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尽天明。
一抹橘红色渐变的熹微在远方亮起,金灿灿的阳光一点点跃出山腰,照亮满是积水的地面。
随着雨后的微风拂过,一滴雨水沿着颤动的树梢轻轻垂落,落在水洼中荡起层层涟漪。
“呀!”
乌鸦站在树梢发出了一声啼叫,忽然振翅飞过树林,眼中倒映着这片剑痕交错的土地。
连房顶都被掀碎的破庙前,一截被烧得有些苍白的枯木正横亘在山道旁,冒着丝丝缕缕的白烟。
“咔……”
宁无猜用剑轻轻戳了戳这节明显缩水了不少的焦木,龟裂焦黑的树皮顿时发出一声轻响,剥落了下来。
纳闷的看着眼前这节焦木,宁无猜怎么也想不通,昨天晚上见到的那些黑色丝线到底是什么东西。
恶寒。
扭曲。
令人作呕。
而那些黑色的丝线,仿佛就如同眼前这节再普通不过的焦木,都随着这场熊熊大火都付之一炬,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不过宁无猜却隐约感觉到,这其中的不对劲。
草木玉石成妖本就困难,然而这树妖并不是特例,并不是偶然成妖的那种,甚至远在荆州,就有一株和它同样的树妖。
虽然攻击手段不同,性情不同,甚至连树的种类看起来都不相同。
但宁无猜却很笃定,它们同出一源。
同样驭使女鬼,同样靠阴气苟存,同样常年沉眠,而且更为凑巧的是,这间破庙离钟山郡并没有很远,不管是之前坐镇的镇海卿,还是知命境的淮阴王,却都没有察觉!
这和当初下山路过洪若寺的时候如出一辙!
这么看来,或许这树妖……有种特殊的隐匿方法?
宁无猜捏着下巴,眉头紧锁,毕竟天卿有通天之能,这世间能瞒过天卿的手段可不多。
这么想来,有没有可能跟昨晚的红线和黑线有关?
那黑线带着说不出的恶……
而那红线却似乎纯净无比,让人有种温暖感,却似乎极为娇弱的样子,很怕被那黑线缠上,这里面有没有可能……
“宁爷!”
随着李精忠那大嗓门在远处响起,宁无猜连忙转过身来,紧接着便看到李精忠带着一男一女向着他走过来,咧嘴笑道:“他娘的问清楚了,他们也是要去不老乡!”
宁无猜眉头一挑,有些诧异的看向脸色略显煞白的长脸男子,还有那背着斗笠的黑衣女子,心里暗自警惕了起来。
这不老乡出名归出名,但充其量也就是个旅游胜地,又不是什么风水宝地,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一连有两个门派的剑修也要去不老乡?
大皇子?
还是二皇子?
宁无猜脑海里飞快闪过思绪,然而紧接着便见对方两人齐齐秉了个剑礼。
“玄铁剑冢,杜暮乔见过道友!”
“开天剑宗,关阳,谢。”
黑衣妹子杜暮乔倒是落落大方,有些类似前世超模,颇为立体的面庞上浮现出笑意,显得极为爽快的样子。
而那长脸的关阳则是一副兴致恹恹的样子,与昨晚战斗时那副中二的样子判若两人,不知道是因为伤势还是别的什么,说话像是极力避免多说几个字一样。
宁无猜摇了摇头:“不用客气,刚才我那朋友说,你们也要去不老乡?”
关阳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杜暮乔则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的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原来早在数月前,云州便不知怎么回事,各地都爆发了瘟疫,而且都是毫无征兆,派修士去调查也完全调查不出源头。
不少村落都因为瘟疫而死绝了,尽管有着官府的管制,但还是有大量的灾民们为了逃难纷纷离开家乡,所以云州才会看起来如此萧条。
对此,云州的仙门怀疑是有大妖出世,纷纷派出弟子。
而这不老乡在半个月前便传出消息,说有瘟疫霍乱,有村民在钟山附近见到了散播瘟疫的妖兽,所以他们玄铁剑冢才会派人过来查探。
“散播瘟疫的妖兽?确实有这个可能。”
耳边响起一个清脆中带着些许坚定的声音,宁无猜顿时转过头来,发现陆红袖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
一声红色的侠女装袂动,高高束起的马尾被银冠束住,桃花眸对着宁无猜轻轻眨动着,抿嘴笑道:“我曾在书中读过,有鸟焉,其状如鸮,而一足彘尾,其名曰跂踵,见则其国大疫。”
“说的便是一种长得像鸮的妖兽,只有一只爪子,却长了个猪尾巴,会散播瘟疫。”
说着,这位玉致公主看向两人问道:“跂踵,絜钩,蜚,犬戾,会散播瘟疫的妖兽不计其数,针对方法也不同……是牛?是刺?还是鸟?那村民看到的是哪一种,有说么?”
杜暮乔顿时有些憨憨的挠了挠头,尴尬道:“我……我没问啊……”
关阳也跟着摇了摇头:“没。”
宁无猜却是不着痕迹的闪了闪眸光,玉玺落在不老乡,紧接着不老乡就发生的瘟疫,有这么巧的事么?
若是说玉玺引发了瘟疫,宁无猜是不信的,一国玉玺哪怕破碎,那也是祥瑞之物,不可能引发瘟疫。
但眼下按情况来看,发生了这么巧的瘟疫,这件事或许还真的有玉玺碎片有关!
念头急转,宁无猜轻轻一笑:“不打紧,等到了不老乡咱们一并问问就是了,正好我们也要去不老乡。”
杜暮乔顿时点了点头,紧接着问道:“道友去不老乡是要去做什么?”
宁无猜尴尬的笑了笑:“一样一样,我们也是为了不老乡这件事来的。”
见到宁无猜满脸尴尬,陆红袖眼中不由得露出几分笑意,连忙配合道:“看来,他们的情报跟咱们的一样,只有到不老乡,才能完全了解情况了。”
宁无猜连忙点了点头,暗暗给了陆红袖一个赞赏的眼神。
杜暮乔顿时喜形于色:“太好了!原来是这样,既然有道友这般高手在,想来这一趟咱们不光能打探清楚信息,甚至还有机会将那妖物斩于剑下!”
“靠自己!”
见到杜暮乔一脸开心,关阳却是冷哼一声,话里话间似乎很看不上杜暮乔这种抱大腿的行为。
杜暮乔顿时眉梢一挑,讥讽道:“呦呦呦,这不摇摆阳么?怎么?现在用完剑招灵气耗尽后不抽搐打摆子了?改吐血了?”
“弱鸡。”
关阳蔑视的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开口道:“比你强。”
杜暮乔顿时被气得火冒三丈,从储物戒中掏出玄铁重剑便指向关阳:“你说谁弱呢?!就你那又长又细的剑光能有什么威力?怎么?去年大比还没打服你?”
关阳轻哼一声:“粗鄙!”
杜暮乔讥讽道:“你管我粗不粗?粗就是厉害,姑奶奶就是能打赢你!”
“胜。”
关阳停顿了片刻,轻哼道:“之不武!”
看着杜暮乔一脸要发火的样子,紧接着又继续说道:“长,才好……”
“我呸!”
杜暮乔冷笑着反驳道:“就凭你那细得跟苗条似的剑光?长好个屁,粗才是硬道理!”
关阳摇了摇头,认真道:“长,好。”
“粗!”
“长。”
“粗!”
“长。”
看着关阳那煞白而又执拗的长脸,杜暮乔冷哼一声:“你有伤在身,姑奶奶不屑欺负你,不如咱们来问问外人,昨晚一战这位宁道友也全看在眼里,宁道友的修为还在你我之上,自然有资格评价,剑法到底是越长越好还是越粗越好!”
关阳想了想,跟着点了点头:“好。”
说罢,两人便齐齐转头看向宁无猜。
宁无猜想了想,沉思道:“这个剑法嘛……粗有粗的好,长有长的妙,不过无论是粗,还是长,又或者是又粗又长,其实……都不重要……”
说着在两人疑惑的眼神中,宁无猜缓缓抬起头来,眸中带光,骄傲的说道:“击剑,快就完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