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进的体型,属于那种典型的文人秀士,高挑而纤瘦,体型并不算十分强壮,从体态上看,远不及对方黑面书生来的强壮。天』『 籁小 说ww w..可伴随着这一拳落在脸上,那黑面书生闷哼一声,踉跄着倒退而出,后退两步人便倒在地上,两手托着下巴,在地上翻滚。
这几个附生平素在街上打人的事做了不少,由于有生员身份,只有他们打人,没人敢回手,从不曾吃过亏。以多打少,居然对方敢还手,还先打伤了自己人,让这些书生颇有些诧异。前冲的势头微微一顿,随随即便愤怒地叫道:“这厮敢打人?扯了他去见官啊!”
范进并没有动地方,只把后背靠墙,保证背后不受攻击,随即就挥起拳头,朝面前的书生打去。在前世因为唱京剧,打把子是必修的功课,在这一世自穿越后,武术锻炼也没有停顿过。加之跟梁盼弟学过技击手法,范进非但不是文弱书生,反而是技击健儿。
挡住面前挥过来的拳头,接着就是一记擒拿手法,在惨叫声中,一记肘击就轰在对方脸上。另一人的拳头刚刚挥到,范进就已经合身抱过去,膝盖猛起,那倒霉蛋就捂着小腹蹲在地上。
五指叉开,一记巴掌扇在一人脸上,这记耳光声并不响亮,反倒显的有些沉闷,被殴者踉跄着退了两步,一脸迷茫的捂着脸随即倒在地上。一名书生大叫着冲上来,却现身边的同伴已经倒了一地,自己竟是一个人面对着目标时,冲锋的势头生生顿住,两眼看着范进,竟是有些迷惘。
范进脸上的表情并不如何愤怒,而是有些戏谑或者好笑的看着他们,一连打倒这么多人,他身上脸上却不见伤,这让对面的秀才更怀疑自己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松开拳头,边后退边问道:“你……真是范进?”
“没错啊,我就是范进,南海县试案范进。我府试不第,粮差也被夺了,在省城卖卖画也不妨碍谁的事,你们却还要上来凑趣,真当书生不敢打人么!”
他说着话,人已经向前跨出一步,右手握指成拳,一记利索的炮捶,向着对面秀才面门捣出。拳风激荡之下,对方那顶破烂方巾缝隙里露出的几缕丝,被吹的向后飞起。
本来几个人约好了一起动手,怎么想也是必胜之局,不想却一脚踢到铁板,几个人都被打翻了自己肯定不是对手。秀才既惊且惧之下,面对这一拳,根本无从防御,只觉得一股凛冽劲风扑面而来,一只拳头在眼前不断放大……
范进的拳头,在离书生面门只有寸许之处猛然停下,但是那书生两眼一翻,人却依旧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范进冷哼一声,“就这点胆子,也敢学人出来打群架?”
他转而看向被自己打翻了一地的书生,“我问你们是不是三等附生,就是想告诉你们,平时连饭都没得吃的穷鬼,不要掺和到这种事里来,没好处的。只有祭丁的时候才有猪肉吃,又怎么有力气,还想学人打架?省省吧。再敢来捣乱,信不信打断你们的腿!”
范进边说边在两个书生身上各踢一脚,弯腰拣起自己放在墙角的布招,起身就待离开。却见在这条街的出口处,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个着青衫的儒士。那人朝范进点头一笑,“南海案果然文武双全,不但做的一手好文章,还耍的一手好拳棒,佩服佩服。”
他的年纪已经不小,足有四十几岁,气质上也偏为儒雅,想来不会是打手之类。头上一样有方巾,一看而知是有功名的,见范进看向他,他连忙一笑,
“范小友别误会,我可不是来找你打架的,你把方才的手段拿出来,我便吃不消。我姓陈,陈望,是咱们南海县的廪生。方才的冲突,我全都看见了,这些不成器的东西如果想要打官司,我可以为你做证。”
秀才之中分三六九等,像是陈望这种头名廪生,享受朝廷月给俸米,是秀才里最高级那一等。如果是秀才之间的冲突,廪生说话较附生管用,也自是情理中事。范进不知对方来意为何,只好道声谢,等着下文。陈望从袖里拿出一幅画道:“范小友,这画是你画的么?”
他手里那幅正是范进为王掌柜画的铅笔素描,范进点点头,陈望笑道:“范小友笔下春风,佩服佩服。现在正有个地方,需要范小友的丹青妙手,且随我去,包准有一笔财可。”
两人说话间已经离开那条巷子,范进却停住脚步,看着陈望道:“陈朋友,咱们初次见面,你便说有笔财可,实在让范某有些不敢相信。读书人不该言利,你是个廪生,怎么张口就是财。方才的情形你也看到,我现在可是担心的很,万一我们走到哪,忽然杀出群健壮汉子来,我可是消受不起。所以陈朋友要么是把事说清楚,要么这处所在,在下便不好去。”
陈望并以为忤,反倒是一笑,“范小友有此怀疑倒是寻常事,我跟你说句话你就知道了,你考童生找的廪保,就是我。既做师娘又做鬼的事,我可做不出来。”
当初范进参加童生试的廪保是侯义一手帮办,具体保人是谁他亦不知,这时听了,连忙行礼道谢。陈望笑道:“你不必谢我,老公祖找我办事,我哪有不依的道理。你听我说,我虽然是廪生,却和县学里那些人和不来,平日也少来往。我给人做廪保,图的也就是几文谢礼,几斤猪肉吃,大家各取所需,你犯不上道谢。至于这处地方……”他看看范进,忽然又露出一丝很为诡异的笑容。
“对你这个年岁的人来说,去的早了点,不过按我说,早点去也不算错,若是到了我现在这个岁数,再去也没什么用。富贵巷红袖招,兰姐儿的院子。她那有个新姑娘需要打名头,正好借你的妙手,画一幅美人图。兰姐儿人很四海,只要你的美人图画的好,润笔一定会丰厚。再说我看你的笔法,学仇十洲必是清出于蓝,有了这门手艺,其实考不考功名都不算什么。比起虚名来,还是趁着年轻,过几天逍遥日子实在。”
红袖招的名字范进是听过的,知道是广州城里,一处颇有名气的行院,兰姐儿想必就是“七十鸟”之属。没想到,第一个看中自己素描手艺的,竟是清楼中人。
但是仔细想来,这并不为怪。以画春工闻名的仇十洲、唐伯虎画作为例,画中美人也大多与本人相去甚远,相貌亦不见得十分出色。清楼之中不求意境,但求美感,范进这种写实派画技,显然更符合需要。就是不知陈望身为廪生,何以为行院奔走。
陈望拉着范进边走边道:“我与兰姐儿是老交情了,她的忙我不能不帮。你这幅画,也是我在王掌柜那喝茶时看到的,找了你足足一个多时辰,看我这一头汗!咱们广州最近热闹的很,又是大收试又是道试,十府文士云集于此,每到此时,必多才子佳人的佳话。兰姐儿与其他几个院子正在较劲的当口,她那新养的姑娘玉娇相貌才情都是一流,可是要想盖住其他几处院子,却还是得需要外力。范小友,这事做成,兰姐儿少不了重谢你一笔银子。”
“陈朋友,那你呢?”
陈望将方巾的鸳鸯飘带潇洒的一甩,“能得兰姐儿一笑,千金不易。何况,我平日吃用她的不少,现在哪还能赚她的钱?”
范进听了大疑,“陈朋友你不是廪生?”
“小友,等你真戴了方巾,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朝廷廪米一如官俸,是指望不上的,何况陈某当初几百亩田地,都送在北里之中,区区月给粮米又值几何。我看范小友你这招牌,用的是六如居士诗作,想来也是我辈中人。真难得你年纪轻轻,就能看破功名二字,知晓八股文章无非文枷字锁,将我辈在那书山学海中枷号一生,北闱风光何如北里风景?我是到三十岁上,才想明白这一层,你开悟比我早了十几年,必是个有慧根的。与你这个小朋友,我是交定了,随我去,没有你的亏吃。这兰姐儿手下,颇有几个很好的女子,到时候我帮你介绍……”
范进心头雪亮,眼前的陈望,是个放当不羁的狂生,不知是否也和唐寅一样于科场上受过极大挫折,总之对于科举是没什么追求了。非但如此,还拉着别人放弃科举,这便让人有些无可奈何。
“陈朋友画像的事好说,但是仇十洲不这么好学,纵然想要,也得给我时间。这急就章做不到,怕是要误红袖招的事”
“那没什么,有画像就很好。凭你的手段,我保证今年的花国状元,非是玉娇不可。”陈望兴致不减,拉着范进七拐八绕,时间不长,便已来到一条巷子之前。
两侧房舍看似是殷实人家的门楼,但是门戴青头巾,系灯线褡膊的男子,便已经点出这里的性质;秦楼楚馆。
陈望似是此地极有名的角色,一路走来,门的乌龟茶壶差不多都要向他行礼唱喏,他则坦然受之,毫无羞意,反而对范进道:“此辈不通文字,不配与我等为伍,今后切记,不可对他们有丝毫好颜色以免乱了礼数。”
正说话间,一处院落已在眼前,门上乌龟见陈望来了却不行礼,只冷冷道:“兰姑还没起呢,你等晚上再来。”
陈望毫不客气一眼瞪回去,“告诉兰姑赶快起来,我请来一位帮手,保证玉娇当上花国状元,让她出来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