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西市一条街道里面有一间杂货铺,贩卖着来自各地的货物,有瓷器、瓦器、针头线脑……,反正是老百姓日常用的到的东西,基本上都有卖的。
老板姓方,此刻正裹着厚厚的毛皮衣服缩在火炉前烤火,这店铺里面不见阳光,又敞开了门,阴冷无比。
一个穿得厚实、像一头胖熊一般的壮汉大步的走进店铺,朝老板大喊:“老板,你这里有茶壶卖了没有?我家那小子顽皮,买一个摔一个,真是见了鬼,仿佛老子的钱是摔不完的。”
方老板就热情的笑着招呼来客,“有有有,您稍待。”
然后,方老板转头就变了神色,无比冷酷的朝里间屋子大喊:“臭小子,还不快滚出来,把茶壶拿给这位大爷挑选一下。”
里间屋子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接着出来一个脸色苍白的俊秀少年,身上的衣服很是单薄,身子在微微打颤。
方老板看到少年如此反应迟缓,更加生气了:“就是让你洗一下罐子,怎么这半天还没有弄完?躲在后院做什么呢?”
少年似乎很惧怕方老板,畏畏缩缩的说:“我已经洗完了……”
方老板眼一瞪,“那你在做什么?偷懒吗?洗完了就出来招呼客人啊!再这样,你就自己回去吧,我可管不了你了。”
“可是我爹娘都不在了……”
“那也不管。不是看在你爹和我是亲戚的关系上,你冻死饿死我都不会看一眼。赶快给这位大爷拿茶壶,再慢一点就滚。”
少年被训斥得哑口无言,小跑着过来给那位壮汉搬茶壶,让壮汉挑选。
壮汉一边看茶壶,一边问方老板:“这孩子是你的什么人?他家怎么啦?”
方老板叹了一口气,“这孩子也是命苦,从前他家里还有几亩薄田,吃得温饱,还跟着村里致仕的老官员们学习读书写字。谁料天有不测风云,爹娘相继生了急病,卖了田地也没有把人救回来。我回去奔丧,看到这孩子孤苦无依,着实可怜,也就把他带回来帮我做生意,也图个温饱。谁料这孩子越长越大,就越没有长进,整天不知道琢磨着什么,就是不好好干活。”
壮汉也叹气,“好可怜。”
也就对那个少年多了一些宽容,没有很挑剔,看中了一个茶壶,问了价钱,方老板就说了一个实价,壮汉也就没有还价,掏出钱,就给了少年。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锣声,还跟着一群人的吵闹声,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不多时,锣声来到门口,壮汉和方老板都跑到门口看怎么回事,少年也站在他们身后,从他们俩的缝隙中朝外看去。
里正提着铜锣,一边走,一边敲,敲完锣,就大喊一声:“皇上下旨,不限人等,均可以参加朝廷考试,考中了可以当官。”
考中可以当官?还有这事?
大伙都觉得新奇,都跟着里正,七嘴八舌的问。
里正也就停下脚步,耐心的跟这群人解释:“皇上说了,朝廷很多官不是跑了吗?现在太平了,就要把官补上。所有的邺城人都可以参加朝廷举办的考试,分为经科、律科、商科,经科、律科是什么,我说不上来,那都是读书人的事情,但这商科啊,就是你们这些做生意的人都可以参加的。”
一个快五十岁的大婶听了,笑嘻嘻的说:“这么说,里正大人,我家是开丝绸铺的,那我也可以参加考试去做官了?”
里正一愣,这……女人做官?这朝廷的旨意也没有说女人不能参加考试呀,但女人做官,他里正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就听说过陆令萱做过内宫的官,但那时皇宫之内,这皇宫之外,合适吗?
众人看到一向稳重的里正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都笑了起来。
“周家婶子,看来你也可以去做官了哟,里正都没说你不能参加。”周围的人也拿那个大婶开玩笑。
大婶也得意的笑起来。
方老板铺子的少年突然插了一句:“那你会写字吗?”
众人都一愣,是啊,做官不会写字,那只能是武官,可这个大婶怎么看也不适合呀。
里正也惶然大悟,“周婶子,你这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做官啊,我看是没指望了。”
大婶哼了一声:“我也没指望着做官,我只是想啊我家小六子会写字,大概可以去做官吧?”
里正认得她家的小六子,“那倒是可以,三天后金雀苑门口报名,记得别误了。”
大婶欢天喜地的谢过里正,然后转身走了,大概是去找她家的小六子吩咐报名的事情吧。
里正也往前走,继续敲着锣,广而告之。
待到人群走远,壮汉笑着对方老板说:“方老板,你也可以去试一下嘛,万一考中了呢,不是可以做官了,光宗耀祖。”
方老板憨厚一笑,“我哪成啊,都老了。”
壮汉也就不再说什么,拿着茶壶就告辞而去。
方老板转身看到少年还站在门口,有点生气,“还不快去干活,怎么你也想去考?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先撒泡尿自己照照吧。”
骂完了,方老板又跑到火炉边烤火。
少年仍旧站在门口,望着远方,眼神中闪过一种坚毅的光芒。
“还不快去干活,把院子里面的坛子也洗干净,没洗完,晚上就别吃饭了。”
少年低声“哦”了一下,低着头,匆匆往里面走去。
晚上天已经很黑了,少年蜷缩在柴房的干草堆里面,把那床薄被子又收拢了一点,这样似乎能让自己更暖和。
其实并没有,身上还是一样的冷,白天泡在冷水里面的双手已经没有什么知觉了,少年还是伸出来,去摸了摸藏在干草堆里面的一卷书。
那是村里那个退休的官员送给少年的,他觉得弥足珍贵,被方老板带到邺城来,家里什么都没有拿,就揣了这册书。
“我杨天策一定要考中,不要再寄人篱下。”
少年握紧拳头,暗自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