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坐在挂号厅的长椅上,陆城学着罗丹手下思想者的动作陷入了沉思。
他在计划的第一步卡壳了。
该怎么住进这间医院呢?现在他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
人家医院就算再经济萧条,也终究不是旅馆吧?你说住就住,你以为这是古时候的寺庙,眼见天色将晚能上去说一声“阿弥陀佛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眼见无以为宿特来求出家人行个方便之门还望小师傅通融通融”?
自己无病无痛,身体倍棒吃嘛嘛香一个大好青年,就这么无缘无故跑去护士那儿说一声我要住院,这怕是不妥吧?
看着百无聊赖的护士小姐渐渐投过来的怪异目光,陆城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精神问题。
能在空无一人的医院大厅坐一下午,这种人也算是世上少有了。
“我要住院。”
挂号窗前,他把心一横,终于决定不再顾及形象,半倚栏杆说道。
经过了近一个下午的思想斗争,他终于还是选择了这条不归路。
“你神经病吧……”挂号处收费的护士翻着白眼说道。
陆城笑笑,早就猜到你会说这句话了。
“对!”他一拂两鬓黑发,对着目光呆滞的护士小姐投以了一个自命潇洒的眼神,“被你看出来了,我就是神经病,让我住院吧!住院费我心甘情愿的掏!一个子儿不少!”
“你要疯回家疯去好么?现在是上班时间!”
“呵呵,”陆城冷笑,“不是上班时间难道要我下班时间去找你么?”他顿了顿,“你看我说这话的神情是不是特别像神经病?快快快!快给我挂号让我去找主治医师,然后帮我办理住院手续!”
“不行!”护士小姐严词拒绝。
旁边的另一个护士看了陆城一眼,小声嘀咕道:“这人是不是喜欢你啊?我看他在这儿坐着偷看你一个下午了。”
“别胡说!”那位护士瞪了同事一眼,与此同时,却也是一阵忍不住的窃笑。
“帮我好么,我要住院。”陆城仍然在坚持。
“行了,你要闹就不能换种方式么?非要这么幼稚!”不明真相的护士小姐大概真的认为这人是她的某个追求者,特地别出心裁想用这种方式接近她,这一推一搡之间,居然还渐渐脸红了起来。
陆城心说我也是醉了啊。
为了住院费尽心思大费周章这还真是长这么大人生头一回,关键是这位护士小姐你那“再闹我就不理你了”的神情算怎么回事儿啊!你这理解能力颇为出众啊有没有?
“求你让我办住院手续好么?”陆城带上了一丝哭腔。
“诶呀你这人怎么那么讨厌呀让你别闹了听到没有!”护士小姐撒起了娇。
“……”
他突然想哭。
“要么让我住院,要么让我去死,你选一个吧……”陆城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的夕阳,投以对方一个生无可恋的眼神。
“要住院也行,你给我个理由吧。”眼看快到了下班时间,这位护士大概也是觉得调戏够了,于是切入了正题。看她那闪耀着星星的眼神,怕是只要陆城下一秒说一句“因为我喜欢你”,她立刻就能飞跃铁窗的阻拦,扑到爱郎的身上说“从今往后我家就是你的医院我宣布你已病入膏肓将在我的病床上度过余生”。
陆城心说我能让你得逞么?
“因为我的前女友住院了,她不愿让我去看她,但是我深爱着她,所以我要留下来,哪怕在远处默默地看上一眼也好。”陆城深情款款地说,明明该是用真情感动别人的戏份,他的眼睛里流露出的却是十足的报复感。
我有爱人了,所以请您省点心吧。
他咬了咬牙,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位自作多情的护士小姐。
对方的脸突然就冷了。
“好感人的爱情故事啊,但是我们医院有规定,没有医师的批准,普通病人不能住院!”
陆城的手在她看不见的柜台下方默默竖起了中指。
大概是这边的动静终于引起了旁观者的注意,适逢这时,一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刚好走了过来。
“什么情况?”他问挂号窗口值班的护士。
“这个人自称有神经病,非得住院!”那个前一刻还含情脉脉的小护士当场就翻脸不认人了起来。
“是么?”医生笑了笑,“这位先生你有什么精神疾病啊,我是这里的精神科医师,姓李,希望有什么地方能帮到你。”
“问我有什么精神疾病是么?”陆城也跟着笑了笑,“多重幻想。”
李医师的表情变了。
“你说什么?”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很冷,像是有一块冰卡在了喉咙里。
“我说多重幻想。”陆城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
“给他办理住院手续。”李医师转过了身,对一旁发愣的护士丢下这句话后拂袖而去。
陆城的冷笑渐渐淡去在了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肃寒。
这个人有问题。
应该说整间医院都有问题。
门诊部和住院部是分开的。
两个地方相隔不远,也同属一个系统,但真正运营起来,却完全是作为两个独立的结构而存在。
来这里的病人往往都是在门诊部挂号,然后就诊,最坏的情况也不过交了费以后拿上药走人,没有人会在这里住院。脱离了住院部,门诊是可以作为独立诊所一样的机构而单独存在的。
先前那个护士没有骗他,没有医师批准,普通病人无法办理住院手续,这点确确实实是写在医院规章上的明文规定。没有人会去触犯它,也不会有医师批准什么人住院。哪怕是再重的伤病,他们的医嘱往往也都是请病人转院,仿佛这间郊区私立医院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住院部。
但是今天这里先例破了。
这是自在这里上班以来,护士小王第一次带人来住院部大楼。
她不知道为什么李医师只是听了客人的一句话,未行任何诊断就做出了这个判定,只是老一些的护士曾告诉过她,无论如何不要去住院部大楼,每天按时上下班,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就好。
医院的门诊部从不设夜班。
夜幕将临,带着住院手续和病号服在前方引路的小王不禁加快了步伐。
面前的这座五层大楼一如既往的阴森,到了夜晚犹是如此。
她听说医院的护士是分两批的。
一批主日班,一批夜班。
白天的在门诊部工作,到了夜里,那些住院部的护士们就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工作岗位,一直坚守到天明。没有人看到她们的上岗或是离开,明明是日夜交接的两个班次,两个班次的人却从未碰过面。
“这间医院没有住院部。”这是工作多年的护士长曾对她们每一个人说过的话。
在这工作的一年多以来,她从未来过这里,也从没过深思考过那句话的含义。只有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时间点前,来到这个陌生的大楼,她才会生出一丝莫名的紧张。紧跟着,那些平日里从不敢想的东西也一点一点爬上了脑海心头。
要下班了。
她看了一眼腕表,焦虑中带着不该有的恐慌。
“快一点!”她催促着身后那个不紧不慢的精神病人。
“不急啊~”那个人慢悠悠的踱着步子,看神情倒十分悠然自得,“话说我到现在晚饭都还没吃呢,护士小姐你知道医院的食堂在哪么?”
“等到了病房你再问值夜班的护士吧!我让你快点!”她厉声喝道。太阳已经渐渐落山,住院部大楼的灯光已经亮起,而他们此行的病房所在还在五楼。快下班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在自己工作了一年多的地方,这份恐惧居然折磨的她近乎失去理智!
“嘿嘿,不急吧?”那个人还是笑嘻嘻的样子,“正好你可以跟你的同事们接班啊!我听说住院部的护士夜里才上班呢~”
谁要跟她们接班!
护士小王差点没吼出来。
她的手心里全是汗,但是没把病人带到病房,她的工作就没算完。
腕表上的指针滴答一声,终于走过了那个平日里最期盼的刻度。但是在今天,身处住院部大楼的她却只觉得心里一声“咯噔”。
下班了。
“下班后,所有人不得留在医院。”
她突然想起了护士长叮嘱的最多的一句话。
会发生什么呢?
她下意识的瞥了一眼一楼住院部的护士站,生怕那里会突然出现一个人。
但是没有。
她松了一口气。
早说平时不要看那么多恐怖电影了,弄得现在差点自己被自己吓死。
那些值夜班的护士一定是来的比较晚走得比较早而已,所以从没有人见过她们,一定是这样。她安慰着自己,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干嘛走那么快?”陆城皱了皱眉,“不跟你即将换班的姐妹们打声招呼么?”
见鬼!谁要跟她们打招呼!
“你再多嘴剩下的路就你自己走!”她冷着脸回过了头。真是从来没见过这样讨厌的病人,如果不是这个神经病,现在的自己应该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憧憬着爸妈准备的晚饭!
“好好好~ 不多嘴行了吧?”陆城耸了耸肩,示意自己将保持安静。
他只是在试图让这个女护士放松而已。
因为接下来她要看到的东西,恐怕不会那么容易令人接受。
一层,两层……
小王在心里默默地数着。
每过一层,她都会下意识地瞥一眼楼道转弯处的护士站,以确定那里没有什么突然多出来的人。就像是明明知道半开的门后可能会随时冲出来刚刚作案完毕持刀的歹徒,路过时你却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朝半开的门缝里瞥上一眼。
好奇是人的天性。
越是害怕,就越是不愿闭上眼睛。
五层。
终于到了。
小王长长的送了一口气。这一路走的真是无比艰难,每一个步子迈出去都像是有千斤之重。
很快的找到了病房后,她大踏步的走了进去。
灯是开着的。
床铺也叠的整整齐齐,想必是这里的护士得知了有人要入住,所以特地事先准备好了要用的床被。想的真是周到啊,呵呵。
她的笑容凝固了。
已经有人铺过床被了么?
那么那些值班的护士已经来过了。
她看了看腕表,距离夜班上班时间已经开始了五分钟有余。
但是为什么自己一路走来都没有在护士站看到值班的人?
真的是没有人么?
她僵硬着身子,一点一点转过了头,视线的焦点,渐渐由房间内侧转向了门外刚好可视的五楼护士站。
突然有人拍住了她的肩膀!
“别叫,是我。”陆城对猛然转过头的她嘿嘿一下,收回了突然搭上她肩膀的手。
“你神经病啊!”差点被吓出心脏病的小王脸色苍白。
陆城却是不紧不慢的走到门前,一把带上了房门。
“抱歉,今晚你可能走不掉了。”他无奈地笑了两声,坐到了铺好不久的床上。
“呵呵,原来你不仅是个神经病,还是色狼啊!”早已受够了他这套的小王冷笑了两声,转身就要推门而出。
但是她的动作只进行到一半就停住了。
在开门的瞬间她眼角的余光终于瞥到了五楼的护士站。
腕表上的指针滴答滴答,护士额头上的冷汗也滴答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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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例谢谢雪落如银的鲜花~ 谢谢三根前辈的花和长评~
其实这么久以来绯雪最想看到的从来都不是什么鲜花盖章红包,我最想看到的是读者们关于情节内容的书评。哪怕是觉得哪些地方设置不妥说西门这是怎么回事儿,那我也非常开心。因为这至少证明了我的书是真的有人在看,在用心读。好了不知不觉说了那么多废话周末要来了祝大家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