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山脚下徐家三房的院子里面,如今就是麦收时节的正午时分,院子里和正房内也是聚集了来搭把手的热心妇女。
以徐家大儿媳王翠芬和白家大儿媳徐大花为首的亲友团更是忙得团团转,有那在帮忙给弟媳鼓劲的,还有那在哄大姑子的。
所幸这些来搭把手的热心妇女一个个全是有着早已生过好几个孩子的经验,忙是忙了些,却井井有条丝毫不见乱相。
徐长青进来时就见她爷爷和她爹一人一根烟一把烟斗在腾云驾雾,顾不上身后跟着的沈卫民,她先快步进入里面。
沈卫民见这种场合,他又不好进去,更不好此时去讨好未来老丈人,就决定先鸟不悄声地返回路口等人。
“又打了?”
“都打成猪头了。”
“活该,换我也动手,还没完没了了。”
半道上突然听到这些话,沈卫民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
“可不没完没了,大妞那个当娘的就是缺心眼,瞅她把她家小的逼成个啥样子了,多老实的孩子硬是被逼得差点要疯了。”
“不能全怪大妞,她也想不到会出事儿。我家那个讨债冤家还不是动不动就气得我只想掐死她,有啥法子,谁让是自个生的。”
有意思。沈卫民勾起嘴角,一道讥笑出现的快,消失的也快。与这道笑意同样快的是他迈开大长腿的脚步。
望着路口的方向,他现在就只希望白成刚能靠谱些,听话些,好能及时喊上他老子开车赶紧送田医生来此救场。
要是这次徐家老舅妈逃不过一劫,想不开的只会是长卿。就她,很多原本就不是她的错,她也会自动揽到她身上。
这傻丫头……
“先别进去。”徐大花眼疾手快地抓住徐长青,“你娘真没事儿。没成亲的姑娘会冲到你娘,不好进去。”
您确定咱们这有这样的说法?徐长青颇为狐疑地看了看她大舅娘,“真没关系?参片给我娘用了没有?”
“瞎紧张个啥,还不到用参的时候。生孩子哪有这么快,快去忙你的去,甭在这里碍手碍脚了,听话。”
被推搡着往外走的徐长青不放心的又看了看西外间的窗,“要多久?我娘已经疼了差不多有好几个小时了。”
“天黑就会生。”
“这么久?”
“你娘生你还生了一天一夜呢。”
不是,那是生她宝贝大闺女花的时间,连自己命都不爱惜就稀罕她那个没完没了的大闺女生了整整一天一夜。
她这个小的生下来才几两重?她娘就天黑上床睡了一觉醒来肚子痛了,然后还不到天亮就生下了她,可顺当了。
“你奶呢,刚刚还在这,咋一会儿没见着人了?快去找你奶,可甭磕到哪了咱们还一个人都不知道。”
听到这话,徐长青只好顺着大舅娘的好意点了点头,指了指里面示意请她大舅娘先去守着她娘,她则去找她奶。
她奶?
跨出院门时朝徐大根和徐启光父子俩人轻松而笑的徐长青出了他们视线之后,她脸上的笑容就垮了。
要是没有做了那一场梦,此时她可能还真找不着她奶在儿媳妇生孩子的这个节骨眼上到底跑哪里去了。
屋后挨着山就有一条小道。这条小道其实无须从前面院门出去又绕回后面这条小道上,后门就有一道小门直通到此。
在这条小道的一端,一处已经堆积不多木柴的柴火堆一侧,果然如徐长青所料——徐老太就跪在这个偏僻的角落里。
“……求求你们了,要不是逼不得已……他们也是你们子孙,求求你们保佑他们……”
从前面绕回去的徐长青还未走近柴火堆时已经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熟悉嘟囔声,这声音就令她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有香火……列祖列宗保证……”
是啊,有香火,后来她老人家不就逼她弟广白私下多拜了好几个祖宗。这是什么她娘家的祖宗,那是什么她娘家的祖宗。
用她弟广白的话来说,姐,咱一个姓徐的哪来这么多外姓祖宗,何况我小时候还从未见过咱奶所谓的半个娘家人。
广白不懂,紫苏不懂,其实连她也不懂。梦里的她就误以为是她奶前夫家没人了,慈悲出名的奶就让广白多给上柱香罢了。
显然,不是的。这样拜祭,要是被她爹发现其中蹊跷之处,让她爹情何以堪。呼出一口长气的徐长青转头看了看来时的路。
这一看顿时让她怔了一下,好在她反应极快的连忙压着嗓门不轻不重到足矣让跪在那边的徐老太听到的声音喊了声奶,我爹找你。
“听到了,别叫了,这就来。”
放缓着脚步的徐启光索性就停了下来,瞧了眼目光就是不敢对准他的女儿,再看着不一会儿就出现还走得不急不缓的老娘。
“你们爷俩咋全跑后面来了。”
徐启光笑笑,“娘,以后别搞迷信了,万一被人见着了说不清。心诚则灵,放心里许愿也是一样的。”
听儿子这么说,徐老太先嗯了一声,推了一把拦在中间不动的徐长青,“快回去,被人看到了不好。”
不好您还念叨个没完,还不怕人发觉了?徐长青无语的很,不知怎么的,她刚刚总觉得她爹好像什么都知道。
“还绕到前面干嘛,快跟你奶进去。”徐启光摸了摸女儿脑袋,“别紧张,放轻松些,你娘不会有事,爹自有准备。”
换个人说他有准备,徐长青不信,至多觉得这人是在安慰她罢了。可看着她爹丝毫不慌张的神情,她是信的。
心里松了口气之后,她想问接下来该如何处置徐白蜜,结果张嘴之时却发现自己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人,之前又被她给打了,连男的也一起揍了。这次她是真没留手。她再跑去揍一顿的话,不知未免十六岁故意杀人会不会坐牢。
“会!”
嗯?
“会坐牢,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原来她刚刚不知不觉道出了心里话,徐长青抓了抓自己脑袋。
徐启光见状摇头失笑,伸手拿掉她抓脑袋的手,“不冲动,不激动,无视,就是对一个人最好的报复。”
“您不气?”
“无关紧要的人而已,有何可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