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笠手按刀柄站在县衙大门前的石阶上,神色冷然的看着下面空地上乱哄哄的百姓。
他身上穿着从何广身上扒下来的那副铠甲,虽然有不少破损,也只是简单擦拭了一下表面的血污,却还是为他增添了不少气势。
虽然发现眼前聚集的百姓只有几百人,心里明白肯定有人藏在家中没来,唐笠却也没工夫深究。给身边的老桩使了个眼色,后者狠狠的敲响手中的铜锣,扯着嗓子喊道:“都安静!都安静!”
看着效果不明显,另一边暴脾气的郑大刷一下抽出长刀,纵声吼道:“都闭嘴!”
这一下的效果立竿见影,所有人立刻就噤声了,现场一时间安静无比。
唐笠心里很满意,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诸位乡亲!我们兄弟到此,不为伤害百姓,不为抢夺钱财,只为了报仇雪恨!
前些时日一伙狗官兵闯进我们村子,杀了全村一百多口子,其中有满头白发的老人,有还在吃奶的婴孩,那群天杀的连挺着大肚子的女人都没放过!”
唐笠说到这,边上一手握刀一手持枪的郑家村民一个个眼睛瞪得像铃铛,转眼间就变得通红一片。
这种惨事,唐笠他们是亲身经历者,台下的百姓就算没经历过也见过,没见过也听过。一时间各人心里想着各自的心事,场面更加安静的可怕。
唐笠心里挺满意众人的反应,接着开口说道:“我们几个当初没有被杀,不是逃的快,也不是那帮畜生心慈手软。而是被他们抓住准备用来邀功请赏的,诬赖我们是杀人放火的山贼!
当初我们就是被关在这铜川县城的大牢里准备砍脑袋的!”
唐笠说到这还下意识的往台下扫了一下,还真让他看到几个面熟的。
他前前后后被砍了六次脑袋,每一次法场边上都围了一些百姓,唐笠对几个站在前排的印象还挺深。
“我们兄弟冒死逃了出去,本想回家找到亲人,没想到那帮畜生一个活口也没留!我们这才舍了这条性命杀了回来,就是为了报仇雪恨!
可真当我们不再顾惜这条烂命和这帮狗官兵拼起命来才发现,这群畜生也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的,被刀砍了一样会死!
那时候我们才后悔的恨不得给自己一刀,后悔当初在村子里的时候为啥不和那些狗官兵拼命?就算是打不过,也好过眼睁睁的看着家里老爹老娘、老婆孩子被人当牲口一样杀了!自己也像牲口一样被关进大牢等着挨宰!”
唐笠越说越有感觉,不由自主的带入了郑家村同伴们的角色之中。而郑大他们就更夸张了,一个个面目狰狞,眼珠子都似要滴出血来。
“昨晚,我们已经杀了不少狗官兵,还活捉了几个。今天把大家伙找来,就是想问问这些人里有没有作恶多端的。要是没有作过恶,我们放了他们;要是罪大恶极,我们兄弟今天就替各位宰了他们,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说完这些的唐笠一挥手,大喝一声:“带上来!”
身后的县衙里立时被押出了五个人来,正是何广还有四个后来从城门骗来的那四个官兵。
五人都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破布,瘫成烂泥的身体连发抖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没错,唐笠是要搞一场梦中这个世界的公审大会。
其实此时的唐笠还真不是有意参照后世我党的做法搞得这么一出,完全就是形势所迫。
昨晚厮杀时还不太觉得,后面安排各种事情的时候唐笠才感到自己这帮人人手实在是太少了。
二十个人,还是二十个半月前仅是普通百姓的家伙,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自保的能力,除了躲在山里当野人根本没有什么其他好的选择。
可唐笠觉得,自己在自己的梦里要是一直过的像个野人那就太没出息了,恐怕是有史以来最逊的穿越者了吧?
再有就是之前在郑家村的所见也极大的刺激到了他,结合昨晚审问陈道清时获得的一些信息,唐笠彻底明了了在这个绝对的乱世中,没有足够的实力,当真会活的比猪狗都还不如。
投靠官府?
自己刚杀了几十个衙役和官兵,这在官府眼中应该算是杀官造反了吧?就算想要被招安,那也得具备一定实力才行啊?不然肯定只有被剿灭的份儿!
更何况昨晚从陈道清嘴里得知,自己身处的是胡人的统治区,投靠胡人为虎作伥?唐笠在自己的梦中还真干不出那事儿!
就算自己想做,现在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十九个郑家村村民能同意?估计立刻就能把自己砍成肉泥!
那么以自己现在的情况,唯一有希望依靠的力量来源除了同样过的凄惨无比的普通百姓,还有什么?
唐笠认真思考之后觉得其实只有这么一个选择。既更靠谱也更符合自己的价值观。
而要想将这些一辈子受欺压凌辱的平头百姓发动起来,变成自己的力量源泉,第一步就是抓住一切时机调动他们心中的血性,然后才能谈得到收服人心。
这就有了此时的公审大会,唐笠虽然觉得并不会有什么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总要一点点的尝试做起。
情况也没出乎唐笠的预料,大声报了每个俘虏的姓名之后好半天,台下虽有些许骚动,却始终没人出头。
唐笠不用详查都能断定,何广和这四个手下纵使没干过郑家村那样杀千刀的恶事,在这铜川县城里也肯定做过不少横行霸道、欺男霸女的坏事。
眼前这些神情畏缩的百姓根本就是良民当惯了,精神都已经麻木了,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激起血性来。
想当初在自己前几次的梦里,如今身边这十九个看起来杀气凛凛的汉子,不也曾是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
好在唐笠也早有准备,转身对老桩交代了两句。
老桩听后点头答应,不一会儿就和其他几人带着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回来了。
唐笠他们对这些人的模样十分熟悉,前些时日自己在牢里也是这副模样。
“乡亲们!这些是我们昨晚从牢里救出来的百姓,每个和我们兄弟的遭遇都差不多。就让他们打个头!”说罢,唐笠挪步让出了位置。
唐笠还真没撒谎,昨晚上他就搞清楚了,当初那伙败兵不只洗劫了郑家村一地,这些来自好几个不同村子的死囚也都和他们有着一样的遭遇。
反倒真正犯了事儿的囚犯大牢里就只有一个,还他妈是被冤枉的!
既然提前做了准备,冷场自然不会出现,唐笠就是让他们来给其他人起头的。
现实情况却有点出乎唐笠的意料,三十几个被从大牢里救出的百姓都有些犹豫,可能是因为他们发现五个被绑着的官兵里并没有祸害过自己村子的人。
第一个行动的是牢里唯一一个“犯了事”的少年,还就是铜川县城本地人士。
当何广看到嘶吼着扑向自己的十四五岁少年长相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的他眼珠子瞬间瞪大,眼神中满是惊恐,显然是认得对方的。
唐笠一把拦腰抱住了就要直接扑到何广身上的少年,大声喊道:“小兄弟!先别急!有你报仇的时候!”
那少年发了疯一般在唐笠怀中挣扎,声音嘶哑的大声哭喊道:“何广!你还我爹娘!还我姐姐!我要杀了你!”
那边的何广却已经吓的彻底瘫倒在地上了。
唐笠死死抱住少年,等他发泄了一阵后才再次大声开口说道:“小兄弟!就这么宰了他太便宜他了。你先和大伙讲讲这何广都做了什么恶事,然后让大伙评评理。大伙要都觉得他该杀,我给你刀,让你亲自动手!”
虽然这个少年的遭遇唐笠并不清楚,此时却还是故意要让他说给台下的百姓听听。
少年哭了一阵,突然站直了身体冲着台下大声说道:“我叫张震,小名铁蛋,是城西打铁的张大泉家的小子,各位叔伯婶婶应该认得我!我家的事儿大伙儿应该也都知道!”
少年说到这里,台下终于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显然有不少人是认得他的,也知道他家的事情。
少年指着摊成了一滩烂泥的何广大吼道:“上个月,这个天杀的何广带着手下路过我家铺子,见我姐长得好,当场就要抢走。我爹娘不让,他就指挥手下当街动手打人,我娘当场就被打死了,我爹也被打断了双腿。
那日我在学堂没在家,这才躲过了一劫。
等我回到家的时候,我姐已经被抓走了,我爹就只剩下了一口气。
我气不过去他家要人,可惜不是他手下那些狗腿子的对手,被他们抓了起来。
这个畜生......这个畜生......”说到这里,这个名叫张震的少年已然说不下去了,呜呜呜的再次哭了起来。
铜川县城不大,张震家的事情大部分人都知道,见他哭的凄惨,台下一些心最软的妇人也跟着抹起了眼泪。
张震听到台下的呜咽声越来越大,一咬牙瞪着血红的眼珠大声吼道:“何广这个畜生把我抓了起来,又派人把我爹也从家抓了来,然后当着我和我爹的面把我姐......何广!老子要宰了你!”说罢又向何广冲去。
唐笠再次抱住他,冲着台下吼道:“各位乡亲,这张震说的事可是真的?”
下面已经渐渐哭成一片的百姓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毫无反应了,虽然没到群情激奋的程度,但也有不少人出声表示张震的话属实。
唐笠又再度提高声音大声喝问:“大伙说,这何广该不该杀?”
台下人群只是哭,没人正面回应。
唐笠正要再次开口,怀中抱着的少年突然挣脱了他的手臂,却是没有再次扑向何广,而是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珠冲着下面的人群大声吼道:“何广这个畜生没欺辱过你们吗?
吴三叔!我婶子是咋死的你忘了?
张大娘,你小孙子是被谁的马踩死的?
......”
张震一连点了五六个人家的名字,提的全都是死人的惨事,看来这何广在铜川县城还真是坏事做尽。
这一番指名道姓终于有了效果,那几个被点了名的脸色逐渐变得痛苦而狰狞。
唐笠适时的加了一把火,怒吼道:“何广该不该杀?杀!不!杀!”
那个被张震称呼为张大娘的老妇人终于忍不住了,哭喊着出声道:“杀!天杀的何广!”
有一个带头的,剩下的百姓终于爆发了,喊杀声此起彼伏。
唐笠见状也不废话,抽出自己的刀递给了张震。
对方接过刀没有任何犹豫的冲到何广身前举刀就砍。
砍了两刀之后发现对方还没死,一发狠把刀一扔,一下扑到了何广身上,张嘴就朝何广的咽喉处咬去。
唐笠看着台下蠢蠢欲动的百姓,大吼一声:“大家伙自己动手,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说罢唐笠和其他同伴一起往后退,把剩下的四个五花大绑的家伙空了出来。
这回带头的是老婆被何广糟蹋后上吊的吴姓汉子,紧跟着所有人都扑了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人群再次安静下来的时候,何广和四个手下就只剩下了一堆烂肉和破布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