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弃之城。
管委会。
最高层的玻璃幕外,是神弃之城永远灰暗的天空。
稍微亮色的灰,是白天。
浓重如墨的灰,是夜晚。
淅淅沥沥的雨扑打在玻璃幕上。
在神弃之城,下雨是常态,居住在此的神明们都说那是复仇女皇在哭泣。
下雨天也的确更容易在城市的阴暗角落里,看到女皇那充满怨恨的影子。
此刻天空已经漆黑如墨。
已是深夜。
最高层的灯光依然亮着。
杨红釉正坐在原本属于星河的主任位置上,浏览着神弃之城的各样数据和报表。
先知派假面圣子法图袭击王侯,结果反被早有准备的门徒抓住了法图,在审问过程中法图被先知引爆瞬域,引来外神大军,又被杨红釉以毁灭之火全部焚烧殆尽。
那已是前天的事。
自那一役后,星河在请示过天道局后,开始向杨红釉移交各样文档,算是移交了管理权。
接下来杨红釉就陷入了文字报表的庞大海洋中,虽然张起蓝将军分走了军事那部分,但主神许给她协助做事,负责民政部分的智剑,仍未到位。
杨红釉便自己捡起了各样数据,希望在脑中先拼凑起一个神弃之城的大概模型来。
但那很难。
杨红釉从出身上来讲,只是个摸金校尉,擅长的是观星推穴,之后在主神决定让她出任城主后,虽然经过张起蓝与楚幽的一些培训,但这两位也并非现代管理人才。
天道局那三位副局长,才是这方面的专家。
所以杨红釉此刻端详着这些数据报表,只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巨大的深渊之中,到处都是飞翔的数字。
两百多万神明……
三百多项正在推进的市政建设……
数十项不能削减的公共支出……
以创世粒子为本位的信用点系统正在面临‘钱荒’……
供给不足导致犯罪横生……
打击犯罪的力度不够又导致更大笔的治安支出……
管理一个城市,该是一个细致至极的工作,杨红釉只觉自己仿佛是陷进毛线团的老鼠,既摸不清首尾,也摘不出自身。
“啊……!”
杨红釉抓着自己的头发小小的崩溃了一下。
即便已经过去四个月。
杨红釉仍然不太习惯这具神躯。
像是在抚摸复仇女皇的感觉。
特别是这头灰色长发。
发质真好,发量也多……
杨红釉抓着自己的头发,迅速平静下来。
她得把这件事做好。
就像她之前尝试着从一名眷属,成为一位神明那样。
对此刻的杨红釉来说,她已不再需要向谁证明自己的独特性和唯一性,因为她的独特与唯一已经毋庸置疑。
但她又竖立了更高的目标,那就是扩大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价值。
一开始的城主人选中,并不是只有杨红釉,张起蓝、楚幽又或者是左明起,看起来都是比杨红釉更合适的对象。
但当杨红釉开始争取这一位置时,她的优势谁也无法忽视,那就是,她很强。
拥有27%复仇神权的杨红釉,在女皇阴影盘踞的神弃之城使用其威力时,便是王侯所有的神级眷属同时与她作战,赢的也是杨红釉。
这就是压倒性的优势。
既然争取到了这份差事,就要努力做好。
杨红釉拍拍自己的脸,盯着眼前那份报表,试图从其中看出一个个活生生的神明,与他们究竟面临什么样的困境,身为城主,又该如何给他们带去帮助……
咚咚。
敲门声响起。
“进来~”杨红釉站了起来,面露喜色。
因为复仇的领域告诉她,外面站的是谁。
果然,推开门,王侯出现在那。
“主神,你终于回来了~”杨红釉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有了主心骨了。
“我回来,怕是也帮不上你。”王侯走进这间办公室,瞧着杨红釉桌上的大量文字和报表,就意识到杨红釉在干嘛。
“楚幽说过,我只适合管理不超过十个人的组织,如果不是因为拥有天魔馈赠,我在昆吾界怕是连个门派堂主都混不上。”王侯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
“但我就是需要你这样‘不行’的经验啊。”杨红釉面对他人时,总要维持一下城主的体面,但对王侯不必如此。
王侯见证了她从一个黑铁级兵种,变成一个真正的神,也看过她受几十种外神血缘折磨的狼狈样子,在王侯面前,她没有任何隐秘可言。
杨红釉到王侯一边坐下,亲昵得搂住王侯的手臂,把手中神弃之城资料展示给王侯看。
“现在神弃之城的状况太糟了,天道局虽然通过世界之树输送了一些物资过来,但顶不上消耗,两百万多神明都在坐吃山空,同时犯罪率简直是暴涨,货币体系也濒临崩溃……”
杨红釉认真得跟王侯说。
王侯被她念得有点头疼。
“这样,红釉,左明起马上就回来了,这些事你跟他说,资源的事,明起会有办法,治安的事,你都交给张将军,做个城主很简单,只要每天坐在这里,看着大家提出的方案,做做决策就行了。”王侯说。
“可……我现在没接到方案啊。”杨红釉不理解。
王侯说:“因为大家也都在了解情况中,很快就会有各样的方案提交上来,民生、经济、政治、治安这些事,都是小事。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一个是确立正朔,一个是找到攻击的对象,换成现代说法就是,一切矛盾,都可以通过战争来转移。”
资源短缺,就去敌人那里抢,天道局做不到的事,门徒可以做到。
内部有矛盾,通过确定敌人来统一战线,统一思想。
经济不行,就给大家发枪发武器,鼓励战争,鼓励消费。
总之没什么是打仗解决不了的,如果真的解决不了,就再打一仗。”
王侯说完,杨红釉陷入沉思。
这做法有点熟悉啊,似乎在杨红釉读过的地球历史中,一战后面对国内的一片凋敝,希特勒也是这样的做法。
“这么说,我倒是理解了,那……我们向谁开战?”杨红釉问。
“你看谁最不爽?”王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