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檩抬眼望去,就看见坐在角落里,头戴鸭舌帽的周雅莘。
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她高扬着下巴,故作吃惊的语气,又略微嘲笑道,“哎呀,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当年自称司正郴女友、结果被人家一句不认识给打回原形的周大明星啊。”
句里句外,皆是讽刺。
旁边三三两两几个人都笑了。
连一向稳重的李导演都忍俊不禁。
谁人不知周雅莘啥作品都没有,区区一个三线之外的小明星,就这一桩破事可谓是红遍了全网。
丢人丢到家了。
这周雅莘三个字早已是圈内的笑料、饭后茶点的闲谈。
亏她还有脸来参加这场婚礼。
也不害臊。
“你……”周雅莘气死了,一张漂亮的脸被气得都青了,不顾及形象地破口大骂,“宋小檩,你以为你好到哪里去?不也是靠着男人才上的位吗?哪里来的优越感啊?”
“是啊,哪像你连靠着男人上位的资本都没有呢。”她反唇相讥,“这年头,还真是什么人都能来掺一脚。”
“你——”
这杀伤力,不亚于一个炮弹。
宋小檩懒得搭理,实在是觉得和这样的人斗嘴都嫌太晦气,她转头朝李克木露出一个笑容,“李导演,我还有事,先走啦,期待和您的第二次合作。”
“好,一定一定,剧本我回去立马安排上。”
她客气地笑了笑,抬脚转身离开。
“宋小檩,你他妈别走……”
至始至终,宋小檩没再看向周雅莘一眼,任其原地发疯。
而周雅莘就像是一个可笑的小丑。
她想起刚刚自己使劲巴结李导演想要求得一个小配角,结果人家连正眼都不瞧,换到宋小檩这就是笑脸相迎,且直接内定下一部电影的女主角。
不甘心,也无法甘心。
明明就比宋小檩出道得早,明明都顶着“司正郴女友”的名号,凭什么她就能成为一线大明星,而自己还在三线之外挣扎多年,这一切也太不公平了。
周雅莘简直嫉妒得快要发疯了。
“老娘把你的脸划了,看你还怎么嘚瑟。”
理智彻底丧失,她抄起一个红酒杯,猛地冲出休息室。
却在门口,忽而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浅灰色的西装,很高,遮住了照在她身上的全部光亮。
被人挡住去路,她心情正不爽着,嘴里骂骂咧咧地,边抬起头,但一瞬愣住,也骤然止住了喉咙里的声音。
心脏倏地跳得很快,无法控制的那种。
绯色的红随之从耳根一路蔓延到了脸颊。
绕是混迹娱乐圈多年,也从未见过如此惊艳至极的男人。
她想搭讪,却又心生顾忌。
“你是……?”
男人眉眼阴沉。
尤其他周身那寒冷的压迫感突如其至,使得周雅莘根本不敢太过造次,明明生得一股温润儒雅的矜贵气质,可偏偏眼神却是那样的阴鸷,直盯得她莫名发虚,一阵凉意也徒然从后背冒出,仿若被窥到了心底一念之过的邪恶想法,有些害怕地咽了咽口水。
*
暮色渐至。
光已渐渐偏黄暗淡,余晖把江水的颜色染得更深。
十二月末的气温,很冷。
不过,雪停了。
簇满一船的玫瑰带着迷离的浅粉色。
清浅的香气夹在徐徐的海风里,若有若无。
宋小檩一把推开舱门,踩着轻快的步子走到甲板上。
这里没人,难得宁静。
她往后倚着栏杆,偏头去看盘旋在上头的几只大雁。
听风声,听浪声,她微微闭上了眼。
这时,一道脚步声缓缓传入耳畔。
她其实有些恨自己。
恨自己太过长情了。
不用回头看,就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那刻入骨子里、分外熟悉的脚步声。
她无处可逃。
终究只能面对现实。
宋小檩慢慢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瞳仁中映入的即是踱步朝她走来的陆景衍。
他一身浅灰色的西装,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风衣。
长衫而立,公子无双。
“小孩。”
温柔,很温柔的声音,一同混入风中,像低迷的呢喃。
远处,是落日西斜。
加上他唇边的笑,莫名心动。
如若漩涡,越陷越深。
她匆匆移开视线,低头看金色波澜的江水。
好似一点也不在乎他的出现。
唯有那紧紧胶在一起的手指,才看得出她心底的不平静。
几秒后,肩上有温热覆盖下来。
是他的长风衣。
宋小檩仍旧低着头,却轻轻皱起眉,口气不算友好,甚至是有几分生气:“我上次说的难道还不够清楚吗?”
回不去了。
他们回不去了。
之间,隔了整整五年。
她二十五岁,他三十岁了。
可他为何还能同从前一样,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呢?
还能这么自然而然地把外套盖在她的肩上?
她不明白。
她不是他书架上的一本书,被冷落多年后,终于想起来有这么一本书的存在,就取下来,扫扫上面的灰尘,便可以读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所承受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陆景衍就站在离她不过几厘的位置,两人靠得很近,海风一徐一徐地从耳旁拂过,彼此略微闷重的呼吸声几乎近到可闻,他微敛着眼,那双眼睛深邃又沉凉,眉间似藏着北极的雪,且带了一抹浅浅的忧伤,像在同她讲,又像在自言自语道,“小孩,你知道吗?时间在惩罚念旧的人。”
“什么?”
“它在惩罚我。”
惩罚?
仅仅愣了一瞬,明白过来后,宋小檩不轻不重地冷笑一声,些许嘲讽:“所以,陆景衍,你是一个念旧的人吗?你在念什么?念我?还是在念那段回不去的日子?或者,你觉得你受到了什么样的惩罚了?”
太可笑了!
真的太可笑了!
这就好比冬日飘雪的窗外有只鸟,每天都在敲着窗户,你心生怜悯,便将它养在笼子里,但过了一天、两天、三天、五天、一个月……等到了来年春天,你终于觉得它烦了,于是你打开窗户以爱之名将它放走了,你放走了它的自由,可后来,你望着笼子,又突然觉得舍不得了。
“一开始拒绝我的人是你,可最后念旧的人还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