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伟虽然是因为涉黑进来的,但据他自己说,实在也是冤枉的。
这老哥之前在唐笠一直生活的这座城市里一家很有名的洗浴中心当保安队长,就这身份,要说一点和涉黑不沾边唐笠肯定不信。
而且从他那两次动手的老道程度来看,绝对是混社会出身的无疑。
唐笠觉得他大概还是心里认为是自己被量刑过重了。
随着两人越来越熟悉,聊天的内容也越来越深入,唐笠就逐渐将周伟之前的人生经历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周伟年轻时的确是个精神小伙,打架斗殴算是日常生活,进局子也是家常便饭。不过要说是一股怎么怎么样牛逼的黑恶势力倒也说不上,因为根本没那个资格。
后来因为能打,也没跟上啥牛逼的大哥,就被连累他这次进来的那个老板看中,招去给当时还是新开的洗浴中心看场子。
干洗浴中心的屁股肯定干净不了,因为这种捞偏门的生意根本不可能是什么人都能干得了的。
做这一行的要么本身就是社会大哥,要么就是傍上了一个很牛逼的社会大哥。而且两种情况还得有一个共同的前提,就是和强力部门也得有点关系。
说白了就是黑道白道都得有门路、有背景。
周伟的老板就是属于后者。
老板都是这种不黑不白的灰色人物,周伟这个纯牌儿打工的,自然也就认为自己顶多算是个灰色小人物。
在洗浴中心干了几年后,长得颇为周正的周伟竟然泡上了洗浴中心的后勤经理,最后居然还一路结了婚生了子。
本就没什么恶习的周伟,结婚后性格脾气更加收敛,有时候甚至都称得上是谨慎的过分了。
不过并不胆小怕事的他反倒被老板看成了难得的成熟稳重,加上干的年头也长,居然很快就被提拔成了安保部经理。
不过也就是这个职位,后来给他带来了大麻烦。老板出事后他直接就被定成了黑恶组织的核心骨干,虽然他那个经理的职位其实并没有干多久。
周伟结婚后不久孩子就出生了,夫妻俩当初本就是奉子成的婚。
有了孩子的周伟不但更加稳重,想的也更多更远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上班的地方虽然是当地最大最高档的休闲娱乐场所,但毕竟是从洗浴中心发展起来的,乱七八糟的事情自然是少不了的。
等到孩子渐渐开始懂事之后,他就越来越觉得这份工作不是长久之计。
加上并不是本地人,老家的父母年龄也大了,于是就和老婆商量之后一起辞了职,带着孩子回了内蒙老家。
两口子原以为这样就算是彻底脱离了过往,哪成想最后还是没能躲得过去。
一年前的一天晚上,已经辞职两年多的两口子,半夜突然被上门的曾经打工城市的警察从家中带走。
曾经的经历让周伟对某些方面的信息很敏感,知道全国都在打黑除恶的他心里倒也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所以当看见来人警官证上的地名之时,周伟心里就明白自己终究还是没能躲得过去。
不过当时的他还认为事情应该不大,毕竟自己已经辞职那么久了,而且自认在职时也没干过什么大不了的大事儿。
至于自己老婆,当时的周伟认为就是协助调查的,毕竟也在那家公司干过。而且周伟觉得自己老婆不过就是一个干后勤人事的斯斯文文的女人,即便受到牵连,事儿也不会大。
可是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最终的结果居然是自己被定为黑恶组织骨干成员判了八年,老婆被定为组织卖淫团伙骨干成员判了六年。只是因为疫情的原因两人都没被转到该去的监狱服刑,一起被留在了最初关押的这个看守所里等待疫情结束。
周伟的情况要是单听他说肯定会觉得的确冤枉,至少是量刑过重了。可要是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他在当地最好的洗浴中心的保安队干了那么多年,要说没动过手鬼都不能信。何况后来还做到的安保部经理,其实也就是保安队长的角色,纵使有各种各样的其他原因,但敢打敢拼这一本职工作肯定是做的相当不错的。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那么多年下来失个手、伤个人绝对是不可避免的,要说多冤枉至少唐笠是不大信的。
至于他老婆,做了那么久的人事经理,要说不知道自己工作的单位有卖淫的小姐,肯定也没人信。
总之按唐笠的猜测,真实情况应该是这两口子大事没干过,小事肯定参与了,至少是绝对的知情人。所以冤枉绝对说不上,至于量刑是不是过重,这个唐笠作为非专业人士就无从判断了。
倒是周伟每次说起自己老婆时,都是将对方吹得天上少有地上绝无,唐笠一个外人都能感觉得出来他对妻子的那种珍惜和爱。由此唐笠有个粗浅的判断,一个爱家、爱老婆且知道急流勇退的人,就算曾做过错事,应该也坏不到哪去。
唐笠陷入回忆中的时候,周伟以为是自己刚刚的话说中了他的心思,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
这边的唐笠在另一个世界发呆,那边另一个世界的盘古军众人却是乱成了一团。
唐笠晕倒的时候陈道清离得最近,短暂的愣了一下后,立刻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人狠狠的揪住了一般。
读过书、还做过官的陈道清,并不像其他穷苦出身的盘古军诸人那般容易被洗脑,到现在也并没有完全认同唐笠每天坚持讲的那一套,但这并不耽误他同样忧心唐笠的安危。
也是因为读过书做过官的原因,让陈道清想的比其他人更多也更远。他深深的知道,自己乃至自己一家的命运甚至是生死,已经和唐笠以及盘古军紧紧的捆绑在一起了。
作为曾经突厥人统治下的铜川县县令,陈道清知道自己自从被唐笠一伙掳走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无从解释了。不是解释不清,而是根本不把秦人当人的突厥人,压根就不会给自己这种小角色任何解释的机会。
接下来的第一次反围剿,陈道清其实全程就是跟着跑腿儿的,并没有动手杀官军,没逃跑也只是因为自己家小都在盘古军手里。他对唐笠一伙的认同,其实是从唐笠坚持每天晚上给大伙上课开始的。
虽然陈道清到现在依然觉得唐笠讲的东西很混乱,颇有些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意思,完全不成体系,但一些内容却让他确实颇为认同。
作为被野蛮胡人统治下的北方秦人,即便是像他这样读书做官的,心底深处也同样每天都有着朝不保夕的感觉,实在是胡人就没把秦人当成过人。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每个人能讲得出来的可能都不一样。
但唐笠所说的秦人自己的朝廷不争气丢了天下、秦人自己不团结打不过胡人,绝对是符合所有秦人认知的。
读过书、大致了解历史的陈道清,自然知道两百年前的晋朝是怎么丢的天下。结束了近百年诸侯混战的司马家,本该成为秦人的中兴柱石,却在统一天下后没多久就自己打成一团。司马家诸王相互杀的血流成河还不够,为了击败同族兄弟居然还向北方的胡人借兵,不然臣服了秦人数百年的胡人哪有机会越过长城?
结果自认天下第一聪明的司马家人,被一朝翻脸的胡人一口气赶到了大江以南,却把自己这些普通的北方秦人百姓丢给了胡人肆意欺凌屠戮。
两百年间秦人并不是没有反抗过,甚至可以说反抗就从没停止过。不说分散零星的小规模反抗,大规模成气候的就有过好几次。
比如一百多年前的冉闵甚至发布过杀胡令,号召起了河北的秦人对胡人发起了无差别攻击,直接就让当时最野蛮凶残的羯人直接灭了族。
不过其建立的以秦人为主的冉魏政权,唤醒了所有胡族心底里对那个曾经强大到横压一切的大秦帝国无比的恐惧,被联合起来所有北方胡族围攻撕咬了三年,向南边的南晋朝廷求援又没有得到回应,最终还是失败了。
但也正是那一次的风起云涌,让各族胡人意识到了秦人并不是他们养的牛羊牲畜,残杀的狠了仍然会拼命。这才改变了早先的策略,不再一味地把秦人往绝路上逼。不然两百年下来,北方的秦人大概早就灭种了。
即便冉闵已经被胡人分尸了近百年,北方的秦人仍然在心里尊称其为“冉天王”!
陈道清不知道唐笠能做到哪一步,甚至打心底里就没什么信心,却也并不妨碍他认同唐笠所说的“秦人要团结”这一点。
命运已经和唐笠捆在了一起,心里又对其有认同,不由得陈道清不对唐笠在意。
其他人的动作也不慢,呼啦一下全都围了过来。
原本混在大队中的梁栋本也下意识的想要上前查看,突然见到李程没动,犹豫了一下就被挤到了后面。
李程看了一眼梁栋,心想这个兄弟到底还是像以前一样向着自己的,不过看脸上的神情对唐笠也是关心的紧。
李程也不是对唐笠的死活不关心。只是和陈道清一样,家中条件殷实、在北魏军中也混的还行的他,算得上是文武双全,想的也就比其他人多一些、复杂一些。
又看了一眼脚步虽然没动,却伸长了脖子向里面张望的梁栋,李程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转身去找落在队伍后面的医匠了。
栋梁初见自己一直心里认定的大哥转身向后走,心里还“咯噔”了一下,正犹豫要不要跟上间,却见对方拉着一个医匠匆匆的折了回来,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五个医匠先后都看过了唐笠的情况后,得出的结论是因为箭伤的原因失血过多,而且伤口淋了雨开始红肿了。
军中的医匠治疗这种伤还是很有经验的,招呼人将唐笠抬进屋内就先开始清理伤口。
唐笠中的那一箭直接穿透了肩膀,箭簇并没有留在体内,所以取下那一截箭杆并不难。
医匠先用火上烧过的刀子,割开一直没拔出的箭杆周围的皮肉将其取出,然后用烈酒冲洗了一番伤口后敷上了军中常备的伤药。
最麻烦的是医治的时间拖得有点久,伤口又淋了雨,唐笠已经开始发烧了。
这种情况其实就是伤口发炎,还好没到溃烂的程度,真那样就属于重度感染了,在这个时代基本上就可以宣布听天由命了!
医匠开了个熟悉的不得了的方子让人去煎药,五人则一直守在唐笠身边。
好在之前的战利品中各种药材很齐全也很充足,不过到底能不能救得过来就不是他们能保证的了的了。毕竟此时治疗这种外伤的成功率,远比不上后世有抗生素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