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川县的县尉何广原本是本地一个富户的子弟,家里算不上大富大贵,但在铜川县也算是能排得上号的。
何广的老爹何中平先后生了四个女儿,始终未能得子。偏偏何中平正妻周氏的娘家也是铜川地界的大户,自身性格也颇为彪悍,对丈夫管束极严。
她倒是帮自家老爷纳了一房小妾,偏偏小妾生的也是个女儿。
何家是城中商人,论钱财未必比广有田亩的周家差,但要论人多势众就没法比了。因此何中平本就有些畏惧妻子娘家的势力,加上周氏本身行事并无大的差池,也帮丈夫纳了妾,所以何中平一直也不敢太过分。
可没有儿子始终是何中平心里的一根刺,甚至搞得后来生意上都不那么上心了。
偶尔一次和朋友去喝花酒,喝醉之后睡了一个陪酒的姑娘。第二天醒过来的何中平倒也没觉得有什么,这事儿在这年头根本算不得什么,就算夫人知道了顶多也就是甩自己几天脸色罢了。
偏偏两个月之后,老鸨找上门来,说那晚陪酒的姑娘有喜了,还一口咬定就是何中平的种。
其实这事儿也是真假难辨,那间小窑子里的姑娘本就是万人骑的命,谁知道一不小心怀的到底是哪个的种?
老鸨的本意也只是到处讹一下人,说不定在哪就能讹点儿银子出来,没成想碰上了做梦都想要儿子的何中平。
也不知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窍,何中平心里就是认定了那窑姐肚子里的种就是自己的。
正赶上那日妻子回娘家不在,何中平就给了老鸨一大笔赎身钱,然后把赎出来的那窑姐偷偷安置了起来。还撒钱让家中知道此事的几个仆役闭嘴。
八个月后瓜熟蒂落,还真就是个带把的!欣喜若狂的何中平就给这个见不得光的儿子取名叫做何广。
好容易得了儿子的何中平先是欣喜若狂,接下来就开始犯愁了。
自己这唯一的一个儿子也不能一直养在外面啊!可想要让其认祖归宗也不容易。
那何广说白了就是私生子,还是窑子里的姑娘所生,用不着试探,何中平就知道家里的母老虎不可能接受。
但到底是舍不得、放不下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何中平最后还是一咬牙和夫人坦白了实情。
周氏的反应也没出他意料,是坚决不允,为此还赌气跑回娘家去了。
还没等何中平下定决心把何广娘俩接进家门,周氏的娘家人就找上了门来。
一番闹剧之后,何中平不得不将何广母子继续养在外面,又顶着一脸的伤,低声下气的去周家把妻子求了回来。
不过之前周氏在银钱上对何中平管的并不算严,这回知道了外面还有一个野种,何中平手头顿时就没那么宽裕了。
一个窑姐,带着一个没爹的孩子,银钱又接济不上,日子过的怎么样可想而知。当初的不让进门那事儿又闹的铜川县城里人尽皆知,因此何广从小就是别人嘴里的野种!
爹不敢管,娘没工夫管,从小又一直活在旁人的嘲笑和侮辱中,这让何广打小就养成了好勇斗狠的扭曲性格。尤其是十四岁那年娘又死了,何广彻底成了一个只剩烂命一条的野种孤儿。
到何广二十岁那年,仍然没有其他儿子的何中平最后一次尝试了将其接进家门的努力,周氏依然不允。
可世事本就难料,更何况是在这乱的不能再乱的乱世里。事情正闹的热闹的时候,周家出事了。
一队喝醉了酒的胡兵闯进了周家所在的庄子后狂性大发。
对这年头的秦人来说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儿,自从这铜川地界被胡人占了后这种事儿根本就不稀奇。
坏就坏在拉扯中一个媳妇被糟蹋了的庄户失手打死了一个胡兵。
这下可就糟了!
还没等周家托的门路起作用,第二日就来了一大队胡兵血洗了周家庄。
娘家遭逢大难全部死绝,城中的周氏一病不起,没多久就过世了。
这对何中平虽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少了老丈人家这个强援。可对何广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事了!
周氏丧期一过,何中平就迫不及待的把何广接进了家门。
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接进家的不是一个能继承香火的儿子,而是一个没有丝毫人性的畜生!
就在何广正式成为何家公子没多久,铜川县就被另一族胡人夺了,还没等当时的县令作出投降的决定,有钱有势又有一群狐朋狗友的何广就先下手打开了城门。
胡兵入城后自然是一番烧杀,就连在县衙参与议事的何中平都死在乱兵之中。
因为献城有功,何家倒是侥幸逃过一劫。可何广那个畜生转头就把两个尚未出嫁的姐姐主动献了出去。
把两个并没什么感情的姐姐献出去还不算完,何广也真是个狠人,还把何家所有的家产也献了出去。
又是美女又是金银,何广可把胡兵首领哄得高兴极了,大手一挥就让何广这个没做够两年富家子的地痞做了铜川县的县尉。
何广虽然畜生,却也不是一无是处,做了县尉后带着一帮摇身一变成为了官兵的小兄弟,搜刮起民脂民膏来可谓是大才!
虽然所得大头要上供给当初提拔自己的胡兵将领,可剩下的部分也让他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成为了铜川县城里的首富,论资财甚至比之前的何家还要丰厚得多。
巨富加官身加手上有兵,何广俨然就是铜川一霸,甚至说是土皇帝都不为过,因为历任县令都得看他的脸色。
唐笠其实也是稀里糊涂的、也算幸运的和刚上任其实没多久的陈县令合作坑了何广一把。
......
何广这些年骄狂惯了,何家的大宅比县衙还要气派。今晚得到县衙有异状的报告后,置之不理倒是不会,但磨磨蹭蹭的穿衣、着甲、拿刀自是少不了的。与其说是要去支援,还不如说是想去看看能不能趁机捞点好处。
也正是丝毫没意识到危险的何广的这种拖沓态度,才让唐笠有时间完成了布置。
头发散乱、神情惊慌的陈夫人是在半路上遇到何广的。
面对焦急哭诉的陈夫人,何广是丝毫不急,自顾自的用色眯眯的小眼睛盯着风韵犹存的陈夫人一通问。
他得到的消息是有一伙强人半夜摸进了县衙,杀了几个睡着的衙役后被发现,然后就和衙役厮杀了起来。陈夫人是趁着剩下的衙役和强人厮杀跑出来搬救兵的。
至于救兵是谁?不用陈夫人说,何广也知道,除了自己这个县尉还有何人?
自觉问清楚了情况的何广突然一个探身,一把就将陈夫人拎到了自己所骑的马上,顺势就搂住了对方的腰肢。
不待羞愤交加的陈夫人挣扎,何广招呼一声,纵马加速带着身后步行的手下就向县衙方向冲去。
铜川县不大,没等唯一有马的何广和后面的手下拉开距离,一伙人就已经冲到了县衙大门前。
何广之前听陈夫人说强人突袭之下还和剩余的衙役打的难解难分,以为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下马招呼赶到的手下就往大门敞开的县衙里冲去。
临下马前还不忘在陈夫人丰满的胸脯上重重的捏了一把。
县衙也不大,打斗声自后府传来。急着冲进去剿匪连带捞好处的何广带着手下一门心思的就直接往后府冲。
何广倒也算得上老道,或者说是有经验,虽然是第一个冲进县衙大门的,可进去后就放慢了脚步。
他才不会傻乎乎的一马当先打头阵。
何广这一慢,略略阻挡了后面的手下。这些小兵也不傻,太了解何广做派的他们心知肚明上司的意图,也跟着纷纷放慢了脚步。
于是等到最后面一个人也冲进了县衙大堂时,最前面的一个才磨叽到了大堂中间。
一时间二十多人在半夜里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县衙大堂里挤作了一团。
不过他们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一个个嘴上大喊大叫,脚步却慢吞吞的抱着团往县衙后府方向挪动。
异变陡然间发生,大堂的屋顶上突然落下了一张大网,把抱成的何广一伙罩了个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