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离带着锦妖一路策马飞奔,一直奔到了一里地之外才停下,低头轻轻的蹭着锦妖的耳际,低声道:“我还以为公主有了他,就不再理我了呢!”
夜风冰凉倒是让锦妖清醒了些,闻言微微勾唇:“我看起来像那种绝情的女人么?”
“不是绝情,是非常绝情,可是却又太多情让人又爱又恨!”白离略带咬牙的语气道。
锦妖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微微转头对上他的脸,认真道:“白离!我不是那种敢做不敢认的女人,在我清醒无比的时候接受了你,我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我自己做的事情,从来不会后悔!我知道你们对我的感情,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对云微的感情跟你们不同,或者可以说有那么一点爱上他,但是我没想抹杀你的存在,我对你爱可能说不上,但是喜欢是有的!说我花心也好,滥情也罢,我就是这样的女人!”
“你们这个世界让你们大男人的思想根深蒂固,想要女人只属于你一人,喜欢的女人就得跟你拜堂成亲生孩子,可惜我这辈子都成不了这样的女人!”
抬手轻轻抚摸白离的脸:“若说我唯一有那么一点遗憾的事情,就是明知道给不了你们想要的,却还是把你们拉近了我这片苦海,不过也罢,我这身体已经到了毒发的极限,若是撑不住……。”
“唔!”
锦妖的话没有说完,白离猛的低头吻住她的唇,阻止了她还想说的话,灼热的吻霸道、眷恋、压抑;一直吻到锦妖的身子软了下来白离才放开。漆黑的眸子静静的看着她,指腹抚上她的眉眼,声音低哑:“你一定能撑过去,只要你撑过去了,我答应你,以后……以后不管你选择了谁,我都没有怨言,我会消失在你的面前,绝不会让你为难!”
锦妖闻言愣住,呆呆的看了白离许久,张了张嘴,随即失笑出声:“白离!我可不喜欢你的退让,你还是霸道些好,那样你才是白离,你这幅样子让我觉得我都不认识你了!”
“况且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死亡对于我来说并不可怕,当这死亡成为不可抗力的时候,我不会逃避,坦然接受就是了!”
白离心中一痛,抬手将她被夜风吹乱的发丝撂到她的耳后,低头对上她清澈的琉璃眸:“你如此坦然的接受,可曾想过我们?为何就不愿意为了我们争取一下,活下来呢?我们这么多人,难道一点都不值得你在乎么?”
锦妖看着白离,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白离双手捧住她的脸,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你知道么,那夜在公主府你将自己交给云微的时候其实我就在外面,那日我刚刚从九玄阵出来,带着我准备送给我妻子的东西去找你,我知道你跟云微之间还没有夫妻之实,我知道你并不讨厌我,所以我想要争取一下,可是却不想还是迟了一步,我想你既然选择了他,那么我就该尊重你,所以我走了,准备再也不出现在你的面前!”
“我以为看不见你,我心里就会好受一点,可是不会,每每一个人独坐的时候,总是能想起你,思恋如疯长的藤蔓,几乎让我窒息!可是我一直忍着,不断的练剑,希望可以让自己忘记些什么,可是不管怎么做,终究是徒劳!”
“在知道你失踪的消息之后,我再也坐不住,也在那时我就明白,我已经放不了手了,当我找到你的时候,本来有怒火,却因为你的一个拥抱而消失,所有的不满怒意都化作了思念缠绕,只想抱着你,再也不放开,但是那时我都还可以忍住,直到看见你毒发……”
“那时我就好恨自己,当初为何亲眼看着你吃下毒药却不阻止,恨不得代替你痛,我知道你在死亡边缘走过,所以便什么都不想在乎了,云微也好,即墨也罢,不管这份感情错还是对,我都不再去想,只想守着你,希望能为你做点什么!”
“我现在也所求不多,只想你活着,就当是我求你,一定撑住,好好活着可好?只要你解了毒,你说什么,我都答应!”白离不断的说着,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而这些话,他曾经或许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对锦妖说出来,而此刻却不断叨叨絮絮的说着,只想留住些什么。
“白离!”锦妖突然转身将白离抱住,轻轻一叹:“我答应你!”
这样的白离不是她熟悉的白离,可是这样的他却让她心痛无比,如此的小心翼翼,甚至说得是是卑微,如此卑微的祈求,只是希望她活着,她如何能不答应?
白离对她的感情不如云微那般深沉,也不是郁卿颜那样鲜明,他腹黑、毒舌,可是却有独属于他的温柔,在她不曾察觉的时候,无声润入心扉,她一直没有刻意去想,如今看着如此茫然失措的他,她才终于惊觉,原来他对于她,也并非可有可无的存在,不管是先于肉体还是先于灵魂,他终究还是在她身上、心间都留下了痕迹,或许比之云微,也不差!
她本就不是那种轻易放弃生命的人,之所以说那类似消极的话只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没必要太过悲观,想太多不好的事情,却不想这样的态度落在白离眼中好像她放弃了自己一眼,只能无奈轻叹,答应他的请求,让他心里安定些。
“嗯!”得到锦妖的回答,白离的情绪终于缓和了些,亲昵的将头埋首在她肩窝,突然说了一句让锦妖猝不及防的话:“我爱你!”
那认真无比充满了深情却又带着浓浓压抑的话让锦妖心中颤了颤,一瞬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她看不见白离的脸,不知道他的表情,但她知道他是认真的,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爱你!曾经对她来说,这三个字最是轻浮不过,随口都能说出来的话,还有什么意义?可是当这话从白离的嘴里说出来,锦妖才明白,原来这三个字真的可以如誓言一般沉重。
没等锦妖回答,白离将她放开,微微垂头虔诚的在她眉心落下一吻,然后抱着她飞身跃起,下一刻落在赶上来的马车车辕上,开了车门将锦妖抱进去,看了眼云微,然后将锦妖放入他的怀中,接着头也不会的转身出去。
直到白离出去了好一会儿,锦妖还是保持着看着车门的姿势,眸子中全是沉寂和看不透的复杂。
云微将她拥紧,没有问白离刚刚对她说了什么,只是将她这样拥住,沉默!
乐容垂着头轻抚琴弦,目光落在那染血了却没拭去的一缕琴弦上,微微失神。
四个人,不同的心思,却终是一样为情所困,一路继续沉寂,只有鞭子和马车滚动的声音。
不过也多亏了白离的那句话大乱了锦妖的心思,让她清醒了不少,一路走下来虽然混混沌沌,但好歹没有睡过去。
一夜就这么过去,东方渐渐翻了鱼肚,天色渐晓,终于要天明了;当朝阳升起,金色的阳光照亮整片大地之后,云微抬手把了把锦妖的脉,片刻之后抬手抚上她疲惫至极的脸,柔声道:“睡吧!”
锦妖闻言虚弱的看了看他,艰难的笑了笑,然后闭上眼睛直接栽倒在他怀中。
云微抬手动了动僵硬的身子,调整了一个姿势让她睡得好一点,抬手去撩开她垂下的发丝,指尖不经意的划过她的脖子,触感一片冰凉,他心惊的摸了一下,顿时一手都是潮湿,恍惚中痛苦垂眸,他居然大意得忘了,金针入穴固然可以压制毒性,可是却要承受相对的痛楚,而锦妖的毒乃是剧毒,她承受的痛苦根本让人无法想象,而她居然默默的忍受了一个晚上,甚至没有一声痛呼。
锦儿!云微在心中一声低唤,只觉得心脏似乎被人绞住,痛得无法呼吸。
马车路过一个镇子,云微让人包下一间客栈,快速的准备热水,他要替锦妖清洗一下身子,若是就这样睡去,恐怕毒还没解,又得染上风寒了。
白离没有意见,只是在云微抱着锦妖去沐浴的时候,转身去让人准备了一套浅金色的衣服,还有一件狐裘。
这本就是白离为锦妖准备好的,很快就有人拿来,白离迟疑了一下,终是伸出手:“给我吧!”
拿了衣服往那个房间走去,站在门口他都可以听得见里面的水声,显然云微已经在帮锦妖沐浴了,准备迈进去的步子就这样生生停住,不知道是否该往前。
很快,水声停了下来,云微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进来吧!”
听到他的声音白离才惊醒,这才拿着衣服进去。
云微已经将锦妖用毯子裹着从水里抱了起来,此刻正准备拿毛巾为她擦那湿漉漉的头发。白离看着这样的云微,总觉得有些不真实;曾经的云微如雪山之巅圣洁不可亵渎的傲梅,可让人仰望,却不可触及,他以为云微一直会是那样的云微,清风明月、不染纤尘,如仙胜佛,高不可攀;何曾想,他居然也会对一个女子动心,甚至为她落入凡尘,变成一个平凡的男人,甚至愿意亲力亲为为她洗身擦头,可是这就是云微,一个爱上锦妖的云微。
白离想或许锦妖便是那妖精转世,专门来蛊惑这世间的男人的,若不然,为何连云微和郁卿颜这样神魔般的男人也为她神魂颠倒?
种种思绪在心间迅速闪过,白离将衣服放到床边,只看了一眼依旧沉睡的锦妖,一言未发的转身出去。
为锦妖洗漱完,云微自己也换了一身衣服,这才重新出发,马车一路疾行,直接往流放之地而去。
许是活不救的解药起了作用,加上云微用金针压制了毒性,锦妖睡了一天一夜之后清醒过来,虽然慵懒了些,但是却与平常没什么区别,好似那毒已经过去了一般。
看着这样的锦妖,他们却不能真正的开心,毕竟谁都不知道她下次若是毒发,还如何能压制得住?
锦妖躺在马车内,虽然乐容也在,可她却没有刻意的回避,将头枕在云微的腿上,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眯眼假寐。
她虽然很多话想跟云微说,很想把他剥了看看他身上的伤,但是乐容还在,她不能给与他回应,却也不会让他尴尬难堪,所以这个时候,还是选择沉默的好。
马车越是往西,路上越是贫瘠萧条,城镇越来越少,就算是大城,看起来也很一般,而那些镇子和村庄更是不用说,路上的人多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好像多年饥荒一般,而走到最后一日,几乎看不见村庄和人,树木都变成了矮小的灌木丛,而那些土地是死板的黄泥地,风沙不断,却没有一点雨水,地面上列出的沟壑都可以把人塞进去了,用一片荒芜来形容,在贴切不过。
这里都是这个样子,那流放之地,便可想象该是什么景象了。
流放之地专门关押四国中的重罪之人,若是连死都不足以让他们恕罪的话,那么便送他们到流放之地,让他们尝尽这里的折磨,然后痛苦的死去。
据说流放之地没有城门,任何人都可以进去,不过进容易,想离开,却难如登天;因为这里有四国派的精锐士兵把守,不准任何人离开,他们控制着流放之地的食物和水,流放之地的人都要仰仗这点东西存活;而那些曾经江湖上的魔头、邪派人物,只要武功高强到可以威胁到这些士兵,皆是以铁链穿透琵琶骨,锁在了城内,终身不得打开锁链;至于那擅长毒的,则是将他们赶到一处偏远的地方,或者直接关在笼子里。
总得来说,进了流放之地的人,简直连狗都不如。
又赶了一天的路,终于在快到黄昏的时候赶到了流放之地,锦妖从马车出来看向那一处称为城的地方,虽然心中已经想象过了,可是当亲眼看见的,还是有那么点震撼,说真的,她两世为人,上一世也去过不少贫穷苦难的地方,但是真的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让人震撼的画面。
流放之地这个名字当真再贴切不过,所谓流放之城,简直根本就不能算一个城,因为那城门只是巨石混了泥土堆积圈了一个地界出来,城墙都算不上,更别说城门了!而这不是最让人震撼的,而是那城内一个个带着手铐脚镣,一身破烂衣不遮体的人,他们被晒得蜡黄,身上有无数的伤口,晒得结痂,然后很快又干裂开去,那一幅样子,简直比乞丐难民都不如,而这样的人几乎堆积了整个城门口,似乎在等待什么,却又畏惧什么,虽然有人走动,却没有走出那根本没有门的城门。
锦妖收回目光,震惊道:“这里面有多少人啊?”
云微轻轻拥住她:“当年武林邪派清洗,四国同时出手,赶到这里的人足足有十万人,经历这么多年,也死得差不多,剩下的一万人不到,而这些年四国之内也送了不少犯了大罪的人来,应该在一万人左右!”
锦妖闻言咋舌,就算是一般的牢房有个一千人都算多的了,更何况这关门关押穷凶恶极之人的地方,十万人啊,这天下哪儿有那么多穷凶恶极的人?在这偏远贫瘠至极的地方,食物和水近乎断绝,她都可以想象那种人吃人的景象了。
“走吧!”云微拉回她的思绪。
“现在就进去?”
“不是现在!现在看着这座城很小,可是这座城占地上万亩,危险之地数不胜数,我们还需要一个引路人!”
锦妖疑惑:“谁?”
说完看向白离:“我记得你进去过!”
白离摇摇头:“虽然我进去过,但是很多地方都不曾涉足,要是引路,还轮不到我!”
说完看向远方:“真正引路的人,来了!”
锦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看见一道暗红的身影缓缓而来,那灼眼夺目的颜色在这片天地间看起来异样的刺眼,好似那独自一朵开在忘川河畔的曼珠沙华,独立凄美。
白离看着郁卿颜在锦妖耳边说出了一个让锦妖震惊的消息:“他可是在这里足足生活了五年,若要论起来,怕是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里了!”
锦妖脑海中一震,似乎想起了些什么,记得当初得到郁卿颜的消息里有一条无从查起,那就是他在七岁到十二岁的时候仿佛人间蒸发,没有一点消息,却不想,他居然是来了这里,一个七岁的孩子,他到底是怎么在这里活过五年的?
锦妖自问,若是换了她,恐怕早就死在这里面了。
在锦妖震惊得失神的时候,郁卿颜也来到了他们面前,红衣一闪直接来到锦妖身前,毫不客气的就伸手将她从云微的手中夺了去,云微下意识的就要出手,可是下一刻却生生的顿住,因为郁卿颜将锦妖揽过去之后,直接当着他们的面就对着她吻了下去。
“唔!”锦妖猝不及防被吻了个正着,顿时瞪大眼,郁卿颜这个混蛋,居然敢在这里吻她,存心要让她难堪是吧?
云微看着眼前的画面,眸中闪过痛色,他好想对郁卿颜出手,好想将锦妖揽在怀中宣告这是他的妻,可是身子却好像被人点住了穴道,动弹不得,这样的画面他以后还会看见多少?而曾经他看不见的时候,又有多少?明明已经决定忽视了,可是当真正面对的时候,却一样撕心的痛楚。
白离握拳,手臂青筋鼓起,却终究没有如往常一般出手,这里不是动手的地方;黯然转身,却不想对上乐容清浅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眼,各种苦涩难受,不言却都能体会。
锦妖被郁卿颜强吻其实也不过片刻,瞬间反应过来一把将他推开,眸子温怒:“郁卿颜!”
虽然怒极却只是唤了他的名字警告,而这样的警告对郁卿颜来说,根本等同于无,一把将锦妖抱得更紧,低头埋首到她胸前,深深的大吸了一口她的气息:“终于逮住你了!”
锦妖因为他的动作瞬间一脸黑线,别这么猥琐成不?
而下一刻,白离终于忍不住出手,一拳照着郁卿颜的俊脸凶猛的呼啸而来……
郁卿颜单手抬起接住白离的拳,一手揽住锦妖的腰,在锦妖的脸上啄了一口,无比挑衅的睨着白离:“怎么,要再打过么?”
锦妖无奈的抚了一下额头,然后抬手将两人暗自较劲的手分开:“消停点吧!”
说完一把挣开郁卿颜的手往云微的旁边去,郁卿颜不满的伸手一捞,不过这一次云微可比他快了一步将锦妖揽入怀中,没有多说其他,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淡淡的看着郁卿颜:“准备好了,我们就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