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
刚接近四月初,天气就开始慢慢转热了。
今年北城的夏天,似乎来得特别早。
偶尔还能听到树梢上传来的吱吱蝉鸣。
历经足足三个月,宋小檩终于拍完了李克木导演的电影。
晚上有个杀青宴,设在玉珑阁。
原本她不想去的,因为玉珑阁的老板娘是苏淩淩。
她始终耿耿于怀。
可后来却转念一想,已经时隔五年了,岁月的沙漏都流尽了,繁华景下一切皆为物是人非,但日月照常更替,四季依旧轮换,过往云烟随风而散,只争朝夕,所以又何必要去在乎往昔的所谓输赢。
如此,她便欣然前往。
但出发前,纪羽说,天气预报提醒今晚会下雨,考虑到还是寒春的季节,她便多穿了件丝绒外套。
不多时,便抵达了玉珑阁。
包厢内,已经来了不少人了。
一阵嘘寒问暖后,宋小檩落座于偏角落里的位置。
那里靠着窗。
窗外天色黑压压的一片,可于白雾朦胧中,依稀还可以窥见到不远处那沿街璀璨的霓虹灯,耳边听着习习风声,难得有短暂的宁静。
上菜后,屋内渐渐氤氲了袅袅烟气,光是吃上那么一会儿,她便觉得这屋里实在是闷热,便起身想去楼道外边吹吹凉风。
轻轻关上门把后,宋小檩独自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楼道里。
偶尔经过几个服务员,一路倒是清净。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尽头。
前方,已经没有路了。
她正准备抬脚往回走时,蓦然从楼梯间传来了轻微的声响。
老鼠?
这是她的第一个念头。
但后知后觉,自己都忍不住失笑了起来。
堂堂玉珑阁,又怎么可能会有老鼠这种东西呢?
可如果不是老鼠,那是什么……
俗话说,好奇心害死猫。
可秉着人类原始的好奇心,宋小檩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情不自禁地向前缓缓靠近几步,每一步鞋底都踩得很轻,小心又谨慎地抬头朝楼梯上看去。
不算明亮、也不算昏暗的光线里。
她的眸中,隐隐约约映入了两道纠缠在一起的身影。
男人对着她,看不清脸,低头与怀里的女人热吻。
偶有沉沉又眷念的喘息声发出。
与静谧的氛围交织在一起,谱写着最动听的事。
这一幕,简直比电影情节更令人面红耳赤。
而毫无预兆撞见了这么一幕的宋小檩显然有些慌乱,尴尬之余,她只想假装什么也没看到然后偷偷摸摸地离开,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秒,那个男人忽地抬起头直直看向她,且避无可避。
他有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狭长,盛满水银,睫毛浓密,轻微地垂下来,像一层帘子,似笑非笑,只露出了半张脸,另外半张脸被藏在光线之外,黯淡而深沉。
她一瞬的愣住。
司正郴?
那眉眼,几乎高达百分之九十的相似度。
可细看……却又一点都不像。
司正郴是阳光清俊的少年。
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分明堕落又阴鸷。
更何况,他人还在法国,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玉珑阁里?
这根本就说不通啊。
随即,宋小檩撒开腿匆忙跑了。
正巧,一直背对着光的女人似有预感般地偏头看去,只见一抹白色裙角很快消失在了楼梯口的拐角处。
“司正霆,你就这点恶趣味?”
苏淩淩往后退了一步,有些厌倦地拂去他残留在她身上的男士香水的味道,虽眉眼如丝却透着一股从骨里散发出来的冷漠:“这么多年了,你还不肯放过我?你还没有玩腻这场游戏?”
相比她较为激烈的反抗情绪,司正霆的神色倒是淡得没有丝毫的波澜,如同一滩死水,可冷峻漠然的外表之下,心底却仿佛汹涌噬船的滔天海潮,他简直爱死了她这副生气的模样。
而后,他略微挑逗般地用指尖轻轻挑起她的下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地开了口,“别忘了,在这场游戏里,我才是主宰一切的神,只要我没有厌倦的那一天,你就永远都归我。”
“……疯子。”
苏淩淩撇开眼,许是不甘愿,低笑了一声,流转的目光中藏有千万种风情,大胆又坦然地直视着他黑沉的一双眼,不留余地又故作妩媚的口吻,淡淡地嘲讽道:“司正霆,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闻言,他的眼果然沉了几分。
大概过了几秒后,司正霆才松了手,修长的指尖微微整理了略乱的领结,他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擦开火,火光一瞬照亮了他的脸,连带睫毛也扫下一片浅浅的阴影,对着光,陷入思考,在那不甚昏暗的楼层里闪烁着的微弱的火苗,一会离得很远,一会又离得很近,好像怎么也抓不住。
“你看。”良久,他沉哑着声音缓缓道,“像不像我们之间的距离?”
她淡漠至极地瞥了一眼火光,那光在风中若明若暗,有时候就快要熄灭了,有时候又复燃得灼亮,但唯一清晰的是,鼻间那股打火机的煤油味道越来越重。
苏淩淩的唇角不着痕迹地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什么距离?我们有距离吗?”
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你说,人靠在篝火堆边上会不会也有灼热的感觉?”
她收回目光,有些倦了,懒得搭理,随便一句话搪塞过去:“或许……你可以去试试。”
说完,她抬起高跟鞋,下了楼梯。
独留司正霆一人在原地。
打火机的光还在明明暗暗地闪烁。
却突如有一阵风而至,将它吹灭了。
楼梯间骤然陷入原本的黑暗中,连同他也再一次与黑夜融为一体。
~
杀青宴还没结束,宋小檩便提前离开了。
那时候,雨已经下得很大了。
简直可以用倾盆两个字来形容这一场雨。
不得不说,这天气预报还真挺准的。
但遥想起来,北城也有些许日子没正儿八经地下过雨了,今晚倒像是连同以往的一起给补回来了。
土地湿面,纪羽撑着伞护送她上了车。
不过上车的这一段仅有半米的距离,裙边就染湿了一片。
“这雨下得可真大啊。”
纪羽感叹道,一边收了伞,水滴顺着柄淌在毯子上,车内一股冷嗖嗖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