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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姑娘称呼,猜测前者是泰山,后者是北京,心笑这名字取得倒也有趣。

三人回过神来,纷纷上前,把他团团围住,观赏稀有动物一般看着他,泰山问道:“你住这里?”他摇摇头。

“你从哪里来?”他又摇头。

“到哪里去?”他仍旧摇头。

北京在这当儿已把四周打量了个遍,也问道:“就你一个人?”他点点头。

三人见他听得懂话,精神大涨,互相对视了一下,姑娘道:“你和我们一起走,好吗?”

“去哪里?”

“哇!”三个人又一起叫了起来:“你会讲话?”全没注意这句话说的无聊,脸上都绽放出光彩来,重华看到他们终于露出和年龄相仿的青春活力,尤其那姑娘,一口整齐贝齿,不禁也跟着他们开心的笑了。

“家里啊。”姑娘激动得满脸通红。

“好。”他答应道。

三个人连忙转身,簇拥着他出林,仿佛怕他跑了。

“江南,你不看桃花了?”北京和姑娘笑道。

“这不看过了。”江南毫不介意道。

重华想林中景致确实优美,便道:“不如再看一下吧。”便要停下。

北京江南瞟了一下泰山,齐道:“不了。”

到了神行机车跟前,泰山找一件自己的袍服给他换了,他犹抱着旧鞋旧服,不忍弃之,只道:“这二件都是故人相赠,暂且留下。”

泰山又问了他称呼,他此时已不愿以真名示人,只说:“我姓金”

“哦,金先生。”三人也不多问,竟和福先生、闫长老称呼一致。

他听泰山三人商议:机车上尚有四五天水粮,途中还可停留二日,既在此处有人偶遇,不如在周围再搜寻些地方。

他们自行换上威能甲衣,江南问道:“金先生呢?”

他已发现三人以泰山为首,他看似粗豪,其实比其它二人都成熟克制,至于北京,一腔心思都在江南身上,眼神游移就没离开她过,此时听她发问,目光也跟着投向泰山。

泰山略一思索道:“我们由东南而来,现在只须往北、东北方向巡行,时间还够,就先驾机车巡视,但有迹象时,再分头细看,只留一人在机车上陪金先生就行。”

他嘴上说着,先进了驾驶舱,北京江南却又教重华如何进去坐了,然后坐在他对面,扔过一包水来,他道了声谢,打开来喝了二口,确实甘冽。

他于舱中一切明了,只不多言,闭目假寐。

他已明白三人身份,只不知道他们所负的任务怎样,三人除了商量正事,都是面如尸皮,惜字如金,是以无从得知,更不知他们所说的家是否就是西新基地。想到三人年纪轻轻,都有迟暮之像,全无当年自己一帮队员的意气风发各具雄心,不禁暗暗摇头。

舱中明明有四个大活人,竟很长时间一句话也没有,气氛异常难堪,他甚是难受,不停地咽着喉咙,终于忍不住眯眼打探面前二人,竟发现一个秘密来,原来北京江南正襟危坐之后,北京的右手拢在江南的后腰,江南的左手也不易觉察的落在身后,二人手臂明显在不停地动作。

他初是好笑,再觉得无聊,直到时间长了,二人仍不收敛,心中便生出鄙视之意来,只觉得基地择人如此,实为不察。

泰山将车停在一个大塬上,了望一下四周道:“基地提醒:这个位置周围土息深厚,有水则生,无水则死,眼下这里树草旺盛,说不定便有收获,我们今天就在此附近搜索。北面还有一个点,明天再干一天,就可回基地了。”

见北京江南二人都无意见,又对江南道:“你留下陪金先生,我和北京前去打探。”

江南不肯,北京也道:“你开车累了,留下吧,我和江南去。”

泰山同意,二人分了方向,检查了装备,各自飞去。

泰山又把机车检查个遍,和重华道:“车上水不多了,我去附近找找水源,他们回来可用,很快回来。”

重华回答:“你放心去吧,我不乱动就是。”泰山宽厚的笑了。

威龙甲衣很是快捷,不多久他就拎了一大皮袋水回来。

“这么快?”他艳羡无比。

泰山不答,去机车中取了一只蜂窝盒子,倒了水,搁在一边。

“这是干什么?”他问泰山。

“看看水有没有毒。”

“水里有毒?这水这么清!”

泰山看了看他,又没有答话。

他心中大奇,福先生族人、闫长老一支从未说过类似的话、有过类似的做法,基地里的人怎么对饮水这么谨慎呢?他猛的想起乌婆婆为毒水所伤的事情,又想起和尊亲逃难时饮水都是经软体黑葫芦滤化,心中明白,大洪水留下来的文明知道水体污染太重,早就不用自然的生水,遗传下来的法则是只能每水必试,他既想通,心情反而沉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泰山见他如此,生疑道:“你怎么了?”

他怜悯的看着他问:“有毒吗?”

泰山倒掉蜂窝盒子里的水,又仔细看了看,欢颜道:“还好,没有。”

“以前发现过带毒的吗?”

“当然。”

“知道为什么有毒?”

泰山瞥了他一眼:“不知道,你知道?”

“嗯。刚才你说过这里土息深厚,有水则生,无水则死?”

“是啊。”

“如果是毒水,草木又怎么如此旺盛?”见泰山点头,他又道:“早先,所有的水都无毒,各处的土都自有灵性,万物生长各得其生命妙趣,是因为我们的地球,”他跺跺脚,“就是地下,有很多成份,有石头、有铁、有金有银…,它们各处所安,互不干扰,后来人们随意掏取混放,水从此不再纯净,由善变恶,便有毒了。”

泰山听得入迷,问他道:“那些人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不需要用水吗?”

重华看了看他,没作回答,转而问道:“那你们住的地方用水都要这样试?”

“不,我们那里有昆仑河,里面的水是神水,机车里带的水就出自于它。”他说到这里,忽然警惕起来,重华再问时,便一字不答,先回到机车边上,换下威龙甲衣,然后走到一边,抬起手腕,自说自话一通。

重华当然明白他是在用随身宝和北京江南联系,只是刚才见他试水,不免忧心福先生和闫长老二边族人不得明白,别也遭遇毒水。

他在塬上散步远望,泰山在他眼里模糊起来,他发现自己短短的时间里已对这三人兴趣缺缺,他们明明正是阳气充足的年龄,却像病鸡一般,除了正事,不讲也不问,多说一个字也不愿意,从早到晚,脸上阴阴郁郁,萎靡不振。福先生、闫长老二族中的少年,穷归穷苦归苦,永远活蹦乱跳,一副使不完的劲,二相一比,三个佼佼者闷声贼行,情志相差何止百倍!

“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出现令他们拘谨?”他看着泰山机械的背影想,可是思来想后,自己既没有透露身世行踪,也没有特别举止,如果基地的人都是这样,人类的文明就彻底断了,想到这里,他心里凉了半截,之前的激情烟消云散。

最令他气恼的是,自己还没有散步到他身边,他像躲着自己一样,突然转身走向机车,对自己不闻不见。

他闷着气了望一通远方,自己虽然不受待见,但总要跟着他们到达基地,暂且忍受些吧,便苦笑一声,低下头摇了摇,亏得这一低头,看到地上竟然有字:有监控,不得言。

字迹很大,似是以足写成,转头看泰山时,他正煞有介事的检查机车。

他胸腔里郁积的一股气顿时无影无踪,又立时感到四面八方正有无数个眼睛暗中看着自己,毛骨悚然!

他也不经意地擦掉字迹,刻上“在哪里”后便即离开,站得远远的悄悄留意。

泰山果然又找了机会留字:“手腕、衣服、车上”。

他恍然大悟:原来泰山他们在外每一言每一行基地都一清二楚,可能基地规矩太严,令他们大是惕惧,只能忍气吞声。

他大为震惊,绝想不到基地竟以如此鄙卑手段令三个大活人在千里之外也如木偶一般,比之生相和黑大怪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他看着泰山乌暗无光的脸,想到北京和江南战战栗栗的小动作,气愤填膺,也不管谁长谁短,决定先救了三个少年再说。

神行机车、威龙甲衣、随身宝他无所不熟,他所掌握的智慧泰山等人本就无法比拟,当年传祥曾教过他如何开关三种装备的录音录像(当年基地对外出队员并没有监控习惯,这些功能也是空置),所以胸有成竹。

他颇花了一些时间把一块地上刻满了字,泰山在一旁直等得乱了步伐,待他一走开,马上像企鹅一样一本正经的过来,这一看不免神慌,不曾想面前这个人对机车小飞龙随身宝的各项功能竟比自己还要精通,他又惊又佩,失了魂一样看着他。

他早在另一面刻下字,微笑问他:“他们二个该回来了吧?”

“啊,是。”泰山领会过来,走过去和他并肩而立,低头看时,地上刻着:“听我的,不要问。”连忙点头道:“我来问一下。”(他仓猝之下也忘了回避重华),便用随身宝呼喊了北京江南,二个均回应安全,马上即回。

他找了个死角,用传祥所教的方法,贴身把泰山手上随身宝上的机关关了,和他亲切道:“好了,你可以说话了。”

泰山哪里肯信,一张脸憋得又黑又亮,汗珠滚滚掉落,和他又是挤眼又是呲牙。

他拍了拍泰山的肩:“你不是相信我了吗?”拉过他的手,把如何开关随身宝功能的方法和他说了,告诉他:“基地知道你们讲话和行动,因为这个有录音功能,机车和威龙甲衣还能录像,所有一切都可以同时传输到基地,也能自行存储。”

“威龙甲衣?”

“就是你们身上穿的衣服。”

“哦,那叫小飞龙。”泰山更加信服,神色渐次放松,又小声问:“可以随便动吗?”

“可以,它不能录像。”

但是泰山还是不敢说话乱动。

他可怜之至:“但是不能关得太久了,以免基地怀疑,你抓紧带我上机车,我把机车和威龙甲衣,就是小飞龙的机关也讲与你知道。”

泰山此时已不能善身,咬一下牙,仍是一本正经的上了机车,坐到驾驶舱上,直到重华对他说:“好了。”他已是大汗淋漓。

重华又将随身宝调了一下,里面传出的果然是从他们出基地一直到早上安排出发计划时的各个声音,重华提醒他:“我刚才说‘好了’里面便没有。”

泰山猛地站起道:“真的没事了?”

重华和他微笑点头,又调了机车上的设备,竟和小飞龙情形一样,泰山一一亲见,此时慢慢坐下,掩面抽泣起来。

重华拍拍他的肩,心里叹道:“可怜的孩子!”又气恨恨的想:“可恨的人!”

泰山突然止了哭,求他道:“金先生,你把它们都开了吧。”

“为什么?”

“你不是说时间不能太久吗,我不想一个人享受这样的幸福,等他们回来后再打开一次。”

重华的眼睛湿润了,和泰山商量好明天一早再开,便把三个装备的功能都恢复了,二人出了舱,如常一般。

北京江南回来,说了附近并没有人的消息,泰山却不是惯常的细问,只说二人外出一天累了,早些休息,明日一早还得出工。

夜里,当泰山用手语告之可以自由说话活动的时候,二人惊愕后,俱各心花怒放,哪里还睡得着,只是双臂抱胸假寐,重华看在眼里,听着他们深重的呼吸,又是痛惜不已。

好不容易得见晨曦,三人早早出舱,重华思虑更加周密,为他们解去三件装备上的监控功能,又按昨日示范给北京江南看了,二人这才全信,相拥而泣,之后放声大呼,又蹦又跳,近乎疯狂,完全恢复了青春本色。

激情过后,泰山把二人拉到身边说:“幸而金先生相救,不然活着也无味,只是还是谨慎为妙,不可肆意妄动,尤其舱内和小飞龙的装备解除非常勉强,以后仍要控制情绪,只在不着小飞龙装备,出舱走远后,靠调节随身宝讲话。”

重华点头赞许,北京江南二人更不反对。三个人外表平静,眼睛里都闪耀着喜悦的光芒。

重华从三人口中了解,基地确系在昆仑山,有三个主管,二主管分管他们,专门满地寻找可有人类生存;三主管掌管基地里人员活动和生产;大主管掌管所有装备资源,再细他们就概莫能知了。

重华问起三人那天聚在一起探寻什么时,泰山笑道:“三主管喜欢奇花异草,那日江南看到一丛花特好看,细心挖了带回去给他。”

重华莞尔道:“原来是这样。”又和他们道:“此处过去不远,有处大湖,野花正在绽放,不知有多少呢。”

江南听了高兴道:“我知道,那是圣湖,本来就想顺路看看。”

果然神行机车到达青海湖时,不过几日光景,那花那草那景都比前日又美到了头,连重华都动心不已,三人目光交汇,无须言语,齐齐关了全部装备,江南一路飞奔,不停大呼:“太美啦!”

北京跟在后面不知看她还是看景,人都呆了。

重华忽然伤感:此等美景,芒芒却不得见,不由得轻轻吁了口气。

泰山问他:“金先生为何如此伤感?”他知道这个金先生虽然面相年轻,便如传说中的神仙一样年长,倒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噢,我是在想这么美的地方,就我们四个人看得见,太可惜了!”

泰山接口道:“是啊,现在到处都看不到人。”此后机车直飞基地,一日夜间,泰山提醒他,远处亮光的地方,就是基地。

他贴着窗看,果然清冷的夜色中,一盏华灯雪白闪耀,极其光明,照得雪山如镜子一般,他又借机问了泰山三人,知道那是重华宫上的照心灯,每个队员都在它的下面发过誓言。

随后机车到达一处石头铺就的开阔地,钻进一个深邃的岩洞,里面如一个巨大的停车场,排列满了神行机车,岩洞周边又有不少整齐的小洞室。

泰山三人熟练地各去更衣处换了衣服,又去岩洞口边的记查处交了小飞龙和随身宝,办妥手续,泰山手指着旁边一个关着门的洞室问勤执:“二主管不在?是不是上重华宫去了?我们还要和他汇报事情。”

那人头也不抬,拉了一下嘴角道:“重华宫?你以为谁都上得去的!”

北京不服气的说:“二主管本来就应住在重华宫的。”

那人嗤笑一下,看着重华问:“他可有名字?”

重华见他言谈骄傲,大笑道:“我也叫重华。”

那人听了一愣,多看了他一眼,照例登记了信息,便不睬他们。

江南不满道:“你倒是告诉我们二主管在哪里啊!”

那管勤执的讥诮的看着她,任由她着急,泰山拉了她一下:“袁仁也不知道,我们回头再来。”

几个人闷声出了洞口。泰山朝广场西面指了一下道:“但愿在那里。”

重华问他:“你怎么知道?”

泰山道:“若没有事情,二主管最喜这个时候,太阳将下未下,持一壶酒,眺望远方。”

江南道:“对,那样子好迷人哦!”

北京笑道:“我们这次也不知算不算成功,二主管会不会赏我们一杯酒?”

江南道:“肯定有。”

“为什么?”

江南看了看重华,神秘道:“你等着吧。”

重华等他们都不讲话了,又问泰山:“重华宫是什么所在?”

泰山答道:“是大主管、二主管、三主管等机要人物住所,后来二主管见总是找不到人居,心中着急,便直接搬到此处住;三主管为照看生产,也搬出重华宫,只听说那里金碧辉煌、美仑美奂,轻易是没有人能上去。”

“基地让你们怎么搜寻的?”

“每次都按照列好的坐标位置寻找。”

“这么多机车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找着?”

“没有人,再多的机车找再久也没有用。”北京插了一句。

泰山又低声问:“你真的叫重华?”

“怎么啦?”

“我看是真的,在查记处谁要是说谎话,袁仁都会知道的。”

他听了一怔,随即明白可能又是测谎仪之类的仪器,也不着答,心中更添恼怒。

“到了。”江南提醒道。

没等他抬头打量,一个身影嗖的扑到他身上,他连退二步,差点摔倒,惊吓之余,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条黑色大犬,嘴中喷着热气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他忙架住恶狗,也是朝它一瞪眼,说来也怪,本来气势汹汹的大狗忽然耷拉下来,被他抛倒在地,夹起尾巴一溜烟跑了开去。

这边江南双手捂着胸口道:“吓死我了!”

泰山不好意思道:“忘了提醒你注意这家伙,是二主管养的,见有生人来,就喜欢这样往人身上一搭,把人先吓个半死,没吓着你吧?”

重华理了理身前,冷笑道:“还好。”

这时北京已在喊话:“二主管,我们回来了。”

亭子里果然有个中年人正在袖手沉思,此时转过身来:“啊,是你们,快上来,让我看看。”

三人应了,大步走进亭中。二主管笑眯眯的看着他们,逐一打量了好一阵,忽然问:“怎么这么高兴?”

“没有啊。”三人面面相觑。

二主管也不说话,只是默不作声地盯着他们,看得三人心里发毛,江南反应快,大声道:“二主管,我们这次带了个人回来!”

二主管似乎也松了口气,笑着责骂道:“出去几个月,才带回来一个人,就把你们乐的,一个个眼亮脸嫩的!”

江南娇气道:“二主管,这人和你一样。”

“嗯?”

“他也会说句子,可好听了,我还记了二句‘碧玉披头挂,腰中束红妆’”

二主管听了,念叨几遍,追问道:“不错,说的是什么?”

“那个地方有大片桃树和柳树,柳树叶绿,桃树花开,非常壮观,我当时也是去看景,碰见他和你一贯的神气,怡然自得地吟哦,后面二句记不得了。”

二主管听得悠然神往,看着亭子外面的重华道:“快上来吧”

北京连忙喊唤,重华不慌不忙上得亭来,见亭子甚是宽大,几个人随意站立也不局促,那二主管四十左右年纪,中等身材,斯文圆脸,面色暗黑,酒气微薰,一双眼睛倒很灵活,虽然对他心有成见,仍微微颔首道:“二主管好。”

二主管见他气度雍容,当即刮目相看,赞叹道:“好人!好句!请问下面句子是?”

重华直盯着他的眼睛道:“杨柳犹自避,无人赏桃花。”

二主管听了,闭上眼睛轻轻地念了二遍,赞叹道:“好个无人赏桃花!”

重华见他陶醉,也不应声。

泰山见二主管兴致正好,便趁机道:“二主管若没有别事,我等再去三主管处报知。”

二主管笑道:“哦?你们这次又找到什么奇花异草了,他这日日花开放,移步换色香的追求差不多了吧?来来,先帮我把酒缸里的葡萄渣清掉,我赏了你们酒再去。”

说着便从一边的石桌上拎起酒袋,往一只玉杯中满满倒上,端起来想了想,先递给重华,重华早已闻到一种酒香,接过玉杯,看着杯中酒体如缎如玉、晶莹饱满,一时有隔世之感,抿了一小口,慢慢咽下,忍不住道:“好酒!只太过辛辣。”

二主管惊喜道:“你也懂酒?我也有此感,可是这是纯葡萄放在石缸中,以大石压榨,再封盖发酵、换酒,正应是本味,和传说记录中的口感怎么会差许多呢?”说着要带重华去酒棚观看,见他不肯,又不厌其烦的细细介绍起来。

重华见泰山等人全不入耳,走也不是站也不是,便打断他道:“这中间或许差了哪一着,但是你说酒味不稳,可能因为日夜寒热相差太大所至。”

二主管精神一振:“依你之意?”

“选一处好地方,挖一口深地窖—”

不等他说完,二主管便拍手道:“妙,妙!”对泰山道:“你们先去吧,我和—”掉头看看江南,江南一本正经道:“金大哥”

“哦,金大哥,不,金先生。”对江南一瞪眼:“回头让你们再穿小飞龙,戴随身宝!”

江南一手拉着泰山一手拉着北京,咯咯笑着去了。

二主管这才和重华笑道:“不要见笑,他们总是在我和三主管面前没了大小。”

“噢,那是为何?”

“嘿嘿,那还不是我最信任和器重他们。不提了,难得你又懂诗又懂酒,我们喝酒,我把我想出来的句子也说与你听。”

重华冷冰冰的道:“二主管常常又是酒又是诗,好不消闲,可是你知道队员们在外面憋屈成什么样子吗?基地这么监控他们,丝毫不尊重他们的人格和隐私,还谈何信任和器重!”

二主管听了一愣,随即一本正经道:“不,不,这事就是我定的,没办法,基地也是为了安全起见。”

“如果为了安全起见,为什么不教给队员开启和关闭监控的方法?”

“不,如果他们逃逸不归怎么办?”二主管争辩道。

“如果发生那样的事情,是基地遴选时和平时教化不得法,那又是一种失职。”

二主管仍是不以为然道:“哈,那不关我的事,你找-”他忽然想起什么,脸色大变,看着重华慌不择言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是泰山他们和你说的?不,你是重华宫下来的?”

重华凛然道:“你问这些干什么?你只要问你自己,你是基地首脑,难道这个位置不重要,你对得起它下面的每一个人、每一双眼睛、每一颗心?你日日这样逍遥自在,就不怕在一件嗜好上耽搁得久了,会累积祸害?”

二主管脸色换来变去,终至现出大恐怖来,手中的酒袋和玉杯齐齐落地。

重华追击道:“你所想的尽是利害,你所做的都是己事,当你用监控在监视队员们的自由时,难道就不曾想过暗处有眼睛在看着你吗?你还记着誓训歌的誓言吗?”

二主管如闻轰雷,瞬间想起当年入住重华宫在永放光明的照心灯下所起誓言:“重华宫坚我心志,照心灯明我心迹,誓以我身,换人类重生。”立时羞愧懊恼,不知喃喃自语什么。

重华当日所见所闻,泰山等人在外执行任务时,话也不敢讲,竟至要用手语,当时便痛心疾首,等到了基地,又见记查处设有测谎仪审判成员说话,更觉得不可思议,而二主管和三主管却是只靠诗酒花草度日,何等逍遥!怎不嗤之以鼻!当面斥之!是以此刻见他羞惭痛苦状,仍是冷眼观之。

一阵风吹过,二主管打了个哆嗦,似已回过神来,颓然叹道:“自欺欺人,虚度时日啊!”

重华一直不动声色地站在他后面,见他有悔改之意,仍责备道:“确然如此,自欺欺人,虚度时日,误身小,误事大!”

二主管转过身来,适才的志得意满无影无踪,脸上饱经风霜一般,一副落魄已久模样,愀然道:“金先生,我一见面便知你非同一般,多谢擦拭区区心灵,基地中事,其实-”

他正在斟酌怎样和重华说话,亭外有人喊道:“二主管,重华宫传话。”正是记查处的袁仁。

二主管见他不知什么时候现身亭外,自然而然现出一抹恐惧的神色来,打腔问道:“什么事?”

“不知道”

“好,我这就来。”说完看了看重华一眼,匆匆而下。

重华见他的猥琐样,更加瞧他不起:这人变化之快,全无定力,不知怎么竟是基地首脑!”

那袁仁又冲他道:“你也过来。”

重华这才注意到他黑面大额,真如猿猴一般,也不和他计较,随着二人回到查记处。

袁仁按了一个墙壁上的按钮,一个极其柔媚的女声想起:“二主管,执事之间,你去哪儿了?”

二主管堆出笑来道:“如夫人,我刚才到外面走走,正好有一组队员回来,正和他们问事。”

“恐怕又是喝酒吧?这次泰山他们带回一人,怎么不和大主管通报?”

二主瞟了一眼身边的袁仁,毕恭毕敬道:“大主管说过不想见无稽外人,我想先问清楚再上报。”

“你还狡辩,对不知从哪里野转过来又老又脏的修行士,你硬相信他我们这里有什么转世灵童的说法,使劲往大主管面前塞,这个人是我们队员找到带回来的,你倒隐瞒不报,我看你没有把大主管放在心上。”

二主管面上的汗涔涔而下:“没有啊。如夫人不要生气,此人很是高洁,我这就带他上来。”

“让袁仁安排吧。”

通话已然结束,二主管仍欠身站立,袁仁视而不见,上下打量了重华一眼道:“你随我来。”

重华微笑着看他,只是不应,二主管慌忙催他:“你快去吧。”不住的和他使眼色,又是着急,又是乞求。

重华见二主管如此畏惧,自己正要见大主管,虽不至揭二主管和三主管的短,总是他用人不察,自己须帮他出出主意,便随袁仁出了查记处。

袁仁带他上了另一种型号的机车,出了洞口,趁着夜色扶摇直上。

重华在座位上默默的思忖重华宫和大主管,不知不觉之间,窗外忽然大亮,机车已然停在一个透明的圆形长廊中。

他这才看清,原来重华宫建在一座山峰的平顶上,四面各有一根高大的灯座,上面是刺眼的大灯,在周围雪山的映衬下,一片雪白,亮如白昼,这就是照心灯了!他回忆人类鼎盛时期人类也未曾有此耀眼的光源,又惊叹山峰被削得如此平整、打磨得如此光洁,可见当时基地花了多少心力、寄予了多少期望!

他一面走一面感慨,不觉走进了一座大厅,更是瞠目结舌:一座巨大的厅堂,中无一墙一柱,亦无有一物,四周上下都如镜子一样雪白光滑,虽是空荡荡的,也绝对称得上金碧辉煌,震撼人心。

他一时头晕目眩、恍如梦中,直等到适应下来,发现对面灯光的暗影下面有一个小门,忍不住走了进去,里面光线暗了许多,更显得空间紧凑,一张长条石桌旁,已有三人在座,一个女子先鼓掌道:“金先生果然高明。”

待看清时,中间高大人影竟是泰山,身旁二名素衣女子,都是中等身材,说话的女子极其妩媚,肌肤胜雪,浑身上下,无一瑕疵,让人不忍移目,另一个女子脸蛋身形也很清秀。

“金先生。”泰山拘谨的叫了一声,欲起还坐,看着那妩媚女子,很是局促。

那女子举止曼妙无比,张罗重华坐下,笑吟吟的道:“泰山这次立了大功,能够见着金先生,总算找着同类,大主管很是欣慰。”

重华脱口而出道:“你是如夫人!”见她点头,继续道:“还请夫人转告大主管,我曾碰到二支人类,各有数百号人。”

“真的?”如夫人身子前倾,惊喜地问过,又悠然道:“大主管知道了定然很高兴。”说完轻轻吐了一口气,仿佛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

过了片刻,如夫人又道:“大主管知道金先生见识卓越,极是钦佩。”

重华听了疑惑,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一件事,如夫人和清秀女子对视一下,笑吟吟的看着他道:“基地向来饮用昆仑圣水,但一出昆仑山,用水就得谨慎,唯恐有毒,这次泰山回来,把你和他讲的道理一说,大主管恍然大悟,不曾想金先生看似年轻,其实就是传说中的神仙,大主管和我们开玩笑说,要称呼你金神仙呢。”

重华看看泰山的表情越发不自在,笑道:“不要太在意,就和刚才称呼就行。”

如夫人道:“那就太谢谢啦,大主管还有些事情,金先生能否把以前的阅历挑些有趣的说与我们听听?”

重华觉得无聊,起身叹息道:“昆仑山上,倒是灯火辉煌,除此之外举世荒芜辛酸,何谈趣事!”

三人听了他肺腑之言,各怀心事,再不能轻松讲话。

稍后如夫人道:“金先生一路辛苦,请随我来。”领他进了大厅边上的另一所稍大的房间,便即退下。

重华不明所以,略看之下,见此处外厅内室,别有一种温馨,正在细评,一阵香风飘进来,一串女孩儿,托了无数菜肴果品陈列桌上,领头之人道:“大主管有事脱不得身,请金先生自行进餐后,会面议事。”说完又都退下。

他见桌面上陈列满了牛羊肉面饼果干,另有二大袋葡萄酒,没想到洪荒时代,基地的条件如此奢侈优越,有生以来未尝见如此阵势,差不多能把自己淹没了,不禁摇头苦笑,心想大主管如此盛情,却不知自己极少饮食,只打开皮袋,倒了小半玉杯酒品尝,只比二主管的酒多了一种特殊香气,一样的有种辛辣味。

他把外面的女孩儿唤进来:“都拿下去吧,谢谢大主管!”

领头的女孩儿见他对食物未曾一动,有些紧张道:“大主管说了,金先生如另有需要,只管说来。”

他笑道:“真的不需要。”

等女孩儿们把食物撤了下去,他坐下来又是感慨一阵大主管怎么如此气派。不一刻,又听到脚步轻响,数名身着薄衫的女孩儿施施然进来,他看着她们若隐若现的身子,顿感不妥,正着慌间,女孩儿们妖妖娆娆的身子已依靠上来,娇滴滴地道:“大主管说天色已晚,让我们伺候金先生休息,明早见面。”

他吓了一跳,忙退后道:“这不行,我自己休息。”

二个女孩儿动手动脚起来,他再也忍不住,大喝一声:“住手,都给我出去!”

女孩儿被他的气势镇住,互相看了看,默不着声的裹起衣服走了出去,他犹怒气冲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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