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感觉到绑着自己的绳索松动,随即一喜,拔下银钗去解脚上的,她动动四肢站起来,不经意一抬头,就看到了忽然转阴沉的天色。
她站在船板上,摸了摸被临时转移到鞋底的银票,释然地一笑。
如今可谓是否极泰来。早就听说了外面的世界如何精彩,借此机会倒是可以一睹风采了。
她的笑容在转身去捡银钗时僵在脸上。
顺着那片黑沉沉的墨袍往上看,是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俊美却邪肆。
他一手背在身后,就这样飘浮在她面前,于半空中缓缓道,“你想跑?”
声音情绪不明,却无端激起人皮肤一层战栗。
溪月勉强压住发颤的心神,拿起银钗握紧,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隐隐约约有一个猜想,但转瞬就被自己否定,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是——
不可能的!
她捏紧银钗,把银票往袖子里塞,神秘黑衣男子不说话,她就佯装放松地道,“那什么萍水相逢,就各走各的,我先走了啊。”
她在任权莫测又可怕的眼神下,一步步往后退,忘记了自己是在船边,等意识到身后悬空往下沉的时候,甚至来不及抓住什么。
忽而腰肢一紧。
少女仓皇抬眼,就对上一双含笑的眼。
与此同时。
山河摇动,水幕四起。
她顺着声音转头,看到了无数像是水龙一般飞出水面的水柱,在空中散开溅起一片水花。
微微的凉意和水汽,从她的面上拂过,带起说不出来的战栗。
任权看着眼前仓皇到无法反应的人,挑眉微笑,甚觉无趣地道,“怎么样,喜欢吗?”
他心里却在想,真是无聊。
那群老不死的,非要吵他睡觉让他去找个伴侣,天上一板一眼的神女已经足够无趣,水里的又看不上,至于人间的——
他目光肆意划过,心里没忍住叹气。
这次这个,比豆芽还要干瘪。
人间的,果然更不行。
一年比一年还不行。
少女岂知他心里所想,惶惶不安地咬紧唇瓣,那点殊色就像隐秘的春色一般,在枝头欲语还休。
水蒙蒙的眼睛,比山水还要朦胧,勾着人往前去,想要往少女的心里看去。
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
任权脖颈上却触到一丝冰凉。
银光闪过他的眼眸,同时照亮对方狠厉笃定的眼睛,就像破了伪装的杀手,只待一击毙命。他听到少女冷冷道,“放开我。”
任权恍惚一瞬,随即笑了起来。
不是之前那样装模作样、浮在表面的微笑,如今竟然是蔓延到整个眼底,他伸出手,玩味地抓住对方颤着的手,不过微微一折,那银钗就落在船板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少女眉宇痛得蹙起,却听到耳畔有浅浅的笑意。
“吾名任权。”
陌生的呼吸在耳垂边缭绕,似有若无,少女睁大了眼睛。
“你的——”
“夫君。”
——
溪月翻动了一下木棍,上面串着的鱼便一道翻了一面,发出滋滋的声音。
香气香得一天没有进食的溪月下意识吞了一下口水。
不过她转头,看到横在树枝上闭目小憩的人,又怨念地撇了撇嘴。
“该撒料了。”对方忽然出声。
少女被吓了一跳,心中怨念更深,动作都加大不少,这个叫任权的,简直就是魔鬼!什么水神?她才不会信呢!
她咬牙切齿,把烤好的鱼往人面前一递,“诺!”
任权并不睁眼,也无动作,懒骨头一般地道,“太远了,拿不到。”
少女心里冷笑,拿不到?之前见她要逃跑直接手一挥把湖里的鱼隔空取上船板的是谁?
她又忍了忍往上递,这回对方终于睁开眼,很是纡尊降贵地伸手拿了过来,而后动作优雅地吃了一口,“还不错。”
溪月没忍住背过身翻了个白眼。
“喂——”
“我不叫喂!”溪月转头瞪着他,目色灵动,任权心神一动,懒洋洋地改口,“未婚妻。”
“......”臭不要脸。
她腹诽地想,谁知下一刻忽然传来咕隆一声。
气氛立刻凝住。
溪月顺着对方诡异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
肚子上。
“我一天没吃东西了。”她小声辩解。
任权不置可否,手一动,就变出一个烧鸡来,扔给了少女,见对方手忙脚乱地接住,愣在原地忍不住嗤笑。
“我任权不会下毒,你放心。”
溪月脸上火辣辣的,嘀咕了一句,终究是没忍住诱惑,开始吃了起来。
她的速度在一开始的迟疑之后,越发快了起来,看得任权都忍不住扶额,很是奇怪道,“她们都会揣点东西过来,在路上吃,你为什么什么都没有?”
少女的眼神暗淡一瞬,动作似乎有片刻停滞,随即像是自言自语地低声说。
“我不是陈家本家的。”
溪月看着对方无动于衷的面容,自嘲一笑,“你怎么会明白......”
自小失恃,小心翼翼地寄人篱下,还是逃不过要做所谓水神的祭品。
她想到这里,悲从心来,泄愤似地咬了一大口。
任权下意识地眼皮一跳。
他沉默半晌,也找不出什么措辞来安慰面前这个真实悲伤的小姑娘。
往日那些人,见他英俊潇洒的面容,再见他行云流水的法力,要么就服服帖帖,要么就转头勾引,倒没有这个一样——
不同寻常。
他的心倏然一跳,压了压眉就像想要压下怪异的心绪一样,把手边的鱼也扔给对方,懒懒散散道,“走了。”
“去哪?”少女抬起油光的唇,一脸茫然。
“成亲。”任权盯着她,故意道,看着对方瞬间睁大的眼,得意洋洋地吐了一口气,只不过比之前那几个有趣一点罢了。
他心道。
谁知对方在背后沉默半晌,突然出声,说出的话却让他差点绊倒。
“我死都不会去和那个什么水神成亲的,任权,你就当没看到我行不行?”
任权转头,看见了那一沓银票。
和对方哀求又坚定的眼神。
他差点没被气笑了。
“求求你了!”少女咬牙,想起隔壁林寡妇对着姘头搔首弄姿的样子,摇了摇身体眨巴着眼看对方。
“你就当没看见我,”
“这些都送给你。”
任权微微一笑。
“你不想?”
他在对方快速点头的动作里,心越发坚定。
不知道这傻丫头怎么把他认为是使者的。
不过。
向来只有他嫌弃别人的份?
敢嫌弃他?
任权玩味地笑。
他偏要她嫁。
不想嫁也得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