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景呈不肯回去,可数据显然早就分析好了。
荣浅百无聊赖,时不时对上男人的目光,她摸了摸颈间,她已经不觉得以前的事有多悲惨了,都过去了,那就是可以当它没存在过。
尽管这个谎言,带着百分百自欺欺人的意思。
她坐在礁石上,晃动双腿,“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这话你都问过一百遍了。”
厉景呈就在她身侧,手里拿着个笔记本,正在细看分析出来的数据。
荣浅一把按住屏幕。
男人犹疑地抬头看她,“做什么?”
“不准看。”
“为什么?”
“这是警方机密,”荣浅伸手去抢电脑,“他们让你破译,没让你研究里面的数据。”
厉景呈隔开她的手,“我就是随便看看,这些信息都要配上相应的密码才能知道是什么意思,我看不懂。”
“真的?”荣浅将信将疑,看不懂他还盯了一下午。
厉景呈将电脑重新放到腿上,荣浅两手撑在身侧,出神地盯着不远处的海平面。
“荣浅。”
旁边的男人轻轻唤她。
“嗯?”
“不久后,我要回吏海了。”
“什么?”荣浅上半身挺起,“为,为什么?”
“南盛市的公司还会留在这,我需要回吏海接手厉家的事,况且那儿更利于发展,”厉景呈手指在键盘上轻点两下,“之前的那些事,也需要翻篇过去,我也觉得累了。”
荣浅怔怔坐在那,她从来都觉得,厉景呈会一直在她的身后,她恨极不想看的时候,可以扭头就走,等到她回回头时,他也仍然在那。
可谁会心甘情愿等一个人那么久,那么久?
荣浅的手被攥过去,厉景呈启唇,“跟我回去。”
她抬头看他。
厉景呈手里的力道加重些,“到了吏海,有我,还有女儿,南盛市除了你爸,你还有什么牵挂?我们可以把他一起带过去。”
男人的视线带着探索,他也害怕,怕从荣浅的眼里发现太多眷恋。
凌觉的事才过去,可那段枯萎的青梅竹马恋保不齐有死灰复燃的可能。
荣浅潭底藏着犹豫,她想和女儿在一起,可她还没有想好就这样一脚跨进从前的生活中去。
她若是点了这个头,她和厉景呈的关系再也简单不了,况且,他们还没有离婚。
荣浅即将要面对的,就是厉家,以及永远被那个家当做女儿的盛书兰。
她还要远离这个生她养她的城市,远离她所有的朋友,远离她才建起来的事业……
这不是三年、五年,这可能就是一辈子。
最关键的,也是最至关重要的一点,她还没有想好。
她和厉景呈的将来……
荣浅也不知,怎么会将将来这两字不知不觉和他联系上。
厉景呈见她垂首不说话,大抵也能猜出她心里的想法,男人眼神微黯,心想,她到底对他没有那份爱。
他手臂将她揽过去,“我只是跟你说一声,到时候你要看小米糍的话,可以过来看她。”
荣浅头紧挨厉景呈的肩膀,只觉得这个怀抱舒适极了,她不由仰头,也觉得厉景呈似乎变了,至少不会像之前那样威胁她,会给她足够的时间。
回去的这天,荣浅在卧室收拾东西。
其实她真没什么好收拾的,顶多也就是将床上的被子叠好,去到厉景呈的房间,男人正将电脑装起来,荣浅穿着来之前的那套睡衣,“好了吗?”
厉景呈抬头朝她看眼,放下手里的动作后走向更衣室。
再出来时,手里拎着几个袋子,“把衣服换上。”
荣浅接过手一看,里面是套暂新的裙子以及内衣裤,“你!”
厉景呈继续装东西,“那天空运海鲜来,我让人带的。”
“那你为什么今天才给我?”
男人背过身,不让荣浅看到他嘴角泄出来的笑意,“早两天给你,我还要准备两套给你换洗,多浪费钱。”
这是荣浅听过的最最蹩脚也最没技术含量的谎话。
她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去换衣服,下楼时,男人已经收拾好在客厅等她。
厉景呈看了眼她身上的裙子,他双手做了个动作,“三年来,你的尺寸一点没变。”
荣浅顿时因这句话而不自在起来,好像都被摸透了。
她快步越过厉景呈出去,两人一前一后上了直升机。
回到南盛市,降落点还是威厉的顶层停车坪,荣浅一脚跨下去,厉景呈将大衣裹住她肩头。
荣浅下意识朝四周看眼,“别这样。”
“怎么了?”
厉景呈其实知道她的担心,无非是怕数据出来用处不大,她还必须要和凌觉继续扮演下去。他手掌拍了拍荣浅的肩膀,“要真分析出来是一堆废品,你跟凌觉继续做假夫妻还有什么用?况且,那些人疯狂地想得到青玉,自然知道这东西对他们的重要性。”
荣浅听着他旁若无人地谈论这些事,忙将食指竖在唇前,“嘘,轻点!”
“怕什么,这是我的地儿。”
厉景呈牵着她的手回到办公室,室内是舒适的恒温,荣浅将外套脱掉,“青玉呢?”
厉景呈看她眼,“做什么?”
“我去交给高队长。”
“这东西不安全,我会亲自拿到警局去。”
荣浅心想也是,她看眼外面的天色,天才刚放亮,厉景呈搂着她往外走。
出了威厉,荣浅吃惊地看到凌觉站在外面,她大步上前,“你怎么来了?”
“知道你们今天回来,我来接你。”
这应该是被警方严格保密的才是,凌觉朝厉景呈点下头,打算带荣浅离开。
厉景呈肩上披着件长外套,他大步来到荣浅身侧,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我先带她去吃早饭,待会送她回去。”
“不用,”荣浅也想赶紧回家看看颂颂,“我回家吃就好。”
厉景呈俊目轻眯,敢当着凌觉的面拒绝他?
凌觉嘴角漾起抹明朗的笑,“那我回家等你。”
说完,竟然转身走了。
司机将车开到门口,厉景呈拿下外套丢进后车座,拉着荣浅上了车。
再次送她回家时,天已经不早了,荣浅解开安全带,“我会去看小米糍的。”
厉景呈点点头,“上去吧。”
荣浅往小区内走,身后并未传来汽车启动的声音,她扭头朝厉景呈看眼,挥了挥手。
回到家,凌觉抱着颂颂正在吃早饭,荣浅接过孩子不住亲吻。
只是没多久,门铃声响起。
荣浅过去开门,看到外面穿着快递服的中年男人,“高队长!”
她满心喜悦,凌觉也跟着漾开笑。
高队长拿着包裹进来,凌觉起身,“怎么样了?”
“信息破译得很完整,厉景呈不愧长了两个脑子……”
荣浅和凌觉对望眼,心里的压力骤然松懈,高队长却面有难色,“只不过,他不肯将数据交出来。”
“啊啊?”荣浅连续两声惊叹叠在一起,不可能啊,“为什么?”
“他的意思,是让你去找他。”
荣浅蹙眉,“方才,他还说要亲自交到警局。”
“老狐狸啊,”高队长摇摇头,“他就是给我看了一部分,跟猫爪子撩了下似的,弄得我心痒难耐,然后说他有权利不给我,要么就还我原版,我说这是公民应尽的义务,他说他不懂义务两字怎么写,只知道有不帮忙的权利。”
荣浅吞咽下口气,“他真这么说?”
“你觉得这种话像不像他的口吻?”
像,绝对像,太像了。
高队长摇摇头,“跟他谈判,估计谈判专家都能被绕晕,现在数据在他手里,我们也不能硬碰硬,他还问我,警方管不管老婆被拐带的事?”
高队长的视线不由看向旁边的凌觉。
荣浅拿起包,“我去找他。”
高队长就知道这孩子好,机灵、重情义,关键正义感十足啊。
他在后面补了句,“好好说,全靠你了。”
荣浅先给厉景呈打个电话,知道他在威厉,这才开车过去。
再度来到顶层的办公室,威厉的员工正常上班,荣浅在秘书的带领下走进办公室。
她看到厉景呈桌上一摞厚厚的文件。
荣浅才要张嘴,厉景呈手里的签字笔朝她点了点,他也没抬头,只是笔朝沙发那边一指。
荣浅明白了,他还有大堆的公事要处理,她来到沙发前,等得无聊了,就拿起杂志翻看。
一直忙到快要午后,厉景呈还是没看她眼。
荣浅等得肚子都饿了,厉景呈同她心有灵犀般,让秘书点了两份餐送来。
荣浅忍不住开吃,见厉景呈的那份放在桌上不动,她捧着饭盒上前,“你先吃东西吧。”
厉景呈就等着她这些话,男人轻按太阳穴,手臂将未处理完的文件扫开些,“忙了一周,这些都是急需要看的,你说我累死累活到底图个什么?”
荣浅闻言,既然扯上了这个话题,她就顺势接上,“为什么不把数据交给警方?”
“我没日没夜赶出来的,还没捂热呢。”
“……”
荣浅放下手里的餐盒,“那你要捂几天?”
“总要觉得发热了才行。”
荣浅目光垂落,男人的脸上并未显露出开玩笑的痕迹,他当他是母鸡,生个蛋还要捂吗?
“有什么条件,你还是直说吧。”
别装了都。
“这东西是警方迫在眉睫需要的,要你出面做什么?”
“可那是我亲手交到你手里的啊。”
厉景呈扬眉,点下头,“所以,这个条件就要和你讲了。”
荣浅心想厉景呈不缺钱不缺权,还缺什么?
“什么条件?”
“我要你跟我回吏海。”
荣浅一怔,没想到会扯到私事上,“我本来以为你变了,会尊重别人的选择,没想到你狗改不了……”
“荣浅!”厉景呈一声轻喝,“你居然把我比喻成狗?”
荣浅后半句话吞咽回去,“那是我们俩的事!”
“就因为是我们的事,我心情不好了,手里的东西就不想交出来,我要心情好了,就会全盘交付。”
厉景呈也不想逼她,他多希望等来荣浅心甘情愿地点头,可就她这性子,在百分之百想通之前,怕是还有得纠结,厉景呈只是在背后推她一把。
“你!”
“你什么你?”
厉景呈拿过一份文件,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我的脑力可是无价之宝,再加上那套技术成本,你还能用什么还我?”
荣浅摊开手掌,“快给我。”
男人顺势拉住她的手,摸了摸,“把我给你?”
荣浅朝他手背狠狠打了下,厉景呈痛得收回手,签字笔在他虎口处熟练地转圈,“你考虑考虑,不过这青玉够招人眼热的,你就不怕多拖一天,就多出什么意外?”
“青玉交还给警方后,凌觉就会从我那搬出去。”
厉景呈嘴角勾起愉悦,“这是必须的,但这不是我的条件。”
荣浅朝他指了指,“阴险狡诈。”
“我从来没否认,我不阴险狡诈。”
对付有些人就得出这样的招,厉景呈取过餐盒,“为了这件事,我连饭都不能好好吃,我又不是做善事的,还不求回报?”
“但也不能用感情交易。”
厉景呈起身来到茶几前,他优雅地吃着午饭,“你跟我一个商人讲这种话,那不是对牛弹琴吗?”
荣浅胸口起伏几下,男人斜睨了视线,“别气了,你看你的胸,都快把扣子挣开了。”
荣浅拿起桌上的包二话不说往外走。
混蛋!
开车回到家,保姆带着颂颂在客厅玩,高队长已经回去了。
荣浅走向卧室,看到对面的房门关着。
她走过去轻叩几下,门很快被打开,凌觉见她七窍生烟的样子,“东西没拿到?”
“嗯。”
荣浅跟着他进去,看到凌觉正在整理衣物,似乎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来到床边,荣浅看向行李箱,她目光掩不住吃惊,她居然看到箱子里装着一身警服。
她睁大双目,视线直勾勾落向凌觉,“你?”
男人笑了笑,“不然,我怎么会可能把青玉给警方?”
是啊,荣浅恍然大悟,如果真如那个尹深南所言,说凌觉背景深,又是黑道上的人,他即便想扳倒那些人,也不会傻到将青玉给警方吧?
很多没法解释的事情,似乎这才有了答案。
宋清珏爱恨分明,她以卧底的身份接近已经染了黑的凌觉,却不是如外界所传的那样,而是要协助他配合他,她要荣浅无条件相信凌觉,更不是她被爱情蒙蔽了双眼,而是因为……
凌觉也是个卧底警察!
这样的震惊,令荣浅顿时怔在原地。
凌觉掏出身上的钱夹后打开,夹层里面,是一张他和宋清珏的照片。
“就连合影的时候,我们都没法穿上这身警服。”
照片中的两人,和平时的情侣并无差异,凌觉配合宋清珏抬起手臂合成一个爱心的形状。
荣浅热泪盈眶,“上次尹深南在你面前刻意提到清珏的死,我看你……”
“我心里比谁都痛,但脸上必须装作若无其事,荣浅,我之前没跟你说实话,因为我还不确定,我拿到的这块青玉中藏着的东西究竟是不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
“我知道,我也理解。”
荣浅看向宋清珏的脸,“她真的很年轻。”
凌觉将钱夹放了起来,荣浅心绪繁芜,但显然,她的心里松了一下。
她觉得自己两年来的艰辛,很值。
“厉景呈那边不用担心,我会让他交出数据的。”
凌觉将叠好的衣服小心翼翼放入皮箱,将那身警服压在最底层,他不由失笑,“真是难为你了。”
“还……好。”
“他是不是让你回到他身边?”
“你怎么知道?”
“一看,厉景呈就是能做得出那种事的人。”凌觉直起身,看向她,“这两年,多亏你带着颂颂,我叔叔对公司的事也算尽心,他只是怀疑颂颂的出身,让你们吃了很多苦。”
“现在,不是即将都过去了么?”荣浅安慰道。
凌觉将皮箱拉链拉起,“拿到数据后,我可能还要在这住些时间,等警方那边行动完成,我才能回凌家。”
“没事,你住着吧。”
凌觉将皮箱塞到衣柜内,荣浅看着他的这个举动,尽管归家的日子未定,却早早收拾好了行李,家,就是每个人心底最牵挂的地方。
荣浅走出房间,看到客厅内玩耍的颂颂,她想到了她的小米糍,和小公主一样的女儿。
厉景呈的态度似乎很强硬,还真是不吃警方那套。
傍晚时分,凌觉带颂颂和荣浅下楼,家里没有菜,准备去小区外买一些。
两人刚出去,荣浅抱着颂颂,凌觉看了眼四周,忽然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往回走,荣浅神色焦急,“怎么了?”
“有人跟踪。”
“还是上次找我们的那些人吗?”
“你一个星期没有露面,应该是引起了他们的怀疑。”
荣浅抱住颂颂快步进入小区,她心砰砰直跳,回到家,保姆从厨房出来,“这么快就回来了?”
荣浅镇定下,“今晚下饺子吃吧,别等我,我出去趟。”
凌觉挡在她跟前,“别出去,外面危险。”
荣浅回身往卧室的方向而去,“我打个电话。”
厉景呈接到荣浅的电话时,正在家里陪小米糍玩,看到来电显示,他不由勾唇,“喂?”
“来我家接我。”
“好。”男人摸了摸小米糍的脑袋,没再多问。
荣浅拿了包走出房间,凌觉看向她,“你不怕厉景呈有危险了?”
“他说了,他天不怕地不怕的。”
话里,还带着几许赌气的味道。
厉景呈很快将车开到荣浅的小区门外,她上了车,厉景呈并未立即发动,“去哪?”
“我还没吃晚饭呢。”
“行,我请你。”
荣浅扣好安全带,两人一路沉默。
厉景呈透过内后视镜瞅着荣浅的小脸,以他对她的了解,她应该是想通了。
来到吃饭的地点,荣浅点完餐,厉景呈干脆等着她开口。
“有人跟踪我们。”
“应该是,方才路上,有辆车就在我们身后。”
“你不怕吗?”
“我又没做违法的事,我害怕什么?”
荣浅尝了口奶昔,“我现在到哪都是不安全的。”
“你回我身边,不就安全了?”
荣浅将小勺子使劲往玻璃杯里捅,厉景呈扬笑,“轻点,都捅坏了。”
“你干嘛非要用这种事威胁我?”
“我没威胁你,”厉景呈倾身上前,“你想想,你一个人也是过,回到我身边,小米糍又找回了妈妈,三年的空白期,以后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让你去弥补。荣浅,当你看到别人一家出行,爸爸妈妈牵着宝贝的手时,你就没有动容过?女儿心思细腻,却始终在等着你回到妈妈这个位子,你的心到底要有多硬?”
厉景呈知道,必须逼一逼她,只有拴在了身边,以后才有时间机会去疼她。
荣浅想通过后,觉得厉景呈的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而且她确实想念女儿,一刻都不想离开她。
“荣浅,我们可是合法的夫妻。”
她抬头看眼厉景呈,男人这话说得,就好像那张离婚证书根本就没有办下来过,当然,荣浅是不知道的。
“那你什么时候回吏海?”
“还有一个来月,正好回去落实小米糍上学的事。”
荣浅想想,她似乎也没别的法子,更没法拒绝。
小米糍一旦跟着厉景呈回吏海,从此就是分开两地,她咬着嘴里的勺子,厉景呈慢条斯理啜口咖啡,眼里也有笑意滋润出来。
“好,我答应你。”
男人嘴角豁然笑开。
荣浅心里却也有小心思,她要先想办法让厉景呈把数据交出来,至于她答应的事……
厉景呈的视线落到她胸口处,他不得不佩服自己,他好像连荣浅在想什么都能看得到。
不信?
不信就试试。
“我做生意,信奉一句话,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先搬回帝景,什么时候来了,我就什么时候把数据交给你,空口承诺这种话我从来不信。”
果然,荣浅的脸刷得冷下去,眼光恨不得在厉景呈脸上凿几个洞出来。
而厉景呈,最要紧得就是跟她使劲灌输他们是合法夫妻这种思想,“你和凌觉不明不白住在一起,说出去也不怕笑话,我才是你正牌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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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可以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