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皇宫内。
晋元帝端着晶莹的茶杯,边欣赏边饮茶。
只不过,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殿前侍卫前来禀报,李国公病重,看似不久于人世了。
晋元帝立刻准备前去看望,可走到殿门口,却又停了下来。
皱着眉头想了想,他命人传寻阳公主过来。
时间不大,寻阳便来到了尚书殿,笑嘻嘻地问父皇召她何事。
晋元帝看到这个最心爱的女儿,也不禁压下忧愁,笑颜以对,说是带她去李国公府上探望。
“是李国公病重,父皇要去探望啊!”
寻阳敛去笑容,说道:“李国公乃重臣,女儿愿随父皇一起去。”
晋元帝点了点头,深为有这样一个懂事的孩子感到欣慰。
车驾出了皇宫,一路行至李国公府上。
知是陛下亲临,李国公的夫人及长子赶忙出来迎驾。
晋元帝进到府内,简单询问了一下病情,又召来随行的太医前去诊治。
等太医出来禀报,方知李国公已是病势沉重,再无可医了。
长长地叹息过后,晋元帝满脸戚容,带着寻阳进内探望。
李国公本已经病得昏昏沉沉,清醒的时候甚少。
但就是那么巧,晋元帝进去的时候,老李国公是清醒的。
晋元帝抢前一步,按住准备要起身的老李国公,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如何说才是。
“陛,陛下——”老李国公张着无神的眼睛,说话也没有了往日的利索和锋芒,“微臣自知,时日无多,不能再为陛下进谏了。”
晋元帝心中悲戚,安慰道:“安心养病,莫要乱想。朕等着你重上朝堂,忠言直谏,使朕闻过则改之,以终善道。”
李国公费力地摇头,睁眼已是费力,两颗眼泪从眼角慢慢流出,缓缓说道:“臣老了,不中用了。”
晋元帝强自笑了笑,伸手招过寻阳,对李国公说道:“朕带寻阳公主过来,一为探望爱卿。二来嘛,还要将公主许配于李国公长子。李国公,看看令儿妇吧!”
李国公努力睁大眼睛,看着立于病床的公主,轻轻点了点头,话却已说不出来了。
他眼神已是不济,却没看到寻阳的脸色突然变得刷白,好像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
晋元帝光看着李国公,也没注意到寻阳神情的变化。
对于李国公,晋元帝是痛惜的,悲戚的,这不是作伪。
因为两个人有相像之处,都在为了自己的国家,都在为一个目标而坚持到底。
李国公名臣,不管跟着谁他都尽心尽力辅佐。
而晋元帝的要做明君,自然就需要名臣来辅佐。
忠直敢谏的名臣,就更能体现自己的明君本质。
面对老臣的即将逝去,晋元帝指婚,也是想了却李国公的最后心愿,不必担心自己死后,家里会如何如何。
但此时的寻阳却一反来时的神态,垂首而坐,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好像从父皇指婚之后,她便闭口不语。
晋元帝叹息完毕,才把注意力转到了爱女身上。
伸手轻拍着寻阳的肩膀,说道:“朕看不错,李国公之子未婚,临终之前如此安排,也算了了他的忧虑担心。”
寻阳的眼睛缓缓眨了一下,将头轻轻歪向一旁,并没有对父皇所言作出回应。
晋元帝这回觉察出异样儿了,细声道:“寻阳,哪里不舒服嘛?是不是见到李国公公将逝,心中难过?”
寻阳随随便便地嗯了一声,便还是不吭声说话。
手指捏着衣角,那么的用力,指甲盖都挤得发白。
晋元帝又哄着爱女,可寻阳依旧是郁郁寡欢,只用几个语气词来随便敷衍对付。
回到了皇宫,寻阳便说身体疲累,要回自己宫里休息。
晋元帝觉得多半是这个原因,便让宫人好好侍奉,自己回了尚书殿。
寻阳回到宫殿内,便斥退了宫人,独自一人在殿内。
时间不大,宫人们便听到里面有摔砸东西的声音。
……
寻阳病了,这是大事,大得不得了。
自从随着晋元帝去探望了李国公,回到宫中不久,寻阳便出现了病症。
不爱说话,不爱活动,连坐着的时候都少,多数是半倚半靠的状态,再加上茶饭不思。
太医换了一个又一个,却说不出具体的病,汤药喝了不少,却全不见效。
眼见着爱女日渐消瘦,晋元帝心急火燎。
医生不行就请和尚、道士,说不定是撞了什么邪祟,甚至于晋元帝还怀疑是探望李国公时,传染了病气。
说这是病吧,太医束手无策。说是撞邪吧,和尚道士也一样不管用。
折腾来折腾去,寻阳似乎连倚靠的力气都没有了,整日昏昏沉沉地卧床不起。
晋元帝愁得也是吃不下、睡不好,一天往寻阳宫里跑好几趟。
今日眼见爱女喝了点米汤,似乎有所好转,便带着满怀愁绪来到了冰霞宫,想从荀氏这里得到些安慰。
荀氏早上去看过寻阳,她也十分关心寻阳的病情。
见晋元帝过来,荀氏便赶忙询问。
得知似有好转,她微微松了口气。
晋元帝坐进靠背椅,轻抚着额头,神思不属。
皇帝又怎样,万人之上又怎样,连自己最心爱的女儿也治不好!
晋元帝此时恐怕觉得建再大的功业,即便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抵不上寻阳能病好如初。
荀氏捧过一杯茶水,放在晋元帝旁边,温言劝慰道:“陛下不要太过忧心,寻阳吉人自有天相,定是无妨的。”
晋元帝叹了口气,摇头道:“要知是何病,朕也能放下心。可现在依然没有头绪,如何不让朕忧心忡忡。”
荀氏沉吟了一下,说道:“臣妾已经派人给绍儿送信,让他速回宫里。”
晋元帝愣了一下,问道:“绍儿精通医术?”停顿了一下。
荀氏苦笑了一下,试试总比不试强。
但她没有泼冷水,而是委婉地说道:“绍儿也是懂医术的,之前不还救过宫女嘛。”
晋元帝沉吟着,轻轻点了点头,不管成不成,总是有点希望。
晋元帝站起身,说道:“朕和你一起去。若是有医治之法,朕才能安心休息。”
荀氏躬身相请,随着晋元帝出了尚书殿,向寻阳宫行去。
清晨,阳光透过窗户缝隙洒进屋内,在地上形成斑驳移动的光影。
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寻阳缓缓睁开眼睛,从睡梦中醒来。
眼前是既熟悉又陌生的景物,她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自己的宫殿,她和宫女经常以前在这里玩耍的。
昨天晚上还不是十分清醒,忘记一些事情也是正常。寻阳慢慢地回想,终于想起了一切,赶忙发出声音,唤着宫女。
宫女轮班侍候,听到公主殿下的声音,赶忙过来侍奉。
“我的小人书呢?”寻阳的声音弱弱的,但眼中却现出了急切的神情。
宫女赶忙答道:“奴婢这便去取来。”
寻阳“嗯”了一声,心中发急,但很快又想起待会司马绍会来给她治病来着,才算松了口气。
此时,司马绍已经早早进了宫,见寻阳又睡着,便和阿母聊了会儿天。
寻阳病得沉重,可也病得奇怪。
司马绍向荀氏打听,在病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荀氏半倚着想了想,说道:“要说发生的事情,好像也没有什么。”
“啥事也没有?”
司马绍在旁诱导着,“不管是朝中的,还是宫内的,只要是关于寻阳的,都想想。”
荀氏点了点头,略微思索,便想起来了,说道:“嗯,李国公去世前,陛下带寻阳去探望过。对了,陛下还把寻阳许配给了李国公之子。”
司马绍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这不对呀,便疑惑地问道:“陛下把寻阳许配了?可确实?”
荀氏抿了下嘴角,说道:“当然确实了。朝中、宫内都知晓此事,还能有假?”
司马绍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病前就这么件事情,难道是寻阳不想嫁给?
这倒也能算是心病。
“怎么了,难道此事与寻阳的病情有关?”荀氏不解地问道。
司马绍嘿嘿笑了两声,向荀氏询问道:“你说是不是寻阳没想好,可父皇之命,金口玉言,她又执拗不得。积郁之下,才有了这场大病?”
荀氏微皱眉头,不确定地说道:“不会是这样吧?乃李国公之子,名臣之后。陛下既是许配,显是还看得过眼罢。”
司马绍暗自摇头,荀氏还是老观念,觉得晋元帝的眼光不差,寻阳应该没啥不满意的。
可事无绝对,说不定寻阳就是对没感觉,嘴上不说,却用一场大病来表示了叛逆。
这时,宫人来报,寻阳公主殿下醒了。
司马绍起身,准备去看望一下。毕竟这是在她的宫里,尽到些关心,总是应该的。
寻阳半倚半躺,还是浑身无力,很是虚弱。
可一见到司马绍进来,眼中却是亮了一下。
司马绍呵呵笑着,说道:“今天可给你带了好吃的,我亲自下厨做的,既好吃,又对你的身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