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璟进来时,姜月微伸出去的手正悬在半空,姿势半接不接,秀儿又将扇子打了个全开。
不需深看,陆璟便知那扇子是谁的。
“这时节还用不到折扇,拿出去烧了,”陆璟信步走进来,微伸出两指推合上了秀儿手中的扇子,无声坐在姜月微身旁。
秀儿不明所以,她从小就被家里人卖了出去,其中辗转过许多大户人家,干过粗活也因着年龄小被年长的婆子带在手下培养。
见过好东西,她即使没有读过书写过字,可扇中的画样比她在以前主家里见过的好看的多,精致的多。
就算拿出去卖,也能卖十几两银子,不明白为什么陆璟会直接浪费的让她烧掉。
来前知府大人告诉她们进了这家里,干起活照顾起人来,一要拿出在家照顾自己亲娘老子的力气。
来了后俩人才发现,她们之前做活的地方根本和这家不能比,所以俩人一直兢兢业业,半点不敢马虎。
因为这几天跟在姜月微身后伺候的时候,能够常常见到陆璟,而陆璟在姜月微面前一直是副平和近人的体贴样。
初印象中就觉得陆璟是个和善的性子,秀儿惋惜不舍。
“大人,这扇子那么好看,干嘛要烧了,现在时节不能用,奴婢给娘子收起来夏日用不就成了。”
说着,自顾自的找去了小桌柜。
姜月微感受到身边人的气息渐趋冷冽,眸光幽幽的盯着秀儿的背影,她咳嗽两声放下药碗。
“秀儿,那把扇子坏了拿去烧了吧,赵嬷嬷你带秀儿去生个火。”
赵嬷嬷闻声从外间走进来,到底老道一眼就瞧出了榻上坐着的陆璟脸色不好,偏秀儿听声还要张嘴说什么。
紧忙扯了人的袖子往外拽:“秀儿丫头,跟我去厨房烧, 别在这熏呛到娘子。”
不等秀儿张开嘴,死拖硬拽的将人拉了出去。
一室寂静,姜月微搅拌了几勺药汁:“那丫头应当没正经在主子面前做过活,回头打发出去吧,别为难她。”
“窦海只说那丫头是个性子活泼的,但我瞧一点脑子也没有。”
陆璟熟练的伸手拿过姜月微手中的勺子,又将药碗端到了自己手里,轻搅慢舀的晾着。
药碗中,短暂的冒出能将整个碗沿笼罩的热汽,直至浮上陆璟的面上。
遮住了一双,姜月微此刻也看不出什么情绪的眸子。
“只惦记的这,”待热烟气散后,陆璟回头细细探究了几眼姜月微。
“那把扇子是刘楚桉送我的,你早知道。”
“可我不知道那扇子又是什么时候你掠来的,我该惦记那把扇子是你什么时候掠来的吗。”
姜月微没有回避陆璟的探究,也不逃避那把扇子的来处,平平淡淡的回应着陆璟的话。
倒真有几分磊落在脸上,看的陆璟觉得自己有些斤斤计较。
他本该是对姜月微的反应满意的,至少这样显得即使他拆散了她和刘楚桉,刘楚桉在她心上也没有占多少分量。
可又怕她是装的,就是为了哄自己安心。
这种感觉在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就能看见姜月微睡在他的身旁一样。
明明人都到了自己的身边,却突然生出几分恐慌不安来,总觉得是假的,暂时的虚影,怕发现最后都会消失。
彷徨的如今连把折扇都要计较。
他还更怕是她真薄情,能够轻易说断就断了两人的情分,那该是多么一个狠心肠的主。
自己在她眼里又算什么。
“璟郎,你既然烧了我一把折扇,那之后你可要还我一把新的。”
姜月微虽然方才那么问了,但知道他并不会解释什么,错过脸来,依旧平常道。
陆璟收回思绪微微淡笑,话里有话:“怕是我找不到那个红梅林立的地方。”
姜月微闻言有些茫然,片刻反应过来。
陆璟没错过姜月微这一瞬间的细微表情,面上隐隐有了悦色:“三娘没去看过。”
“我从小在云陵长大,虽不敢说什么地方都去过,可十分确定云陵没有梅林,我又去哪里看。”
姜月微当初收到那把折扇的时候也很惊讶,刘楚桉竟然能凭空将她画进梅林之中,且像她真去过那么一般。
要知道就是有人一辈子对着一个景物画,可能都不得其韵。
“把药给我吧,”不说他问,说多了他在意,不想跟陆璟扯些有的没的,伸手要接过药碗。
陆璟看出姜月微有些不耐烦了,反正知道她没跟刘楚桉去过就成,便将药碗递了过去。
姜月微其实不爱喝药,实在是太苦了,所以小时候有段时间她生病了就硬撑着,最后自找苦吃拖的病症更严重了。
生生喝了快两个月的苦药汁,那段时间嘴都要喝木了,舌苔没个好色。
闷着鼻子一口灌了下去,哪怕尽量不去感受那些苦味,但浓厚的味道还是不由自主的在嘴里发散。
她紧忙拿起手边的一块蜜饯,含进嘴里才勉强压住。
“太苦了,”习惯了古代太多的不便利,就是这药怎么都习惯不来。
陆璟长这么大也喝过药,甚至因为某件事情,他喝过长达一年之久,那时只满心想要杀了慕津毓。
别说是喝药,可能喝毒他都尝不出来味道,看着身边袅袅弱弱的人就因喝的药太苦,便蹙起了那么深的眉头。
不由自主端起了姜月微剩的残底,轻轻抿了一口确实苦味浓重,不过没有让他想要蹙起眉头的感觉。
大抵是那年习惯了。
姜月微被他这举动惊愕住了,不知是什么怪癖,不过没说什么,也不想在他面前干坐着,往常喝完药她就会去床上睡一会。
刚打算起身,还没迈开步子就被陆璟给拉坐回了他的怀里。
噔。
姜月微的身后传来了陆璟单手放碗的声音,随之她迎上了眼前人炙热的目光。
“璟郎,青天白日的不好。”
她微微扭脸,仗着许清则说的月余,虽不怕陆璟做太过分的。
可屋内窗户大开,一会儿若是随便进院一个人,都能毫无遮拦的看见她和陆璟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