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记住你们说过的话
丹尼尔一晚上都很难过。
因为,托尼紧紧的搂着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怀里,身体一直小幅度的颤抖着。
这样看着他脆弱的样子,比看他大怒、或者大哭还难受。
但没有一点儿帮忙的办法……其实,这才是最痛苦的事情。
他低声的喃喃自语,似乎是说给丹尼尔听,又似乎仅仅是为了自己回忆……他模模糊糊的提起父母离去的那一天,描述他妈妈弹钢琴的优雅神态,以及……和父亲的那场最后的争吵。
“……我甚至没有和他说一句好话,丹尼尔……我真的不知道,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我应该告诉他,我爱他……”
“你不用告诉他,他也知道的。”
丹尼尔小声的安慰他:“怎么会有孩子不爱自己的父母呢?霍华德先生心里,一定是知道的。”
“我指责他……嘲讽他……激怒他……”
“你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想让他们留下来,陪我一起过圣诞节。”
“……他们懂的,托尼。因为,没有父母,不了解自己的孩子。”
然后,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了头,却用手掌遮住了那双棕色的大眼睛,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仅仅是隐忍的问了一句:“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丹尼尔心疼的伸出手,抱住他:“有一点儿,但其实,我更多的是害怕……害怕你悲伤和痛苦……”
他慢慢的、小心的说:“我不会去干涉你怎么想的,也不管你做了什么决定,真的……但就像之前你对我说的那样,如果你即将做出错误的决定,我就努力把你拉回到正确的路上来;如果你已经做错了,那我就和你一起弥补。相信我,托尼。不管怎么样,我总会在你身边陪着你……每一个圣诞节,我们一起过,你只要别……别跑的太快,把我丢在后头。”
“那你必须好脾气一点儿。”托尼低声说。
他回抱住他,将头搭在他的肩膀上,微微侧头,在他耳边低声说:“小辣椒说过,我一向任性、为所欲为到让人抓狂的地步。”
“那你就继续任性的为所欲为吧!”丹尼尔笑了起来:“试试看,我会不会抓狂?”
他伸出手,一下一下的在托尼的后背上缓缓的摩挲着,就像是耐心的给一个狂躁、炸毛的野兽一点点的把毛捋顺,然后,他低头,用唇轻轻的亲吻他的颈侧。
托尼微微恍惚的发现:这一刻,两个人是如此的靠近。
他们互相拥抱着,胸挨着胸,头靠着头,双腿交缠在一起,就好像是分离的两个半体,终于合二为一一样的圆满。丹尼尔温暖的掌心一直在安抚的摩挲着他的后背,也许除了幼年母亲的怀抱,他从来都没有被人这样耐心的安抚过,掌心的温度在触及脊椎部分的时候,他几乎感觉到身体不由自主的一阵颤栗。
他隐约中听到自己心中一道牢牢筑起的堤坝彻底倒塌崩坏后的轰然巨响,然后,那些曾经压抑的情感和回忆,如潮水一样汹涌而来……但那些回忆中的场景,却不是伦敦的初见,不是马吉普尔混乱的配合,更不是斯科维亚后的全力支持和维护,而是每一个夜晚的拥抱,和每一个早晨的亲吻,甚至恶作剧后的大笑,还有那一句平淡的‘等你回家’……
真正的爱情,也许从来就不是什么生死游戏,更不是什么惊心动魄的冒险。
它只是一份日夜不离,彼此相依的陪伴。
托尼不由自主的抬起头,看见了那双漂亮蓝眼睛中一直存在着的脉脉温情和无坚不摧的坚定。
他自始至终都牢牢的握着他的手,既不让他离去,也不让他一个人陷入孤独的黑暗。
冰冷的身躯一点点儿的暖和过来,托尼感觉到久违的生命力和热血一起重新回到了身体里。
他按捺不住已经有些粗重的喘息,汗水慢慢的顺着眉角滴落下来,在两具身体激烈的交缠之间,呼出的灼热气息交融在了一起,破碎的世界被一点点儿的填补,直至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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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战士的事情,如果我不找你,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一直拖着,不告诉我?”
尼克弗瑞心累的从英国打了一个长途电话过来说。
“唔……抱歉,我不觉得这事有必要汇报给您?”丹尼尔漫不经心的一边煮咖啡,一边夹着电话回答。
“你是不是忘记我是神盾局的局长了?”
“你不说,我还真差点儿忘记了。不过,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您不是把我扔到斯塔克工业来工作了吗?我的上司,难道不是托尼,或者波兹小姐?神盾局可没给我开一美元的工资。”
“别和我装傻,丹尼尔。”尼克弗瑞不耐烦的说:“冬日战士的事情,你打算怎么解决?”
“不是我怎么解决,而是托尼怎么解决,他是我老板。”丹尼尔眨了眨蓝眼睛,看着从卧室里走出来的托尼,指了指电话,做了个‘等会儿’的口型,转头,继续应付尼克弗瑞。
他装可怜的念叨着:“局长,你又不说自己打算做什么,你要我怎么回答你啊?要不,你干脆点儿,下个命令给我?我考虑一下,要不要照做。而且,您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啊,我可一直都是最可怜的底层人士,被所有人压迫着,根本没有自主权的……”
尼克弗瑞忍无可忍的翻了个白眼:“少胡说八道了,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吗?这些年,除了你自己愿意,谁勉强过你?国会那边以前天天闹着要托尼交出盔甲,自从你一来,把他们一个个堵的哑口无言……算了。”
他懒得继续和丹尼尔扯皮,直接问:“斯塔克打算怎么做?”
“这您得问他。”
“……”
“好吧!我只希望,在我回来之前,复仇者还好好的,没有玩完。”
黑人独眼局长一个字一个字的认真说,然后,就再也不想和他说话了,干脆利落的把电话挂掉了。
丹尼尔耸了耸肩膀,随手把手机扔到一边,端着咖啡走过去:“局长大概很担心你和队长打起来。”
“我为什么要和队长打?为了他的老情人冬兵?”托尼随口嘲讽了一句,继续看着自己的电脑上一个不知道又是什么研究的数据分析图谱,顺便咬了一口甜甜圈问:“我像那么不冷静、不理智的人吗?”
丹尼尔将咖啡递给他,认真打量了一下后,肯定的回答:“挺像的。”
“嗨,宝贝儿,你得对你男人有点信心。”他大言不惭的说:“起码,今天对我有点信心,至于昨天……唔……”
他指了指了自己的脑袋:“再高级的电脑,偶尔遇到了病毒,也会程序混乱一下,在所难免。”
“那今天,你把防火墙装好了?”丹尼尔笑嘻嘻的抱着他的天才脑袋,在他额头上不客气的亲了一口,笑着问。
“事实上,在你的帮忙下,我还加固了一倍。”托尼眨了眨棕色的大眼睛,语速飞快的回答:“虽然我挺想安装一个大型杀毒软件的,但考虑到杀毒软件和另外一个‘美国队长’软件不兼容,所以……”
他无奈的摊了摊手,轻轻的眯起眼睛:“好在……病毒也有病毒的用法。”
丹尼尔不太明白的看了他一眼,但察觉到对方的情绪,现在已经非常冷静后,就放弃再说什么多余的劝告了。
一个仅仅因为‘武器会导致有人丧生,就放弃大笔订单,冒着破产风险,关闭武器制作部门’的家伙,其内心的善良和对生命的重视,足够让任何人去无条件的信任他。
因为,在理智的前提下,他是不会轻易做出错误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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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蒂夫和冬兵是被托尼派去的私人飞机接回来的。
冬兵的机械手臂根本没办法通过任何一个安检。
所以,他们一下飞机,就被丹尼尔带着的一队医护人员包围了。
史蒂夫下意识的握住盾牌,警惕的望过去问:“丹尼尔,你想干什么?”
“别担心,队长。”丹尼尔先拦住正要冲过去的医生,诚恳的解释说:“只是一个检查,我们之前提过的。说真的,你带这位……唔,巴恩斯中士回来,不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吗?现在只是提前一下。”
史蒂夫困惑的皱起眉毛:“我不明白……托尼他……”
“他打算等检查结果出来后,再和你们谈。”
丹尼尔耸了耸肩膀回答说:“虽然我和娜塔莎都告诉他,这位巴恩斯中士所作出的行为,不是发自本意,而是被九头蛇洗脑。但是,托尼认为,那只是我们的片面之词,毫无证据。他很固执,你知道的,他更相信数据和科学。”
“所以,他坚持要求给巴恩斯中士一个正规、全面、彻底的检测,来证明他是真的被洗脑,而不是……装无辜,试图找借口,减免自己所犯下的恶劣罪行……”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冲着一旁沉默的冬兵微微颔首:“抱歉,无意冒犯。”
冬兵平静的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介意。
“巴基当然不是……”史蒂夫下意识的想要为朋友辩解。
但冬兵却立刻用那条金属手臂拦住了他向前的步伐,镇定自若的回答:“我愿意接受检查。”
“放心,队长。”丹尼尔释然的微笑着说:“试着相信一下托尼,也相信一下你的好友……”
他转头望着冬兵,眨了眨蓝眼睛:“呃……又见面了!看在你后来买了很多东西,是我的大客户份上,上次抢劫的事情,我不和你计较了。”
冬兵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缓缓的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抿着唇,伸出手指在丹尼尔的肩膀处,轻轻的戳了一下:“太弱,下次还抢你。”
“喂!”丹尼尔顿时气的瞪圆了眼睛。
然而,史蒂夫的手却一下子从盾牌上放了下来。
他那张一直因为担心而紧绷的表情也总算放松了下来。
冬兵注意到这一点儿后,脸上快速的闪过一抹放心。
他平静的走向丹尼尔身后的医疗队。
但在此之前,他忽然勾起唇角,用肩膀撞了一下史蒂夫的肩膀,用一种属于巴基巴恩斯的轻快语调说:“别担心,伙计,相信你的朋友,也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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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从头到尾,从外到里,全方位的检测,一通检查下来,几乎耗费了足足有七八个小时。
但由于托尼催的紧,医生们连夜工作,还是在凌晨的时候,将检查报告弄了出来。
事实上,冬兵的情况比了解的还要严重一些。
“看起来,九头蛇对武器的日常维护工作不怎么样。”
托尼对着那几张检查报告来回的看着,啧啧称奇的冷漠评价着说:“反复、多次的洗脑……他们以为那是什么?u盘吗?可以随便文件粉碎,外加格式化?真神奇!这种简陋、粗暴的技术,九头蛇的科学家全tm是三流……不不,十八流的出身吧!”
说真的,对于杀害自己的父母的凶手,他真的没多少怜悯同情之心。
甚至,看着被九头蛇残忍对待的冬兵,他内心深处还有一种隐隐解恨的念头。
但事实却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巴基巴恩斯同样是受害者。
这让他心情很复杂,一来克制不住自己因为仇恨而格外尖酸刻薄的语气;二来却又觉得心里那份想要杀人泄愤的怒气,已经在看那份惨烈的检查报告时,一点点的消逝。
忽略冬兵身上多年战斗残留下来,基本没有做过多少‘保养’,甚至由于金属手臂的压迫,重度脊柱侧弯的破烂身体,以及ptsd严重的心理状况。
单说那个可怜的脑袋,九头蛇的洗脑方法大概就是粗暴的电击海马体,剧烈的疼痛就不说了。
基本过程应该就是‘格式化成白板——使用——冬兵回忆起了一些碎片记忆——强制粉碎文件,继续格式化——使用——冬兵又回忆了一些——好烦,格式化格式化格式化,冻起来——要用了,解冻,重启,先格式化一遍——使用……’
这样的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每一次的疼痛和精神上的压抑,都让一个正常人恨不得死个七八回了。
至于中间由于太过粗暴,导致的大脑损伤,以及经常性头疼的后遗症问题。
九头蛇负责发布任务的人,对那些负责冬兵洗脑的后勤人员,依旧温馨的打了一个好评:
大家做的已经好棒了!没关系,武器又不需要用脑子。
所以,冬兵现在还能正常的思考,没变成傻子,也没变成神经病,甚至偶尔还能回想起一点儿过去的记忆……一部分归功于超级战士血清的极高自愈能力;一部分搞不好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施舍的那一点点小幸运。
“托尼,关于你父母,我真的很抱歉。”
史蒂夫为难又小心的说:“但是,你看到了,巴基他也……是被迫的。”
“所以,我活该父母双亡?”
托尼摊开双手,发出一声略尖刻的喊声:“公平点儿,队长,我也是你朋友。”
丹尼尔安慰的拍了拍他的手,知道这家伙又在伪装了,他越是心里难受,就越让自己像个轻浮又刻薄的混蛋。
托尼看了他一眼,咬了一下嘴唇,不说话了。
史蒂夫低着头,那头金发似乎都黯淡了许多。
两边都是朋友,他既不想伤害托尼,但也不能放弃巴基。
“你可以杀了我,我不会还手的。”冬兵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非常平静的说。
他走路和站立的姿势很特别,因为左侧金属手臂太沉重的缘故,就像是左边一直保持负重状态一样,腿微微岔开,有些微的倾斜。
托尼不说话,他棕色的大眼睛冒着火的注视着冬兵。
与此同时,他从来没有这么恨自己天才的大脑,和高人一筹的记忆力。
因为,当他在看到冬兵的那一刻,脑袋里就不由自主的开始回忆那份检查报告中的每一项检查,甚至,将那些惨烈的结果,去和这个可怜的男人一一对应。
包括他那个特别的站姿,都能让托尼瞬间想起报告里说的‘胸椎部分功能性脊柱侧凸’的描述【注】。
这让他没办法狠下心,将自己的仇恨发泄出来。
史蒂夫重新抬起头。
他紧张的握紧了拳头,来回看着两个人。
丹尼尔自始至终坐在托尼旁边,其实,算是整个屋子里最平静的一个人了。
当局者迷、关心则乱。
反正他是不相信,在了解到冬兵如此的惨况后,托尼还能下得了手。
果然,
“巴基巴恩斯,或者说冬日战士……”
托尼突然用一种冷漠的语气说:“我可以原谅你杀死我的父母,我会提供你之后的一切生活所需,并且,想办法清除你大脑当中的任何隐患,甚至,我还可以帮你逃过政府关于‘冬兵’的审判。但是,你必须得赎罪,你得和我一起,杀光所有的九头蛇。”
丹尼尔几乎不由自主的笑了一下。
史蒂夫紧绷的心稍稍放下。
他蓝色如海洋一般的眼睛,感激的看了一眼托尼,又期盼的望向冬兵。
然而,冬兵在沉默了一会儿后,却缓缓的拒绝了:“抱歉,但我的手,不应该再染上任何人的鲜血。”
“巴基!”史蒂夫惊讶的喊了一声。
虽然惊讶,他的眼睛里却还是流露出了一丝理解的神色,可因为理解,他就更加的难过。
托尼气的站了起来。
他两眼冒火的大喊:“你不想染上鲜血!杀我父母的时候,为什么不这么说?”
“对不起。”冬兵干巴巴的道歉,嘴唇白的像一张纸。
托尼一脚踹翻了茶几。
他像一只发怒炸毛的猫,努力忍耐的在原地来回转了两圈,但还是忍不住的,想要冲上去把冬兵咬死。
丹尼尔急忙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努力的喊:“嗨,等等,等等!算我求求你们了……真受不了你们这种说话方式,别把事情都说的这么死,行不行!行不行?!!就好像全天下只有你们最有原则一样!”
“巴恩斯中士,你不想再沦为杀人机器,但好歹抓坏人进监狱总可以了吧?九头蛇这种邪恶组织,不铲除还留着过年吗?”
“还有托尼,亲爱的,你不要故意说的那么吓人,一到气头上,就说的自己好像是万人斩一样,你又做不出滥杀无辜的事情来,而且,那是杀人,又不是杀老鼠!”
“我看不出,那和杀老鼠有什么区别,一群该死的害虫。”托尼嘴硬的冷笑说。
史蒂夫却站了起来,他在冬兵的注视下,走到托尼的面前,伸出手搭在了托尼的肩膀上。
他用那双坚定的蓝眼睛真诚的注视着托尼说:“九头蛇一直是我的敌人,托尼,我可以承诺,有生之年,我都会和你一起,彻彻底底的铲除它,为了霍华德,也为了巴基。”
冬兵慢慢的走过来,他有些笨拙的学着史蒂夫,将手搭在托尼的另一个肩膀上,不顾他愤怒的眼神,低声说:“我会和史蒂夫一起。托尼,对不起,你可以不用原谅我。”
托尼的所有愤怒都停止了。
他睁大了那双泛着水光的棕色眼睛,咬紧了牙关,然后,用力的挥开了两个人的手臂。
“牢牢记住你们说过的话,别给我机会,杀了你们。”
他从冰箱里掏出了一瓶啤酒,用牙咬开了瓶盖,这是他戒酒后的第一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