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定神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认出眼前之人是她亲手养大的大孙子。
“祖母!”萧文愈声音似乎都粗了几分,“天冷,您不用出来等我,有话咱们先回家说!”
“……”老太太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本担心孩子在外头有没有冷着饿着,可瞧着这壮实的样子,只怕这几个月没少吃肉吧……
人是黑了许多,可一看就康健。
“对……都回去,回去说。”老太太连忙应着。
一家都到了屋中,喝上两口热茶,老太太这才又道:“你这一行可有什么凶险?白日进宫的时候,陛下怎么说的?”
萧文愈爽朗一笑:“祖母莫要忧心,山高水长,凶险多少是有些的,但事前准备充足,我身边人手也够,倒是没出什么差错,陛下交代的事情也都完成了,未出意外。”
老太太也觉得问题不大,若是做的不好,孙儿也不该是这副从容模样。
“一切顺利就好,你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家里虽然出了不少事儿,但也没闹出太大的乱子来。”老太太说着,指着身后站着的三位佳人,“这是陛下前几日赐给你父亲的妾室,虽说你父亲不在家,但既然是陛下的意思,咱们家也得应着……”
萧文愈有些诧异的扫了一眼。
“陛下为何会突然赐人过来?”萧文愈十分不解。
“……”老太太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正在这时,姜氏突然冲了出来,她刚才并未出门迎接,此刻被人搀扶着,面色苍白,手中拿着帕子,见到萧文愈之后,眼眶直接红了。
“愈儿,你出门在外,为娘日日挂念……”姜氏一脸慈爱。
可萧文愈却吓了一跳,眼中的惊恐都毫不掩饰。
从前他会装出一副君子模样来,认为自己既然要走文路,那就对得起夫子教导,对得起自己读书人的身份,免得丢人现眼。
可实际上,他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子,性子也更粗犷些。
出门在外这些日子,一开始还想维持着体面,但离京城越远他越发现,文质彬彬对他来说就是个拖累。
首先,陛下赐给他的那些精兵多是些有本事的,哪怕不是万里挑一也是千里挑一了,怎会对一个读书人言听计从?他那些君子规矩压根就不顶用,反而显得过于柔弱。
既如此,他便也不装了,索性便抛开这些年所学,重新开始。
其次,到了属国那边,那些小国、城寨又或是部落,别看不大,可心思特别多,那时候他才发现,陛下哪里是叫他做司仪官,明明就是想让他做个首领将军,看他能不能压得住那些人。
如此一来,他的手段就更得杀伐果断才能够。
在京中读书的这些年,他连只鸡都不能杀,可到了外头,不听话的脑袋是说砍就砍。
几乎是一夕之间,他抛弃了从前所有,将自己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所以此刻再见到姜氏,这个从不亲近他的母亲,竟突然冲着他哭泣,萧文愈第一想法不是母亲受了什么大委屈,而是想着……
这是不是别人冒充的!
“你是何人!”他也下意识地说道,那双手甚至都直接放在了腰间的匕首上。
姜氏吓了一跳,更委屈了:“愈儿,你出门数月,怎得一回来就不记得为娘了?!”
“……”萧文愈简直有点不敢相信,“你当真是我母亲?抱歉,母亲从前对我总是不假辞色,如今突然亲近,我还有些不习惯。”
“……”姜氏更不习惯,“你……你说话怎么……这么不近人情了?”
“母亲见谅,这些日子在外头也不容易,我若是不改变自己,如今只怕骨头都被人炖了。”萧文愈实实在在的说道。
他说的可不是谎话。
夏日之时,瑶国那边有一部落牲畜生瘟,他既然要做堪舆,便要过去探一探,虽然小心谨慎,可手底下还是有人被抓了,那二人未免对方生疑,便谎称是走商,但对方表面相信,转头便叫人架起了锅子,觉得他们是来释放邪物的坏人,要将他们炖了祭给天神。
他带着兵马进去救人,那是好说歹说也无用。
后来强行镇压,对方才老实下来,那时候他再一次意识到出门在外,言语的作用太小了,谁强谁有理。
不仅如此,也亏得他反应快,及时让人动手,若是再晚一会儿,便是中了对方的缓兵之计,到时候全队人马都会被当地的一种毒物毒晕,他就真成锅中肉了。
姜氏看着这般凌厉的长子,想要哽咽一番,都做不出来了。
“愈儿,你帮帮为娘吧?你只是不在京城一些日子,你看看家里头都成什么样了,陛下还给你爹赐了女子,若是将来她们生了一男半女,你们这几个孩子可怎么办呐?”姜氏哭着说道。
“娘,您直说,想让我做什么?”萧文愈皱着眉头。
“你此次回来,是立了功的,对吧?”姜氏连忙道。
萧文愈不语。
“既然是立功,你能不能求陛下放过我啊!我知道圣旨难以收回,只求陛下允许她们再嫁,我定会好好挑选人家,将她们送出去的!”姜氏立即说道。
这是她最近想出来的、比较合理的法子了。
萧文愈沉默了一会儿:“不行。”
“……”姜氏一愣,“为、为什么不行?你不是立功了吗?!”
“我只不过是奉了圣上旨意出去做了一桩小事儿,陛下说我有功,那我便是有功,陛下若不提,那我便只是尽忠职守罢了,做自己该做之事又有什么资格去找陛下提要求?若我现在便稳不住性子找陛下胡言乱语,那以后陛下可会再给我任何机会?”萧文愈言辞冷冽地说着。
“从前我便看出母亲之能不足以担任一家主母之责,如今家中多出几位姨娘,正好可以帮帮母亲。”
“你说什么?”姜氏眼睛都瞪大了几分,“帮我?!你可是我亲生的?”
“母亲或许觉得我所言过分,只是事已至此,母亲可还有别的选择?”萧文愈坐在那里,身体如石头一样坚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