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峰的体质好,又受过特训,所以行动很轻松,明教授虽然年纪大,慢是慢,不知是兴奋还是体格好,中途也仅小息了二次,所以没有明显拖后腿。三人互作响应,很是顺利。等他忽然感到体外有凉意,又发现头顶灯有散光现象,就停下来提醒了一下,明教授正感艰难,听说前面好像快到了,顿时精神一振,打了个赞赏手势,加快了动作。
如此又向前爬行一小阵,通道到了尽头,洞口也稍稍宽敞,借着头顶灯一看,前面是个石砌的河道,河道的水面距离洞口很深,在洞口的下方,有一只小石船固定着,微微颤动。
明教授和明聂峰互换了一下位置,看了地形,助手也抽空检查了袋中的蛇和老鼠,并未发现异常,三个人商量了一下,在聂峰的帮助下,助手下了小石船,拿起船上的小石桨,撑开小船,向前划去。
明教授和聂峰听着清脆的划水声,又兴奋又紧张,二个人简单地用手势交流了一阵,都猜想到这个河道肯定是通过沙漠地下河连接到塔里河,既是为了大陵塔里用水方便,也是为了对外交流方便,如此岂不证明了大陵塔内有生命迹象,二人都露出了会心的一笑。
不一会儿,助手在对话机中告诉明教授,前面有一个向左的岔口,明教授想了想,让他先划回来。小船又轻松的划到了洞口,明教授和聂峰互看了一眼,在头顶灯的光照下,聂峰看到明教授的脸孔明显比下来时阴暗了许多,但二人都是胆子颇大,又见水流浅缓,这一步应该也很顺当。
船儿小,三个人恐怕承受不了,再说上面也需要一个人接应,二人商量,聂峰留在上面,教授上也了小船。
小船向前划去,在刚才的岔口停了片刻,聂峰调亮头顶灯,看到小船选择了左转的方向。
周围又恢复了寂静,他稍稍支起身子仔细打量四周,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除了石壁和水,什么也没有,也没有声音,向下看去,黑色的水面非常安静,不注意看,几乎不能发现它在缓缓流动。
他关掉头顶灯,让自己休息一下,明教授会有什么发现呢?他猜明教授抢着要下去,究竟是考古学家的天性呢,还是对自己的不放心?应该是后者,他想起下通道时教授对弟子们的交待:只有他发出上去信息,才能被认可,如果自己和助手上去而没有他的话,肯定被拒绝,有此一着,河水又没有危险,所以还是放心下去才能对事情有所把握。
聂峰心中一哂,这时他心中已没有了探奇的冲动,哪怕教授回来能带给他天大的喜讯,他也宁愿立刻回到阳光下。
他拿起对讲机呼叫教授,对讲机没有信号。他的心中咯噔一下,明明刚才还用过的,怎么一下子就没有信号了呢?他又呼叫了几次,都是如此,他不由得不安和焦躁,根据约定,一旦对讲机不能联系,小船得马上返回原位。
但是他等了很长时间,什么动静也没有,又不敢扯了面罩大呼,四周完全是死寂一片,比荒野中还可怕,他脸上的汗水涔涔而下。
他现在进无所进,退无所退,只有不停的联系,时间一点点过去,恐惧越来越深。
也不知等了多久,一声极轻微的响动,惊起了他,他赶紧拧开头顶灯,往洞口一看,吓了一跳,那条小石船又回来了,驳在原来的位置,船上空空如也!
聂峰登时吓得血管倒流,全身发软,便要晕倒。
这大陵塔还真邪门,看上去好好的,不动声色就让二个人踪影全无,最离奇的是小船竟然会自己归位!
聂峰的第一本能反应就是往回撤,他一口气爬了小半程才停下,惊魂甫定之下,想想这样回去断然不行,没有了教授,他的弟子们会把自己弄死,这通道里还是安全的,不如再回去看看。
他又倒着爬回洞口,调过身来,已是浑身无力,只好先稍作休息。
也许在通道里待得久了,想活动一下身子,其实内心想研究一下小船,摸准石壁上刻有抠槽,他试着下了小船,小船和桨的颜色黝黑光滑,触手生凉,石头而已,哪里有什么奇异,但他终于不敢驾船前行,又爬上石洞。
他实在累得动不了,只能在这个刚能容得一个人蜷曲坐起的空间里发愣,尽管焦躁、后悔,但是想发泄一下都不行,他也不知道他能做什么,他现在已经可以断定他的结局并不比明教授强多少。
他打了个盹,浑沌嘈杂的大脑有了片刻的清醒,就是这片刻的清醒让他又听到了些许轻微的声响,在这绝对安静的环境里,任何一点声响太敏感了!
他立刻凝神倾听,确有声响,不是小船,竟在洞内,他调亮头顶灯看去,几只蛇和老鼠正在地面上快速行动,一看也是非常烦躁,看到灯光,又惊慌逃开。
他这才想起,也许刚才在洞中来回爬行时,没留意装动物的袋子,它们也不知怎么竟跑了出来的。
过了一会,小东西们见没有动静又回来,仍然在他身边反复嗅闻、窜来窜去,胆子大的溜过他,到洞口张望,看看不行又退回,反复在那一块地方活动。
他心中一动,老鼠和蛇都惯于打洞钻洞,它们聚集在一块地方不停地试探,莫非下面有出口?
这个发现让他精神一振,他驱散了小动物,自己爬着摸索起来,如同刚才的毫无头绪,这个范围不大的地方没有给他带来希望,他左右上下捶过,下面的发声确实不一样,但找来找去、又按又摸,几乎是一寸一寸研究过去的,却毫无收获。
他绝望的抬头,面前几对亮晶晶的眼睛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似在等待,又像嘲笑。
他扩大的研究范围,最后又累得不行,回到洞口补充了食物和水,边休息边思想,再后来又下了小船,让身体放松一下。
绝望的时候每一次都能发现希望,期待的时候一无所得又回到绝望,这就是此刻他的处境。
最后他是无意找到秘密的。他第三次下到小船上的时候,开始奇怪小船为什么停在此处不动,他抄起石桨四周一搅,原来在前面一根石梁挡住了它,明教授和他的助手当时用桨将它向外撑开才得前行。
他现在对这里的空气都心存畏惧,对漆黑的流水也不敢掉以轻心,先用石桨反复捣探,又仔细检查了防护服,这才慢慢下水。
他把小船撑开,试着抬了抬石梁,有些沉涩,但不算太费力,石梁像是个轴轮,他尽力让它平转到头,靠住墙壁,再爬上洞口一看,最后的愿望果然实现了-洞口地面一块石头被移开,有台阶可下(看来上面的洞口是它的保护,大塔陵的设计真周密啊!)。
这个洞口比上面洞口大多了,他循道而行,此时前面有没有危险已在他的脑后了。
大通道经历了好几次拐弯后,明显感到是倾斜向上,甚至要猫腰爬行,好在无甚障碍,只是闷热难当。
途中曾见过一个孔洞透下来光亮,这对他来说是多么亲切!才二天时间,他已经觉得阳光是那么珍贵!他在此休息补给,顺便拿出压缩氧包给氧气瓶充氧,然后继续前行,直到尽头。
通道往右一拐,乃是一间石室,无门,但有一道很高的门槛,挡住了几只先到的老鼠,它们正在试图蹦过去。
石室不大,里面空空如也。这时头顶灯的电能已经耗尽,幸好还有随身宝,他打开光源,细细察看四周,这一看,虽然人热得快要晕倒,心却凉得要死,在塔底通道口,犹能探出空声,直壁也有抠坑,而这里就是一个毫无缝隙的大房子,找不到任何机关迹象。
他心力交瘁,回头已不可能,知道自己不久就要葬身于此,反正此处没人,索性放开声音大喊:“大陵塔的灵!大陵塔的主!我聂峰只为一时动了探奇之心,误撞至此,今日就要和你们一起作木乃伊了。”
说完已是筋疲力尽,再也不作它想,就地躺在石室中央,等待生命的终结。他没有了力气,也没有了希望,头脑里飘浮着父母家人,还有同学好友,死不足畏,只是自己正是发轫于硎之际,却一事无成,有愧于社会的培养啊!
懵懵懂懂之间,感到头边似有异物,一个声音在发问,先用了二种语言,他不懂,又用英语,最后用了中文:“你从哪里来?”
“我从中原来”他的大脑自然而然地回答。
那个声音又问:“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我没有想过要获取什么,只是好奇大陵塔而来。”
“你现在想得到什么?”
“不想”
接着一阵沉默,良久,问答声又在他的意识中响起:“答应我一件事,我可以让你出去。”
“什么事情?”
“带贝思卡出大陵塔,去它要去的地方。”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恐怕不能做到。”
“只要你愿意,我会让你做到。”
他下意识地点头,头边的声音又道:“你先跟我学二段咒语”。
他轻轻点了点头。意识声音开始教咒语,第一段比较简单,只有三个单音节词,和一个四音节词,发音陌生奇特,麻烦的是音调,有的尖声,有的粗声,而且音量比例也有要求,虽然如此,他还是很快就记了下来。下面一段就难多了,由三句话组成,每句话有若干个词,单音、双音、三音、四音的都有,发音一样生僻,音调和音量也都有节奏和比例要求。他没有注意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起竟然恢复了精力,他一遍一遍的学,一遍一遍的记,又在心中反复对照,心无旁鹭之下,总算又勉强记了下来。
他记的时候并没有出过声,但也感到喉咙奇痒无比。
意识声音也不来管他,有问就教,任他一旁练习,直到他滚瓜烂熟了,才对他说:“好了,你出去吧。塔内有难念短咒,塔外需要帮助念长咒。”末了又说了句:“门在门外,闻声即开。”说完再没有声息。
四周又恢复了寂静。但他的大脑还在飞速转动,他不敢马上起身,怕记乱了咒语,仍是躺着不动,心中默记,等到确认熟记无误时才睁开眼睛。
尽管身边什么动静也不再有,但是他知道刚才决不是在梦里,在大陵塔里,可是什么事情都不可以常理度之!
他也不敢再打开随身宝,怕冒犯了意识声音的主,他虽然什么都没有看见,但是意识声音的主必是高等生命无疑。
可以出去了,他心里一阵激动,浑身也有了精神,摸出水袋,已所剩不多,他一口气喝尽,高等生命既然说出“门在门外,闻声即开。”那么先出去再说,如果不是这句话提醒,他怎么会想到房子的门会在门外!
他摸索着跨出门槛,用随身宝一照,墙壁上一样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他在墙上又拍又打,又捶又跺,哪里有什么反应。“这动静已够大的了,会不会是一个梦?”他对刚才在石室中的一幕怀疑起来,突然想起高等生命所教育的咒语和训示:“塔内用短咒,塔外用长咒。”他清了清嗓子,朗声一念短咒,有门訇然而开。
他心中大喜,求生的希望大增,再用随身宝的灯光一照,毫不犹豫的跨了进去。
刚跨进去,只觉得里面窸窣窸窣一股灰尘劈头盖脑洒了一身,他也不以为意,摸索而前。走不多久,就觉得颈部奇痒,他知道这一路过来,必是防护衣哪里蹭坏了,忍不住伸手去抓,这一抓不要紧,只感到越来越痒,很快痒遍全身,痒入骨髓。
他双手交替,在浑身乱挠乱抓,无时片刻间,已火速脱光全身,只觉得双手来不及抓挠,边抓边在墙壁上乱擦乱蹭,却不能稍减分毫。
他像疯子一般,狂嗥不止,一会儿倒地乱滚,一会儿向前狂奔,哪管得摔身撞墙,也根本辩不清这竟也是一条斜向下的通道。
他在完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连滑带滚,囫囵砸到底,冲开一块石头,撞开了一个洞口。
通道底是一个浅槽,槽中有大陵塔的精华:无色陨沙,沙虽不多,见血沾身。不消说聂峰早已体无完肤,就差骨折头断,他在浅槽中这一滚,陨沙如芝麻沾麻团,然后生了倒剌一样,一点点往肉里面钻。
他醒来后,浑身散了架一般,先掉了二行泪,好在身上虽然还是大痒,比起梦魇般的刚才真是舒服多了。
他忽然想起,忍不住责骂自己,高等生命明明告诉过他塔内有难念短咒,自己没能想起来,几乎送了性命。
他坐起身来,觉得身体有些异样,感觉身上皮肉比以前硬重,用手摸摸也是如此,以为是伤口的原因,也不往心里去。
再下意识的摸摸手腕,随身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挠掉,他双手在槽内乱摸一气,也没能找到,倒摸出一根杖来,心想自己现在真真切切一无所有,一根杖也挺难得的。
他站起身,又摸索到刚才被撞开的洞口,依杖而行,待到尽头无路可走,这次他没忘记念短咒,果然又有一道门打开,人过后迅速关上。
仅走数步,眼前忽现微光,他惊喜交加,看来真的出洞有望了,再一看时,心中一惊,赶紧退后缩在墙角,原来洞室中已有人在,二个人的头顶灯对照之下,他便认出正是明教授和助手。
此时此地遇上明教授,他的心中非但没有激动,反而警觉起来,心想先看看二人的动静再说,注意力一集中,便感觉不到身上的痒了。
他既知在大陵塔内咒语的重要性,心中虔诚的念起来,也不管长咒短咒,一遍遍念下去,同时心中暗暗称奇,自己的遭遇已经算是奇特的了,不知明教授二人又碰上什么好运气,一路找到此地。
他虽然心中犯疑,但一边不忘暗念咒语,一边注意二人举动。
洞室中间有一石棺,和大陵塔内见到的所有东西一样,光光的,里面什么也没有。
明教授盯着石棺,聂峰盯着明教授,他的助手倒没有这分耐心,也幸亏他没有置事其中,所以能忽然感觉有异,侧耳细听后,随即朝明教授打了个手势,二人立刻关上头顶灯,蹲了下去。
聂峰以为他们察觉到自己,正想现身相问,马上也感觉到一个轻飘飘的诡异的身影出现在洞口,悄悄的移向石棺。
他心跳加快,眼前的影子绝对是真实的,有影无形,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幽灵?
“贝思卡!”影子发出声音。
他又是一惊,因为这种声音的发声和音调竞和高等生命教他的咒语一样。
“贝思卡!”黑影又念了一遍,却什么动静也没有。
他感觉黑影停留了好长时间,才向洞口移去。
明教授和助手蹲在石棺旁,大气不敢喘一口,更不敢稍动一动,饶是他们心理素质一流,人却蹲得腰酸腿疼,黑影就在明教授的头顶,没发现他已是万幸,好不容易等它走了,二人才挣扎着站起。
聂峰几乎要叫出声来,因为他站在最里最暗处,看得真切,黑影并未离去,掩在门口。没容明教授有任何举动,一股疾风冲过来,明教授的脸孔被捂得严严实实,双手恰似被无形的绳索绑住动弹不得,聂峰看到他被抵在石棺上,狂扭一通后,无力的瘫倒下去。石棺对面的助手被眼前模糊又恐怖的一幕吓破了胆,站定在原地一动不动,牙齿得得响个不停,黑影如法炮制,使他窒息而死。
聂峰屏住呼吸,一动不动,胸腔如要破裂,口中狂念咒语。
黑影又在原地站了好长时间,毫无声息,似在感觉,最后才绕室一圈,灭然而去。
聂峰不敢松懈,他也学黑影,一动不动,凝神感觉洞口以外的声息,又慢慢的移到洞口察看,黑影真的离去了,他这才如释重负,瘫痪于地。让他欣慰的是:刚才黑影的发音提醒他,那个叫贝思卡的东西可能就在洞室内。
他不知道贝思卡是何物,也不知道怎么带走它,只能用高等生命教他的呼唤法:“贝思卡!”“贝思卡!”但是洞室内没有任何动静。
静下来一想,又试着念一通短咒,再喊一声“贝思卡!”仍无动静。
他一遍一遍的喊,越喊越急,既怕惊动黑影回来,身上又奇痒起来,也不知喊了多少遍,内心焦躁起来,既然明教授思忖石棺,黑影也在石棺旁呼喊贝思卡,那么贝思卡必与它有关,当下举起杖,对着棺底一戳,只听得喀的一声响,石棺被轻松捣碎,这才惊骇杖的厉害。
他一手执杖,俯身用另一只手摸索,费力的拖出一长条匣形物,此外别无其它。
他不假思索,剥下助手衣服,穿在身上,仍是左手执杖,右臂挟着长条匣,口念咒语,径朝前去。
咒语再开启一道门,进入一个大洞口时,这才感受到真正的光亮,原来是大陵塔的参观厅。此时似已午后,游客正默默而返,他心中大窘,因为自己与游人大为迥异,唯能全然不顾,口念咒语,屏息观心,只往前走。奇怪的是所遇之人,或视而不见,或淡然相向,虽然如此,他如茫剌于背,慌慌张张,好不容易出了景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