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说你想多了。”唐月绯耸了耸肩,“根本就不存在你行凶的可能,那么除此之外,也就只有别人假冒你这一种可能了。”
“但是我们现在毫无线索。”想了想目前一无所获的处境,陆城垂下了头。
“你不觉得这件事本身就很有问题么?”唐月绯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意味深长。
“什么意思?”
“老道士跟你说了你昏迷到回来的这段过程没?”她顿了一下,“我所听到的版本是,你受伤逃离龙穴后,本来负责接应你完成任务的通灵人分成了两拨,一拨护送你先走,一拨留下断后。结果你在撤离途中遇上了龙穴内妖族的追杀,一个车队悉数为了保护你而殒命,这才激起了你的凶性,回去大杀四方,将余党全部格杀。现在结合你的说辞,我觉得这个说法真的是有够扯淡。”
“说下去。”陆城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但是没有急于接着跟腔。
“首先告诉我你在龙穴内做了什么,有没有动手?”
“没有。”陆城恳切的摇了摇头,“我在展现出一定实力后并没有下杀手,左肋的贯穿伤是我用九歌自行伪造出的伤势,为的就是对外掩人耳目,假装任务已经完成。”
“那就对了,既然你都没有和龙穴内的妖族发生冲突,它们哪来的动机对你进行追杀?”唐月绯笑了,“就算有妖族对你们的车队发动了突袭,那绝不可能是妖魔租界一部妖众所下的杀手。这里不排除其他两支妖族从中作梗的可能,至少激发凶性让你折返行凶这点就是绝对的胡说八道。”
“你说的是。”陆城点头。
“其次,我们遗漏了一个很关键的信息点。”眼见没有异议,唐月绯接着说道。
“什么?”
“你昨晚的所作所为并非除了小狐狸以外再无人证,单从前面这段说法来看,就至少还有一份口供可以供我们追寻。”
“那帮本该负责接应我的通灵人。”陆城稍加思索后,给出了答案。
“没错。”唐月绯点头,“护送你先行离开的那拨已经身殒,但是本该留下断后、迎接妖族主力追兵的那几人却反而活了下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想这个‘为报仇大侠孤注一掷,负重伤月夜苦战群魔’的版本,也是自那群幸存者的口中流传开的。”
“明白了,我得亲自过去走一趟,小狐狸和千咲就麻烦你这边多费神了。”陆城看了她一眼,重新戴上了脑后的连衣帽,看样子是刚回来不久,就打算继续奔波。
“不急,我跟你一起。”说话间,唐月绯已经随手取出了卧室门内衣架上的外套。
“为什么?”陆城眉头一皱,“有什么信息我会及时回来向你反馈,寸步不离的亲临现场还没这个必要吧。”
“不,你不明白。”唐月绯摇头,没有顾陆城的阻拦,她已经将暗色的大衣披在了身上,“这件事虽然看起来很麻烦棘手,但是细数的话,可以挑出问题来的地方太多。这不是我们的对手不细心,而是他刻意留下了线索端倪供我们去查询。隔着时空的较量不是单纯的布局与拆招,哪怕是人证脸上的一个微表情,暴露出来的东西也能比你想象得多。所以无论如何我必须亲自到场,这点上听我一句劝不要和我较真。”
“好,如果你坚持,我没意见。”陆城耸了耸肩,表示随意。
“你很急么?”唐月绯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还行。”陆城想了想,答道。
“去洗个脸吧。”老板娘用手指擦了一下他脸上因为血泪而留下的长长细痕,在整理他额前的碎发时,这个女孩表现得很认真,如果不是自知处境,也许单是这一刻,陆城会以为这只是两人一次最简单的出行,“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自乱方寸,不敢同你正面较量就表示我们的对手还不够直面你的资格。”她微笑,眼神中的信任或是关怀这么多年未变分毫。
陆城舒了一口气,几步走进了洗手间。
是自己太过冲动了么?
当冰凉的水花拍打过陆城迟钝的脸颊,从睡醒到现在一直未曾清醒过的大脑终于有了些许正常工作的迹象。
这件事于他的打击终究还是太深。他一直在想,如果当初面临阵营选择时自己站在了老妖怪那边,这一切的结局是否会有些不一样。
答案是没有这种假设存在的可能。
他不可能投身妖族,而他和老妖怪也注定了只能成为战场上相逢的敌人。
即便他不动手,一样会有别的冥族把刀子送进这位妖王的胸膛,他曾幻想过要靠自己的力量帮那些热爱和平的妖众逃避战争,现在看来那是一个多么虚伪与可笑的梦。
战争不是游戏,它唯一可供选择的地方只在于你可以选择杀别人或者等待被杀。
死亡是每个人必然的终点。
也许这群人都难逃战争中的牺牲,但是陆城知道,妖魔租界一部近百名妖众的仇,只能由自己去报。
三两下抹去了脸上的水渍,他重新戴上了黑龙鳞铠的连衣帽。
“走吧。”重新整装后,他对着门前恭候多时的唐月绯伸出了手。
家里还留了一只成了精的黑猫,所以把小狐狸和千咲留在这里他并不担心。两个丫头都很乖,不出意外的话,没人在也不会闹出什么乱子。
“怎么走?坐车么?”
唐月绯瞥了一眼空荡荡的巷口,一时间没能弄清陆城到底打算怎么去追查线索。
徒步?应该不至于吧?从这边赶往通冥殿,那该是多少的脚程?
“开车什么的,慢了点儿吧?”陆城笑了笑。在略带狡黠的眼神中,整个人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唐月绯整个人公主抱抱在了怀中。
“喂!你要干嘛!”匆忙间来不及反应的老板娘本能的挣扎了几下,却连陆城半点的反应都没换来。
“没干嘛,你自己非要跟上来的,怎么着交通工具还要自己选么?”他瞥了怀中玉人一眼,整个人已经化作黑夜之影般消失在了风中。
夜里的风很大,高速移动时的感触尤为如此。
但是陆城显然早就考虑好了这一点,随着心念一动,他身上黑龙之鳞也开始扩大外延,眨眼之间,束身的长风衣已经变成了宽大至包裹全身仍留有余地的黑袍,唐月绯的脸微微从衣襟的缝隙中露出来,整个身子悉数遮蔽在了这件迎风合拢的大衣之下。寒暑不侵的特性使得衣袍之内一年四季烈风酷暑均是最适宜人体的常温,而在陆城的脚尖轻点之下,不计其数的高楼大厦连成了向后退去的残影。
“你是……怎么做到的?”唐月绯赶忙找着不相干的话题,这样的姿势在陆城高速疾行的身体上可能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毕竟从小到大第一次和男生如此近距离接触,对她来说多想下去难免是脸上的一抹红晕。
“血统强化过后,这点速度对我来说不算什么。”陆城双眼目视着前方,回答得很是云淡风轻。
“你就不能换个姿势?”想了想,唐月绯终究还是没忍住吐了这个槽。
“什么姿势?像小狐狸那样背过去么?”陆城想了想,不由得撇了撇嘴,“还是算了,别扭的不是我用什么姿势,而是老板娘你的心乱了。”
“呸!”怀中的唐月绯白了他一眼,再跟他扯下去,谁知道这家伙嘴里还能蹦出什么讨厌的词来。
斗篷外的风持续吹了很久。
大抵是感觉到耳边风声忽减,一路上险些因为颠簸而睡着的唐月绯才睁开了眼睛。这一路上她甚至没问陆城打算去哪,只是看这家伙胸有成竹的样子,这才由着他疯。
停下之后,一看眼前大厦的招牌,他这才明白原来陆城是把自己带到了张慕言这儿来。
大批通灵人的集聚,除了驿站的人员安排,多数人的选择是住旅店。
很多在本地有住处的自然不必多说,而分布外省的几大阎君大多都是住在了分店附近一些早就预定好的高级旅馆之中。
张家一行属于例外。
他们家大业大,商业服务范围从北到南。不仅仅是京都,S市中也有着他们的产业分布。相比于人生地不熟的其他阎君,宋帝王的待遇明显要高得多。别的不说,他二儿子张凌端生根立足的点儿就是这块儿寸土寸金的地。所以相应的,外来的两父子住所也理所当然脱离了他人屋檐。
“来这儿干嘛?”看了一眼面前装修豪华富丽堂皇的公寓大门,唐月绯冷笑着瞥了一眼仍把自己抱在怀里的陆城。
“人手是他安排的,我要追根究底,总得从源头这边想办法吧。”陆城冷笑了一声,直接跃过了形同虚设的公寓大门。
出人意料的是主人仿佛已经感觉到了客人的造访,在登门的前一刻,一道凛冽的气息已经无声出现在了陆城的身后。
“敲门是个好习惯,而陆兄你显然还需要学习。”张慕言摇着羽扇,冷冷的声音一如冷冷的夜。
“抢女人是种技能,而慕言兄你估计还得练个几年。”陆城冷笑了一声,不卑不亢的回道。在他转过身的瞬间,怀中的唐月绯也刚好和张慕言碰了面。
天上的皎月是白色,而某人的脸是黑色。
“放我下来!”唐月绯又羞又气,狠狠的掐了一下陆城胳臂上的肉。
后者无声一笑,放下了臂弯中的玉人,看向张慕言的目光中不仅仅是挑衅,更多的是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