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我自然心就悬到了嗓子眼,尽管有所预见,但答案来得太快。反而让我有点适应不了。
祝子君的这句话,太好理解了。几乎稍微有点常识的人,便能顺其延伸出太多的剧情联想。而且它证明我的判断百分之九十九是正确的,眼下的这个干瘦老头,正是四面宗的宋家。
我环顾了一圈,在祝子君、老秃驴、还有姓宋的脸上都停留了片刻。
四面宗真是“人才济济”,老秃驴的佛颂,祝子君的苗蛊,顾大攀的灵木盒子,还有我们方家留下的方孔铜钱--,
这些也就算了。
这宋老头养着一对灵兽,竟然是黑白无常,那他岂不是“阎王爷”?!
我震惊之余,好歹是松了一口气儿,起码对方是友,不是敌。见他此前一脸厌恶仇恨的表情。似乎和祝子君也有不可调和的罅隙,但最多算“人民内部矛盾”,至少有坐下来谈的可能。
宋老头听闻此话,原地定住,但他并不回头。小小的身板在颤抖。仿佛听到这个声音愤怒不已,正在竭力克制。
“老宋--”祝子君又喊了一句。
那只摄灵兽似乎感觉到了不快的气场,在黑水里绕着宋老头直打圈,时不时的露出脑袋,用它几十只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我们。
只见老宋从腰部抽出一条玄色麻布,空中一挥,那块麻布顿时被旋成伞形,盖在了摄灵兽的身上。老宋一提,麻布又缩成了一个小荷包,而此时摄灵兽已经不见,被收到了荷包里。
“无形”呢?
刚刚白无常显出了半条“身子”之后,便没了踪影,估摸着也被那老头,用了什么方术收了起来。
干完这些,宋老头依然没有回头。只不过不再发抖,迈开脚步继续朝前走去。
“老宋--”老秃驴在一旁终于发话了。“这是方家第第七十一代孙,而且他的大女儿已经出世了,难道你真的袖手旁观?”
显然这话触动了老头。他的反应比我还大。随即转过身来,用打量一幅画的眼神,上下扫视着我,“你是方家的后人。”
我点点头。
老宋皱着眉头,紧接着苦笑一声,“你是方家的后人,我昨天竟然没有认出来?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紧张对峙的气氛,因为我似乎有所缓解。尽管到目前为止,我仍然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不议论、不探究、不泄密。
我身处漩涡中心,却跟傻子一样全然不晓。共围妖圾。
光线昏暗,气味刺鼻,周围全是污染过的黑水,这里实在不是谈事儿的好环境。
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已经坐到了县城的茶坊里。相较之前,天壤之别。这茶坊古色古香,仿古木窗隔断,一扇落地屏立于包厢门前,围起了这一方雅逸清致。
祝子君点了上好的龙井,透明的琉璃飞天壶架在方寸小火之上,不一会儿便水烟汩汩,室香笼暖。此刻,一行人都换了一套行头,虽然朴素,但到底都是修炼之人,气质非凡。盘坐在红木桌前焚香煮茶,坐而论道,总算让我看到了所谓四面宗的“名门风范”。
自打获悉我是方家后人,老宋的眼睛就没从我的身上扒开过。他一对缝眼,却也犀利,感觉要直入我的五脏六腑。
“我说这摄灵兽怎么动弹不得,原来猫眼里溶了方家的血脉,难怪难怪!”他点头说道。
我泯了一口,入口清冽香郁,但此时我的心情被他的眼神,盯得如同见长辈时一样局促不安,“呵呵!”我尴尬的笑笑,“是我是我。”
进入茶坊之后,老秃驴和祝子君一直在旁惴惴不安,小心翼翼的看着老宋,这感觉好像欠了他很多钱,现在逼债来了。
“来来来,喝茶喝茶!”眼见着气氛尴尬,我举起茶杯。四眼在桌子底下猛踢了我一脚,意思是说,这时候咱们就被跟着瞎掺合了。
我茶杯端在半空,也没人理我,最后只好悻悻然的又放了下来。
我突然有点恼火,操,那方孔铜钱,我们方家是在最中央的,四面宗的四大姓氏都做环抱之状,怎么现在弄得我跟孙子似的。
我也不管,干脆拿出香烟,点了一根吸了起来。
“嬅已经现身了!”沉默之后,祝子君突然冒出一句。
老宋皱皱眉,“是啊,时间过得真快,没想到方家第七十一代也已经成人了!”他低头冥思,手指微颤,似是在掐算,“你老婆什么时候生?”
“嗯?”我愣了一愣,“按日子算,还有差不多四个月。”
“所以我们就在想,能不能把嬅从他女儿的体内逼出来。”祝子君又插话道。
我一惊,此话耳熟。我看看祝子君和老秃驴,怎么觉得自己确实着了他们的道儿。
祝子君和老秃驴也不避讳我质疑的眼神,只不过视而不见。
这事儿从头捋一捋--,
我在小树林里偷听到他们关于“要把嬅逼出来”的对话;紧接着就遇到了那个雀斑鬼女;往后又被鬼女带到了湖边的暗河中;随即祝子君再将我们领到小山村抓了一回“范大将军”;当得知范大将军竟是摄灵兽之后,才有了设下猫阵,引老宋入阵的戏码?
整个过程,祝子君一直默默的看着我们和老宋“交流”,却不加阻拦,但又无处不在的“暗示”,最近发生的事儿都与老宋有关,然后一步一步,借由我的“名头”,将老宋引到了这个茶坊里?
我越想越不对味儿。
祝子君一早就知道,老宋被尸蟒困在暗河中,所以故意引着雀斑鬼女,到我的视线里。目的自然是让我先和脾气乖戾,且又罅隙的“老宋”接触,做个缓冲,这才到了今天的局面?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祝子君、老秃驴应该与姓宋的,非常熟识,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导致他们“老死不相往来”,必须以我的“名义”,才能将他请出山……?
不管她的动机是否果真如此,但至少结果是我们至少能够共处一室,开始谈事儿了。
我操!被人摆布的感觉很不舒服。
以祝子君的本事儿,不应该做出这么不上道的事情来啊。
难不成把“嬅”逼出来,不能少了这个老头?
“岂是说说那么容易。”老宋端起茶杯,嗅嗅,却没有喝,重新放回了桌子。
“总得一试吧。”祝子君说话的语气依然小心翼翼,非常忌惮姓宋的,生恐他转身离去。
“办法倒也不是一点没有--”
见老宋如此说,祝子君好歹松了一口气,“你也知道,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唯一的机会就是把嬅逼出来。”
老宋不言语,蒙头苦思,像是在做艰难的抉择。
我又被绕到了云里雾里,看看窗外,阳光明媚,花红草绿,而我们现在竟然坐在圆桌子前,谈论所谓的一场--“恶战”!
要不是我对此早已见怪不怪,非得以为自己和一帮神经病坐在一起不可。
“只凭我那两只小兽,肯定做不了逼嬅出来的事情,”老宋思索了良久,终于开口说道,“除非--我们有了姑获道的鬼灵?”
“你是说鬼门十三道的姑获道?”祝子君脸色微变。
“没错。”老宋斩钉截铁的回答道,“而且只能说是一试,我也没有足够的把握。毕竟鬼门习得都是歪门邪道,以生魂祭炼,颠倒阴阳,污秽邪崇的很。即使咱们拿得它的鬼灵,修炼成丸,也未必能与我那两只小兽匹配。法力不够,就别提将嬅逼出来这一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