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整个行宫都已经陷入了沉寂之中。
江夏跟段景文两人并排坐在蒲团上,一阵沉默。
“……别蒙我,你真的看到了……我小时候,看到了现代的景象?”
她不死心,接着问。
“对,”段景文皱着眉,“本宫能确定那就是小时候的夏夏,那里是叫……现代吗?”
江夏避而不谈,顿了顿后接着道,“我确实在七岁那年生过一场大病,但这段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如果不是你今日提到,可能我都想不起来。”
江夏这么说,段景文心中的想法越发肯定。
忽然。
“咕——”
就在江夏想要接着问的时候,肚子叫出声来。
江夏尴尬的摸摸,“她饿了。”
本以为这就结束了,但没想到这才是个开始。
过一会,江夏的肚子便要叫一声。
但是段景文把整个屋子找遍了,连根毛都没有看见。
无奈,江夏只好靠在段景文肩膀上,准备睡觉。
睡着了就不饿了。
她本以为睡着很简单,但心中压着重重大山,闭着眼歇了会,非但没有一点困意,反而越来越清醒了。
受困于没有力气,就是醒着也只能这样靠着休息,以减少体力消耗。
段景文上半身微微后仰,一只手揽着江夏的肩膀,像哄小孩似的轻轻拍着。
自从知道江夏有身孕后,他这个动作便越做越熟练。
“夏夏?”
段景文声音极低,便是在这么安静的情况下,不仔细听也听不到。
好半天没人回。
他以为江夏睡着了,便拢了拢身子,让江夏靠的更舒服些。
“嗯?”
江夏浅浅回了一声,像是羽毛拂过水面。
段景文一顿,思索过后还是开口,“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好吗?”
江夏没料到段景文会突然提起孩子的事情。
许是周围太过安静,以至于江夏整个人的精神都松懈了不少,跟段景文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怎么忽然问这个?我什么时候说不生了?”
段景文接着之前的动作,但他依旧没说说出,那天看到江夏跟段慕辰说不要这个孩子的事情。
“本宫……只是害怕,夏夏,应答我好吗?”
“我早不就答应你了吗?”
“那不作数,我们再来一次。”
段景文语气不容拒绝,坚定中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乞求跟悲伤。
说着,他停下动作,伸出手,留着小指,“我们拉钩。”
江夏蓦地被逗笑,“你都多大的人,还拉钩?”
她状似随意,素净的手搭上去,不动声色的把段景文的手压下去。
段景文却往旁边一段,认真道,“我没有在开玩笑,夏夏,答应我。”
江夏摸了摸肚子,脸上笑意逐渐消失,沉默不语。
段景文就这么看着黑暗中的人影,也跟着沉默。
月色慢长。
他们又很多时间可以沉默。
也有很多时间可以互诉衷肠。
大抵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段景文粗略的估计,他的手就这么轻轻摆在江夏身侧。
她只要稍稍一抬手便够得到。
“那天柳怀玉走后,我出去过,”江夏眼中无光,望进黑暗中去,“碰上了皇后跟念知公主。”
段景文安安静静的听。
“念知生的古灵精怪,性子很招我喜欢,我当时有些出神……”
“若是我的孩子生下来,会不会也是这样招人喜欢?他会不会长的像我这般好看,还是说跟你一样臭屁?”
江夏语气轻快,讲到好玩的地方还笑出了声。
“我想了很多,设想了种种情景,但最终都没有办法劝服我自己,我不能接受我的孩子……是再这样的情况下出生的。”
随即接着冷声问道,不留一地空隙的时间,“什么叫做这样的情况?”
江夏叹了口气,“段景文,你是聪明人,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你。你觉得孩子在没有爱的家庭中,会成长的健康吗?还是像你这样畸形的婚姻?”
窗户纸被捅破,段景文心口一窒。
若是之前段景文听到这话,说不定还不理解。
但今日看到了江夏跟陆深上辈子的恋爱,段景文俄而有些释怀了。
越是如此,他心中越是不甘。
“不喜欢?之前不是你非要嫁给我的吗……”
“那不是我,”他的话被打断,江夏语气不急不缓,听不出一点情绪波动,“你也看到了,我的情况……我不属于这里。”
段景文双臂猛的收紧,把江夏整个人抱在怀里。
“那夏夏喜欢谁,段慕辰吗?喜欢到可以为了救他不顾自己的生死?还是那个叫陆深的?”
他心底愤懑,原本准备永远埋藏在新的话说出口。
却满满都是质疑跟不信任。
江夏有些绷不住了,反问道,“你究竟看到了多少?”
“你先回答本宫,喜欢谁?段慕辰还是那个陆深?”
段景文的手臂越收越近,直至最后江夏整个人都缩在了他怀里,脖颈间全是段景文口鼻中呼出的热气。
“你是不是跑偏了?”
“段慕辰还是陆深?”
“……”
段景文偏执的揪着这个问题,不松口。
江夏着实无奈住了,“你这样搞得我想我很渣一样,陆深都已经是过去式了,还又段慕辰,我跟他是绝对不会在一起的。”
“是吗?”
“……爱信不信。”
江夏撇嘴,她今天好像说的有点多了。
但是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
“之前还说会一直信我,原来都是哄我玩的。”
段景文点头,下巴搁在江夏颈窝处,“那就暂且信你了,接着来说另一件——”
“你先答应我,好好把孩子剩下来。”
江夏无语扶额,“我先前跟你说了那么多,你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听了啊,”段景文诚恳道,“所以夏夏,答应我!”
他又伸出了那根魔性的小拇指,在江夏面前摆了摆。
虽然看的不是很真切,但是摆动时带起的空气流动,让江夏依稀可以想象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在面前。
平日里或许会觉得好看。
但现在是在祠堂!
还是黑灯瞎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