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厉景呈这话的吐露,所有人的神色各异。
沈静曼焦急心慌,厉青云面色刷得也变了,巩卿巩裕藏不住嘴边的冷笑,盛书兰瘫倒在床上动也没动,一眼望去,怕是只有厉景寻,面容冷静,眼里波澜不现。
厉景呈抓紧荣浅的手。
沈静曼惊喊声,“景呈!你就这样走了吗?”
荣浅听到她嗓音里带着哽咽,跨出这个病房,就要代表失去厉家所有的庇佑。
厉景呈还是毫不犹豫走了。
荣浅跟在他身侧,两人均沉默着,出了医院,厉景呈驱车直回东苑。
回到那里,却见佣人已将他们的行李准备好。
厉景呈望着荣浅脸上的犹疑,“从我以为你失踪的那刻起,我就让人备好了,今晚开始,我们搬出东苑。”
荣浅点点头,“好。”
厉景呈从开启自己的公司那日起,就懂得如何往名下塞各种产业。
住的地方也已经令人打扫出来,荣浅抱着小米糍来到新的家,她心里其实有疑虑,既然出了厉家,为什么不回南盛市。
只是,厉景呈心里更清楚,老爷子不会这么轻易放走他的,怕是一早就下了禁足令,他手下还养着一批专业特工。
想到这,他就觉得好笑。
厉青云的掌控欲向来这么张扬,而厉家,也不仅仅为商这么简单。
只是厉景呈打小就显露出高于常人的从商技能,他对别的事兴致不大,这才有了今时今日自己创立下的地位。
小米糍一直没醒过,荣浅将她放到床上。
刚要起身,腰部便被一双手缠住,“既然你听了那些话,回家为什么不问我?”
“我刚要问,妈就打电话过来了。”
厉景呈脸贴住荣浅的脊背,她双手撑住床沿,“厉景呈,当年当时,你要什么女人没有,为什么要用强暴这么激烈的手段?”
这个问题,荣浅以前也问过。
厉景呈却从没回答过。
她听到身后人均匀的呼吸声,荣浅弯着腰,浑身发酸,“还是,你真的受到了什么事的刺激?”
厉景呈坐到床上,顺势将她抱住,“如果我说,我当年发病了,你信么?”
荣浅心脏漏跳了一拍,“发病,你生什么病了?”
男人下巴在她颈间摩挲,合起双目,“一种我自己都控制不了的病。”
话已至此,厉景呈似乎不想再继续往下说,他捏着荣浅的手掌,“你只需知道,我曾经对你的伤害,并不是像盛书兰说的那样。”
荣浅噤声,时间已经不早了,她想,厉景呈想说明白的时候,自然会和她说的。
只是,荣浅意料不到,厉景呈平日里身强力壮,究竟是什么病能令他那样失控?
而厉青云那边,也说到做到,第二天就收回了所有厉家名下的投资和产业。
沈静曼一个晚上几乎未合眼,回到家得知这个消息,着急上火找到厉青云。
“老爷,你真打算做的这样绝?”
“景呈是我儿子,不逼一逼他不行。”
“我知道您的苦心,”沈静曼小心着用词,“但这样逼,我怕适得其反。”
“那也行,”厉青云抬起眼帘看她眼,“那就让老二娶,反正两个都是我儿子。”
沈静曼听闻,只好噤声不语。
盛书兰翌日便出院了,巩卿和巩裕亲自照顾她,沈静曼心里有别的事,也就没了这份心思。
荣浅撞人的事,最终由厉景呈出面解决。
他的态度摆在那里,厉青云也就不去管这件事。
最终,认定为对方自杀。
他当时身患绝症,无力医治,所以才走上这条路,尽管这样,厉景呈还是承担了所有的医药费,也没将他背地里和厉青云做的交易捅出来。
不管怎样,人之将死,再说也是个牺牲品而已。
荣浅将小米糍送到托儿班,她也去了拍卖行工作。
盛书兰休养两日,精神也恢复过来。
长桌上少了厉景呈一家,就显得空荡荡,尽管他们在这没吃过几顿饭,可盛书兰就是习惯了有他在的气息。
巩裕替她夹着菜,盛书兰面容憔悴,双眼无神,嘴里的饭菜咀嚼半天后才吞咽下去。
“爸。”
厉青云抬头看看她。
“您别再逼景呈了,强扭的瓜不甜,我想通了。”
厉景寻挑挑眉,盛书兰接下来的话才令他吃惊。
“我爸妈的意思,肯定是想让我找个能守护我的人,既然景呈有了荣浅,如果,如果二少肯娶的话,我愿意跟着他。”
沈静曼手里的筷子往碗上一敲,发出叮当巨响,她目露惊愕,“书兰,你说什么?”
“妈,我等了景呈不是几年,我也绝望了。”
厉景寻手里的筷子轻拨米粒,厉青云脸色未变,“你真的愿意跟着景寻?”
盛书兰点点头。
巩卿和巩裕还很难消化这个消息。
毕竟盛书兰对厉景呈死心塌地至今,怎么突然就想明白了?
沈静曼再也吃不进一口饭。
厉青云寻思片刻,“这件事,容我考虑考虑。”
厉景寻嘴角挽着抹笑,盛书兰放下筷子,“我先回房了。”
沈静曼也跟着起身。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房间,沈静曼将门关上,“书兰,你脑子糊涂了是不是?”
“妈,我没糊涂。”
“那为什么要跟着老二?”
“不然我还能怎样?当年的事一出来,景呈不要我,现在除了二少,谁还能要我?”盛书兰痛苦地捂住面孔,“景呈现在连跟我说句话都觉得不耐烦,我要再缠着,还有意思吗?”
沈静曼心里怨怪,可还能怪谁,现在儿子不在厉家,盛书兰再嫁给厉景寻的话,她操劳这么多年的苦心全白费了。
“妈,谢谢你从小到大把我带在身边当亲生女儿一样养,我不会忘记的。”
沈静曼冷冷笑开,不会忘记,却要嫁给她死对头的儿子,到时候他们迟早会在一路里。
这消息,对巩卿巩裕来说就像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反正到时候娶来做小,主要是厉景寻在家里的地位就稳固了。
厉景呈要在吏海重新有番作为,就要使得威厉的脚步扎稳。
而第一步,就要有新的产品问世。
先前的手机在全国打开市场,一款新的笔记本电脑在蓄势待发了这么久后准备伺机上市,这是开拓并发展的首要机遇。
荣浅从拍卖行出来,知道今天是新款电脑上市的日子,她刻意请了假,想过去看看。
驱车经过蛋糕店,荣浅下去买了个现成的小蛋糕。
她一边开车去往威厉,目光时不时看向副驾驶座。
来到偌大的广场,看到外面排着长龙,新上市售卖,首开三天都是在厉景呈旗下的威厉公司,尔后,各大商场和超市以及电商都会相继铺货,谁都想得到第一批货源。
荣浅好不容易找到个停车位,抬起头,看到偌大的玻璃墙面上映衬出一张俊冷阴魅的脸,厉景呈刻意安排了发布会,男人西装革履,颈间的紫红色领带还是荣浅给他配上的。他双手撑住讲台,手边鲜艳的花朵点缀着男人黑色闪着金丝的西服,他侃侃而逃,口齿清晰,从容间自有一股沉稳的霸气。
荣浅不由抿起嘴角。
她发现,在她眼中的厉景呈,越来越显得多面化了。
他不再拘泥受限于某个形象,他破译青玉时的淡冷、执起她的手离开厉家时的温柔果敢、以及此时高贵而睥睨天下的一面,都是荣浅慢慢才发现出来的。
公司大门随即打开,厚重的玻璃缓缓撤向两边,排在外面的人一窝蜂往里冲。
荣浅想去顶层办公室找厉景呈,她拿起蛋糕,忽然看到里面的人群扭成一团,好像是有人打架。
年轻的女售货员尖叫连连,数不清的保安正往里冲,很快就将打架的几人分开。
荣浅心一沉,她提心吊胆许久,就怕这个日子出事。
她拎着蛋糕战战兢兢上楼。
威厉的顶层办公室内,厉景呈背光而立,双手负在身后,荣浅放轻脚步,旁边的电视正直播卖场内的画面,那两人打得很凶,为的居然就是一个电脑。
荣浅将蛋糕放到桌上。
厉景呈听到动静回身,眉目镇定,没有丝毫的忧愁,就连嘴角都是勾着的。
“我方才就看到你在下面了。”
荣浅眯了眯眼角,“你长了千里眼?”
厉景呈手一指,荣浅顺着望去,看到一架望远镜。
“下面发生的事,你也看见了?”
厉景呈点头,“看见了。”
荣浅面露担忧,“肯定会很受影响吧?”
男人走向她,目光扫过那个蛋糕,“何乐而不为呢,正好为我们做免费的广告,一会新闻就会出来,广告语是这样的,”厉景呈手指在荣浅跟前点了点,“威厉RQ上市,为争优先购买权,硬汉双双打破头。”
荣浅扑哧笑出声来,“这是什么广告语?”
厉景呈将蛋糕打开,“特地买给我的?”
“嗯。”
男人将她勾到自己身前,他拿起遥控器,靠南的墙壁上缓缓落下一块白色的幕帘,厉景呈手指在电脑上轻敲,十几副画面轮番在幕帘上显示出来。
“今天是售卖的第一天,你看看每家威厉的火爆场面。”
荣浅目光专注向前,“其实我一直搞不懂,不过就是个电子产品,为什么那么多人竞相购买?”
厉景呈轻笑,手指捏了下她的耳垂,“你是看不起你老公吗?”
他一把抱起荣浅,让她坐向办公桌。
厉景呈拿起旁边的电脑,是款淡紫的颜色,非看好看。荣浅估摸着也就十五寸,并不大,厉景呈将电脑打开,荣浅端详片刻,好像并没什么特殊。
开机画面显示,是一对素描的人形。
荣浅觉得有些眼熟,再仔细一看,女人的五官她每天都能从镜子里看到,而男人……那不就是睡在她枕边的人吗?
“这是开机画面?”
“是。”
荣浅伸出手指,“不会每台机器都这样吧?”
“当然是这样,系统默认的。”
“厉景呈,你自恋狂吧?”
厉景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这形象,总比肯德基爷爷麦当劳叔叔要帅吧?”
他将荣浅圈在怀里,拉着她的手放到电脑上,厉景呈按住键盘方向后一拨,荣浅看到那些字母从固定的地方跳跃出来,就呈现在自己的眼前。
厉景呈手指在半空中舞动,打出一个网址,屏幕上果然显示出一个视频。
厉景呈的手又在视频上一点后滑到半空中,一道影像便当着荣浅的面跳起舞来。
她觉得惊奇极了,双眼跳跃出璀璨的色彩,“景呈,怎么会这样?”
“好玩么?”
“太好玩了。”
厉景呈指尖朝那个影像轻弹,对话框就关闭了。
他将电脑合起,“这是我送给你的,这颜色只有这一个,喜欢吗?”
荣浅爱不释手,本身对这款式就喜欢的不行。
她扭过头一把勾住厉景呈的脖子,将他拉近后在他颊侧亲吻下,“谢谢。”
厉景呈弯着腰,手臂圈紧荣浅的腰,他似乎没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动作,男人眉梢染笑,“早知道我就给你准备一车,那样的话,你是不是会以身相许。”
荣浅完全是情不自禁下作出的反应,她忙要收回手,厉景呈朝下一压,荣浅背部几乎要抵着桌面,她伸手拽着厉景呈的衣领。
厉家。
新闻直播。
厉青云脸上的阴气很重,沈静曼手里的某个动作也停住。
销售的火爆场面令沈静曼的心稍稍定下来,她也总算知道厉景呈不是一点点准备没有就带着荣浅离开的。毕竟威厉是他自己创办,且没有依靠厉家分毫。
厉青云重重将遥控器丢到桌上。
沈静曼哆嗦下,他总不至于让人铲平了自家儿子的公司吧?
盛书兰站在不远处,同样看到了这个新闻。
厉景呈经济不仅独立,且早就有了自己的退路,岂是厉青云威胁几句就能妥协的。
她小步上前,“爸,您让景呈和浅浅他们回来吧,这次是我自己不要嫁给景呈的,和他没有关系。”
沈静曼抬眼看她,再看了看厉青云。
威厉。
荣浅买来的蛋糕顶多六寸,嵌着几颗草莓,奶油蹭到了旁边的盒子上,荣浅切了一小块,“祝你旗开得胜。”
厉景呈捻起上面的草莓在荣浅嘴角勾了下,像是小猫的胡须似的,荣浅忙要去擦,厉景呈按住她的手,薄唇凑过去落在她嘴边,舌尖轻扫,她浑身颤栗下,面色羞红。
男人轻笑,“浅宝,我最初回吏海,就是冲着家业回来的,我是厉家长子,当然不甘心,将我应得的拱手相让,况且又凭什么?再说,我当初也想借机把你绑在身边,只有回吏海了,你才能全心全意跟着我。只是我没想到,我爸会用那样的条件威胁我,现在我也应该让你看到,离开厉家,我也一样可以给你锦衣玉食的生活。让你不惧怕任何的威胁,让你肆意而活,更不会让你因为考虑到我而妥协,我能给予的这么多,荣浅,你还满意吗?”
荣浅咬紧唇瓣,嘴角有丝丝屡屡的笑意渗透出来。
厉景呈摆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他看了眼,是沈静曼。
厉景呈接通电话,“喂?”
“景呈,你和荣浅来趟家里吧。”
“妈,你开什么玩笑?”
沈静曼继续说道,“书兰要结婚了。”
厉景呈以为她们又要来纠缠,“她结婚关我什么事?”
“是和老二,”沈静曼目光微沉,“你赶紧回家趟,你爸不会逼你了,但你好歹还是厉家的人,有些事必须要跟你商量过。再说,你们根本就不用搬出东苑。”
“他们要结婚,让他们自己商量去,”厉景呈毫不犹豫拒绝,“还有事吗?”
沈静曼气的不行,“你不要家,连我这个妈也不要了是吗?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是想看我被欺负死吗?你们就算不住在家里,我让你回家一趟总行吧!”
荣浅透过听筒听到这些话,她拉了拉厉景呈的衣角。用唇形说道,“回去吧。”
厉景呈总算是答应了。
傍晚时分,厉景呈接了小米糍,一家三口回到厉家。
小米糍冲进屋内,朝厉景寻脆生生喊了句,“老叔。”
男人嘴角僵了下,伸手用力揉了揉她的脑袋,“我要是老,你爸岂不是风烛残年了?”
“我爸是最帅最帅的,哼。”
厉景寻不跟个小孩子一般见识,佣人正将准备好的晚饭端上桌,厉青云示意他们都入坐。
盛书兰仍旧坐在老位子上,她思忖片刻后抬头,“爸,关于婚事,人是我自己选的,那就不关景呈是不是肯娶我,我希望你让他们回到东苑,这样妈也好有个伴……”
厉景呈闻言,却是毫不犹豫拒绝,“我们既然已经搬出东苑,就不会再回来,但我会经常回来看望妈。”
“景呈,你就搬回来吧,东苑还没有这个先例。”盛书兰着急说道。
厉青云啜口酒,也知道经济制裁对厉景呈来说几乎没用,盛书兰双手交握,“爸,您说的资产,既然是我爸妈留给我的,你能不能给我自由支配?”
“那你想给谁?”
盛书兰随即开口,“给景呈。”
巩卿巩裕的脸刷得冷下去,把好处都给厉景呈了,她们还要这双破鞋做什么?
厉景寻的脸也咻地往下沉。
她这算是当众打他的脸吗?
荣浅更是喉咙口被卡住了鱼刺似的难受,厉景呈也没动筷,“书兰,我不需要你的东西,锦上添花的玩意我向来看得很淡。”
厉青云也出来说句话,“盛家的东西,必须要你嫁给了谁,它才能给到谁的手里。”
沈静曼才缓和的面色又凝重起来。
“书兰,今天全家人都在,你既然开口说要嫁给老二,那你们就先订婚,一个月后马上结婚。爸现在最后问你一遍,你真的要嫁给景寻吗?”
盛书兰眼底扬起一抹犹豫,她看了看厉景呈,厉景呈顺势推波助澜,“我也觉得老二跟你很合适。”
这句话,击碎了盛书兰最后的希望。
面对全家人望过来的眼光,盛书兰最终点点头。
她勉强勾起抹笑,冲荣浅道,“浅浅,以后我就该喊你嫂子了。”
这件事似乎也就这么敲定下来,只是这才一两天的时间,突然得转机难免令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厉青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口气严肃,“你们兄弟两既然各自有了家,外面的花花世界少沾染些,据说吏海有个娱乐场所扩展得很快,里面还涉及到一些买卖,还有丢了女孩子的家里在闹,还都是些有钱人家的孩子甚至牵扯到更复杂的。”
“还有这样的地方?”厉景呈故作吃惊。
荣浅手里的筷子差点握不住,除了东侯宫外,还有什么是这么变态的?
它两次在南盛市被迫关闭后,难道又开了起来?
厉景寻眉眼微动,“爸,我都是要结婚的人了,再说,我向来对那些不感兴趣。”
“你们别去沾染就好,现在是没人管,也不想管,指不定哪天上头压下来,可就有好果子吃了。”
厉景呈朝荣浅含了抹意味深长的笑,他们就是从那个地方二次相遇的。
厉青云喝口酒,又是语锋一转,“你们既然想住在外面,就暂时住着,但家里这边也要经常回来,书兰的事也算安顿好了,一个不肯娶,一个不嫁了,我也算遂了你们的愿。”
小米糍很快吃好饭,拉着沈静曼上楼去玩了。
荣浅陪厉景呈坐了会,准备回去,她上楼去喊小米糍下来。
刚来到沈静曼的房间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书兰,你为什么要做那样的决定?你这样,妈真的很伤心。”
“妈,我成全了景呈和浅浅,这样我们三人都不会难受,再说,我们还是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我还能照顾你。”
荣浅想这个时候进去不合适,想要转身离开。
“他要真跟荣浅,还不如当年的宋稚宁呢。”
“妈,你好端端地怎么提起宋稚宁来。”
沈静曼沉着口气,“不说了,一个个都不让我省心。”
荣浅心一沉,这已经是她从别人嘴里,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