子尸身,可随杨太医到后才发现,杨太医跟甄太医是为受惊的娘娘和夫人小姐们请脉的,尸身早就被抬走,不在此处了。
太子也在。
见她回来,太子给她使了个眼神,让她跟着他出去——
“你去哪了?”
沈引菂:“睡不着,想着聚元楼离皇宫近,就去找小三杞跟阿延吃了些茶......”
“这是怎么了?”她问道。
话里有些严肃,看太子的眼神,甚至有几分猜忌和质问。
她听到六殿下三字后,便下意识的以为,被打入冷宫的沈美人,就是太子想要拿来作文章的事端。
齐赫辰对如此态度语气的沈引菂有所不悦,知道她在怀疑什么,解释道:
“冷宫的沈美人怀胎溺水而亡,是冷宫附近居住的景国质子所为。”
而非他所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