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间,宋小檩觉得眼角有泪意。
“小孩,你怎么了?”
听见他的声音,她才回过神,便随意抹了一把眼睛,摇摇头,笑了,“没事,就是不小心被风迷了眼。”
是吧,是风把她的思绪吹得远了。
很远、很远。
陆景衍却没察觉到她微微低落的情绪,反而眸中闪烁着熠熠生辉的光亮,“其实这些天我睡不着,是因为在忙物理实验,但庆幸,今天的实验结果很满意。”
所以,这才是他一夜没睡的真正原因?
原来,他在想物理实验的事情啊。
可能让他如此费神又费心,那必是很艰难的实验,所以也一定是巨大的成就,她由衷地替他高兴,也因他自豪,“祝贺你,陆景衍。”
他的唇角轻轻上扬,“今晚,院里在西岛饭店举办了庆功宴。”
“哦,那你现在要走了吗?”
“我想带你去。”暮色里,陆景衍低头看她,落日余晖把他的脸庞衬得格外的柔和,又清清冷冷的,声音像是被揉碎了的阳光,显得动听,又无比坚定。
带她去?
骤然,宋小檩愣了愣,不明白他的意思。
但与其说是不明白,倒不如说是不理解。
“这、这不好吧。”她有些别扭,更有些紧张地咬了咬嘴唇。
说实话,她心里是想去的。
因为陆景衍在哪,她便去哪。
不过,那可是南大物理系的庆功宴啊,在场的肯定都是些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她一个见闻不广的高中生去这样的场合,确实不太合适。
听言,他似乎是低笑了一声,屈指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嗓音混入风中,仿若看穿了她的犹豫,“你别担心,只有胡教授,还有几个同学,人不多。”
她的眼睛瞬间一亮,暴露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真的?”
他宠溺一笑,“真的。”
*
西岛饭店。
这是北城有名的高档饭店。
二楼靠窗的位置,几张餐桌前,围着一群人。
有年轻人,也有中年人。
这时,木质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景衍,快过来。”胡教授坐在不远处的圆桌旁,热情地招呼。
于是,原本嘈嘈切切的说话声顿时就小了下去,众人的视线往楼梯口看去,只见白衬衫映着天边最后的那抹霞光,微微泛黄,眉眼被暮色晕染了,像是打了一层彩光。
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一出现,仿佛身上自带光芒,你的眼里只能看到他,再多的纷纷扰扰都听不见。
显然,陆景衍就是这一种人。
可看着楼上围着那么多的人,宋小檩不禁心里发怵。
后悔了!
她捏紧他的衣角,小声地问:“陆景衍,你不是说人不多的吗?”
“但我没想到,他们也带家属啊。”
陆景衍的眼里随之漾开了细碎的笑意,竟还有几分痞坏。
像是一句玩笑话。
可他不知道。
近在他眼前的宋小檩,却是如此深深地着迷于他,她觉得那一瞬,在他的眼中四季、银河、潮落仿佛都有迹可循。
在她失神的刹那,他已经带她走到胡教授的面前了,“老师,恭喜啊。”
“景衍,这次的实验多亏了你。”
他却摇摇头,谦虚地说道,“不,这是所有人的功劳。”
至举杯相碰时,她才回神,鼻间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
“这是上次你带来实验室里的小姑娘?”胡教授问。
陆景衍点头,“是的。”
宋小檩赶忙打招呼:“教授,你好。”
“哈哈哈,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景衍,别站着了,快都坐下来吃饭。”
“好。”
他微微颔首,拉着她坐在了靠里面的空位。
不一会,陆陆续续有服务员上菜了。
陆景衍同其他的教授侃侃而谈,她只敢埋头苦吃。
这时上了一道菜,是有名的茄汁大虾,听说是西岛饭店的招牌菜。
她心水了好久,终于让她给等到了。
茄汁大虾在转盘上慢悠悠地转了一圈,终于转到了她的面前。
宋小檩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刚想去夹,可还未碰到盘子,便被人转走了。
哦不,我的大虾啊!
没想到,到手的大虾竟然给飞了!
她在心里苦不堪言。
突然,一只修长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按住了转盘。
那茄汁大虾又重新回到了她的面前。
宋小檩的眼睛瞬间亮了亮。
这一次,她很麻溜地夹了一只放到自己的碗里,生怕又飞走了,开心地吃了起来,徒然冒出了几分傻气。
那边,陆景衍敛下眼帘,不动声色地收回压在转盘上的手,转而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无声地勾了勾唇角。
~
不知道点了多少的菜,服务员来来回回了好几趟。
因为听不懂专业语术,也插不上什么话,所以她只能低着头,专心致志于吃饭。
这时,耳畔又传来了服务员的声音——
“您好,上下菜,这是本店的招牌之一香卤猪蹄,请慢用。”
忽然间,宋小檩手上吃饭的动作一顿。
这声音,好耳熟啊。
像是段易丞。
她猛地抬起头,两人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对视了。
隔着几个人的距离里,他一身黑色的服饰,站得笔直,手上端着盘子,明明是很朴素、很简单的工服,但他穿上,却格外的清爽帅气,丝毫掩不住眉间的狂野。
她愣住,他同样也愣了一瞬。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不自觉地用力握了握盘子,下楼了。
他眼中,多了一份与以往不同的东西。
宋小檩不明白那是什么,但就是狠狠地刺痛了她。
“陆景衍,我去下洗手间。”
“好。”
———
她下了楼,四处寻找段易丞的身影。
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他。
他正在扫盆栽下掉落了一地的树叶。
宋小檩走近时,他虽未抬眼,却知道是她,淡淡地问,“你来看笑话的?”
看他的笑话?
她不免冷笑一声,挖苦道:“段易丞,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吗?”
他看她的戏,她却不会看他的笑话。
这回,段易丞终是抬了眼皮,看着她,眼里带了一份残忍的兴奋,似自嘲的语气,“当然,人人都不会是我。哪像你这样的陆家大小姐可以在北城的高档饭店吃饭,而我只是一个被当狗呼来唤去的服务员。”
几句话而已,他揭开了自己的伤疤,也揭开了她的伤疤。
两败俱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