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的尾巴转眼而来,而唐敏也接到了长公主府送来的请柬。
请柬内写着邀请她和裴锦朝一起赴宴,还给她单独送来了一封信,说是裴锦朝在朝中背景单薄,正好那日襄王也在前面设宴,信中的意思是给裴锦朝介绍几位朝中的老臣,都是德高望重的。
她把这封信给裴锦朝看过,却看到自家表哥那很熟悉的和煦笑容,“那咱们就走一趟吧,长公主这可是一条大船。”
“好啊。”唐敏没有问原因,直接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两日后,夫妻俩坐着马车去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是太后着人监督建造的,因为那个时候先帝整日里流连后宫,根本就顾不得自己长女的公主府,而最后的四位公主,也是在那个时候相继怀上的。
此时的公主府门前还有些清净,当日长公主说让她来帮忙招待客人,不过就是客气话。
她的想法是,与其来的晚被那些来得早的当珍稀动物看,还不如来得早一点。
“奴婢红樱给公主请安,拜见裴大人。”
两人刚下马车,府门内就走出一个身穿枚红色衣裙的俏丽丫头,这个是长公主身边四大丫头之一的红樱,去年在荆州府的时候就见过,另外还有蓝衣,粉蝶和青莲,都是极其有眼力和心思的丫头,被长公主调教的极好,比一般人家里的小姐都要庄重伶俐。
“长公主可是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了?”唐敏冲着红樱一笑,然后慢裴锦朝半步,随着一起走了进去。
闻讯赶来的长公主见到唐敏,直接拉着她的手就往后院走,边走边回头对旁边的一个管事道:“带裴大人去王爷那里。”
“是,公主。”
唐敏趁着空档回头看了眼裴锦朝,见他冲自己点头,这才认命的被长公主给拉走了。
“长姐,您不会还没有准备好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长公主笑道:“府里有下人,我也就是动动嘴,那里需要你来帮衬着,就是今儿和我坐在一起就好,我请的人也不算多,统共就十几家的夫人和少爷小姐,有三五家的夫人和我以前闺中关系还不错,其余的不过就是些面子上的,有的人心性也不算坏,只是和我说不到一起,若是你觉得和谁的关系好,可以好好的相处,不用顾忌。”
“长姐可是为难我了。”唐敏苦笑,“和您是闺中好友的,都至少比我大十几岁,我和她们的女儿儿媳相处还可以,难道您要让我身边全部都是相差十几岁的当家太太不成?”
长公主一听,可不就是这么一个道理么,可能是先入为主的观念,觉得她和冯明玉能聊到一起,就应该和自己是一样的,眼前的这个裴夫人可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其实唐敏知道裴锦朝谋的是大荣的江山,至于理由,她猜有两点。
重生前,要么他就是皇室子孙,要么就是被皇室迫害致死。
现在或许太后对她有点好感,长公主也同样如此。
唐敏的想法很黑白分明,和平时期,她也会真心待他们,而表哥一旦开始动手,那他们就再无关系。
这边两人还没有说上两句话,一身素白色衣衫的婢女带着一位夫人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三个女子,看样子两个盼着发髻,应该是她的儿媳,另外一个长得姿色稍稍逊色的女孩大概是她的女儿。
长公主看到来人,上前两步拉着那夫人的手笑道:“今儿你倒是来得早,没让我等久了。”
那夫人就着长公主的手行礼后笑道:“以前也没有让公主您等着。”
“妾身见过端慧公主。”那夫人领着人上前向唐敏行礼。
唐敏搀扶着那夫人的手,看向长公主。
长公主笑道:“这是我未出嫁前最好的姐妹,现在是兵部尚书府的当家太太,也是明夫人的表姐。”
明夫人是谁,唐敏自然知道,这里说的应该是刘芳华,而她们表姐妹,一个嫁进了将军府,一个嫁给了兵部尚书,这关内关外,里外呼应,难怪庇护了大荣的长治久安,就连太后和陛下都轻易无法撼动明家在大荣朝廷的地位。
“原来是袁夫人,听表哥说起过袁大人,说是兵部的铁面阎王,只要是对戍边有利的事情,连和陛下都会据理力争,唐敏佩服的很。”
自己的夫君被人夸赞,身为妻子自然是与有荣焉,而且唐敏的笑容一看,就让人感觉到了真诚,故而就算是第一次见面,袁夫人对她也是颇有好感。
“宫宴那日没有见到公主,听说是裴大人的身子不好?”
“是啊。”唐敏苦笑,“表哥的身子有些虚弱,冬天的时候会稍微厉害一些,故而宫宴就向陛下请辞,陛下体谅。而且我也从未参加过那么隆重的宴席,万一闹出笑话就不好了,不去倒是让我松了一口气。”
长公主在她眉心上轻轻的一点,欢快的笑道:“你这丫头,幸亏没去,每年的宫宴我也不喜欢,都是那么些花样,听听丝竹,看看歌舞,再就没趣儿了。”
至于站在袁夫人身后的则是她的两个儿媳和女儿袁初夏。
“都别在这里站着了,先进去坐着吧。”长公主把人带进去,然后在上首落座,之后就把唐敏安置在自己身边。”
当今长公主设宴,只要皇上和太后不来,还真的没有人值得长公主亲自出去迎接的,而唐敏现在也是水涨船高,哪怕是义女,却因为得到了太后和长公主的喜爱,也是身价倍增,各种宴席她也甚少向别人屈膝行礼。
随后来的也有唐敏比较熟悉的,然而让她惊艳的则是那位英国公夫人带来的女子,青丝如瀑,五官明艳绝美,身段儿曼妙妖娆,气质却有些些的清冷,再配上那一身浅蓝色的缎带腰身的流仙裙,当真是倾国倾城。
唐敏看了两眼,问身边的长公主道:“想必这位就是那大荣的第一美人儿盛二姑娘了吧?”
“是啊,小敏觉得怎样?”长公主笑着让众人落座,然后询问着身边的唐敏。
唐敏真心实意的点点头,看向那边的那位女子,眉目清冷隐隐透着一抹心灰意冷,却也能让人感觉到一种斗志,“我以为誉王妃就已经是很美了,今日见到这位盛二小姐才知道,人外有人。”
长公主却突然笑了,伸手在唐敏的小脸上捏了两下,笑声舒畅悦耳。
“我终于知道为何这般的喜欢你这个丫头了。”
“因为我很诚实?”唐敏歪着小脑袋笑眯眯的看着她。
“这也是一点。”长公主点点头,“是你这个小丫头心态好,哪怕对方名声再不好,你也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别人,小敏,你这样的性格是长处,淡有的时候也会是致命的,以后进宫陪母后的时候,别的宫妃若是请你去她们宫里坐坐,你可千万不能去。不过你放心,母后若是知道你拒绝了她们,也不会让你出事的,只要母后在一日,就会护着你一日。”
这意思是让她别往宫妃那边走动,一方面是警告,另一方面也是不让她掺和道那后宫的浑水之中被人误会。
“长姐这话说的就有些让人伤心了,后宫的娘娘们和我有什么干系,而且若是我和她们来往的密切了,表哥的立场可就不稳了,我还没有那么大胆,长姐放心就是了。”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不过你可以多去皇后宫里走走,她身边只有太子一人,日子也不是很好过。”
“嗯。长姐,为何宫里有七位皇子,却只有两位公主?”她低声问道,这不合常理总觉得。
而且皇后只生下了嫡长子皇太子,其余的皇子年纪都不算大,且各自养在自己的母妃身边,甚至还有的娘娘都已经有了两个皇子,这可不是关乎着皇后受不受宠的问题了。
“这点也没什么,我的兄弟足有十几个,姐妹不是也不多?如今除了我,还有三个没出嫁的,还活着的公主就剩下五公主了。”
唐敏这还是第一次知道,以前听说前面的两位公主夭折了,这么说后面的几位公主是成年后去世的。
“那五公主为何没有回京?”
“她夫君在两年前过世,现在还在守孝期,是不会回京的。”
她瞬间沉默,怎么这皇家的公主和王爷,就没有几个看上去能幸福的?
大概也就只有这位长公主是例外了,身边有数十年如一日疼爱她的夫君,膝下有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而且封地也很是富饶,大概是可以极乐而终吧。
盛思妍自进来的时候,就静静的跟在母亲的身边,她已经入选在了选秀的名册上,这次全家人都没有反对,以前是没有采选,而今年女儿正好踩着年龄线进入了选秀的名单,她自然是开心的。
现在稍稍有点耳目的谁不知道,皇后根本就不受宠,而户部尚书程瑞祥的庶女居然宠冠后宫五年,而那庶女虽然国公夫人已经没有印象,但是在她的心里,自己的女儿如何都不会比她差的。
既然那个女人可以,自己的女儿如何就不行了?
盛思妍不经意的抬头,就看到了坐在长公主旁边的女子,长得柔柔美美的,瞧上去粉嫩而明媚,虽然和自己的长相还是有的差,但是那始终微微弯起的眉眼,却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尤其是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带着欣赏和赞美,和别人的那种隔阂与排斥是不同的。
“这位就是端慧公主吧?很早就听说了,只是一直未曾得见。”英国公夫人看着唐敏,那眼神似乎带着一种论斤论两估价的味道。
唐敏表情未变,唇角的笑容温婉而静美,“我也很早就听说过盛夫人,今日一见果然是人如其名。”
英国公夫人耳聪目明,也知道自己在外的名声,这句赞美可是让她的脸色一下子端不住了。
她自忖厉害,除了宫里的那两位,她仗着国公府早些年累积下来的功勋,一直都是颇为强势,再加上这么多年,她在府里也是说一不二,这也养成了她现在这般彪悍且霸道的性格。
如今被眼前这个区区的假公主,给当年的难堪,这让她如何能忍。
“哼,公主来京才几日,就知道妾身的名声如何?”
“我是不清楚,但是想必盛夫人心里明白,否则的话如何就因为区区的一句话而大动肝火?”唐敏巧妙的把话题推回去。
英国公夫人自然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生气。
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做的是错的,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公府,为了子女们的未来,作为一个母亲,她自认无愧于心。
可是外人对她的名声似乎都极尽的败坏,就是见不得他们国公府好。
盛思妍看着眼前的情势似乎有些紧张,心里也埋怨母亲,居然当着长公主的面如此和端慧公主斗气,现在整个盛京谁不知道,这位端慧公主可是深得太后的宠爱,而且眼前还有长公主在,她真的是被囚禁在那国公府的一片天,被遮住了眼睛。
这里可是赫赫威名的长公主府,哪里是这个只挂着国公府的名字,空有虚职的国公夫人可以撒野的地方。
她站起身冲着唐敏盈盈俯身,歉然道:“公主请恕罪,母亲今日身子有些不适,故而脾气有些控制不知,思妍在这里向公主赔罪了。”
“二小姐言重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值得记在心里的。”唐敏怎么会和这位夫人计较,计较的话以后势必还会有交集,这位夫人那明显带着计较的眼神,是唐敏不愿意打交道的人中排在第一位。
“端慧公主果然是大气,难怪宫宴的时候没去,太后就念叨了好几回。”说话的这位,可是这几年京城里众多夫人都不愿意得罪却也不愿意巴结的女人,她不是别人,正是户部尚书程瑞祥的夫人,也是当今珍妃娘娘的嫡母。
而这其中知道内情的只有长公主,看着这位程夫人可是非常的不顺眼,但就算是不顺眼,这同在盛京,该请的还是要请。
说不顺眼都是轻的,说的再严重点,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恨不得她死。
无奈程瑞祥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人之一,更是皇上的钱袋子,只要有皇帝庇护着,太后也要忌惮几分。
这边气氛不和善,而前厅里,也同样如此。
裴锦朝看到了他的岳父,如今的程瑞祥早已经和以往不同,整个人给人一种颇为大气和老成持重的感觉,而且即使面对着襄王,也有种近乎平起平坐的气势。
“我没想到,你居然能来赴宴。”陆晟和他坐在一起,想着刚才程瑞祥和裴锦朝说的话,看似是老臣对新贵的赞许和期望,但是很显然,身边的这个状元郎可不是这么想的。
裴锦朝把玩着手里的茶盏,轻声笑道:“长公主亲自下的请柬给敏敏,我自然是要一起过来的。”
他没说的话则是,这里的女人个个不是省油的灯,他怕自己家里那个小妻子应付不过来。
至少自己在这里,若是出事的话,还可以直接带着她离开。
“这些日子我很少在京城,你这边没事吧?”
“还好,翰林院里的事情井然有序,我这边也没有什么大事,你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
陆晟左右看了看,然后凑到他耳边悄然道:“我刚从南边回来,你也知道,听说今年的雨水非常的大,我来的时候就已经下起了细雨,前两日那边的人给我送来书信,说着半个多月来,雨水就没有停过,只是想问问你,嘉州府可有折子上来。”
“……没有。”裴锦朝搁下茶碗,看着那边正在和同僚说话的程瑞祥,“看来这次户部可能会有点麻烦。”
“若是雨势渐大的话,那可不是小麻烦,所以我早在开始下雨之前就得到了你家夫人的消息,已经开始在北方屯粮了。”说完,他压低声音问道:“这几个月来,味宴居的收入比以往半年都要多,今年咱们估计可以大赚一笔了,不过这几个月来的银子,全部都被你夫人拿出来屯粮了,一个铜板都不剩,真不知道她是天生的经商料子,还是能预知南边的大雨。”
“现在囤积多少了?”这件事唐敏没有和他说,其实关于经商的事情,一直都是她在全权负责,自己很好过问,平时他手里也是有银子的,而再加上他也很少花钱,更是放心的交给了她。
如今这屯粮一事,看来是唐敏交给他做的,难怪自正月初六见过一面,他就经常不在家里,原来是出去采购粮食了。
不过……
裴锦朝微微勾起唇角,那抹笑容在别人眼里可能是如沐春风,但是在陆晟的眼里,就是代表有人要倒霉了。
“等回去之后我写一封信,你亲自给我送出去。”
“……给谁的?”陆晟不解,居然还要等赴宴结束才能知道下一步计划,这可是让他急的抓耳挠腮,好不痛快。
“晚上你就知道了。”
这边两人说的交头接耳,窸窸窣窣,那边周无极步履潇洒的走了过来,在他们对面坐下。
“说什么呢,喊你们几声都没有听到?”
“再说江南的事情。”陆晟也没有瞒他,反正这件事,他这个钦天监早晚都会知道。
孰料,周无极却已经了然,“江南自上元节当晚,就开始阴雨连绵,你正好从江南回来,雨势可有所减缓?”
“果然瞒不过你这个家伙。”陆晟轻笑,“我听说至今都未停,所以才在这里询问锦朝,翰林院可有收到折子,看来嘉州府的知府大人想要隐瞒灾情不上报,这才刚考察了政绩,他估计也是害怕这次的灾情让他的帽子不保。”
“嘉州府江南水乡,来往的客商富甲不知几凡,这种灾情哪里是隐瞒不报就可以蒙混过去的?我看给他十个胆子他都不会这么做,估计是背后有人在做文章。”裴锦朝轻声说道。
“做文章?”周无极微微一顿,然后剑眉就蹙起来了,“裴大人的意思是说,有人想让皇上多调拨赈灾款?”
“否则呢?这种事情难道不是越早上报越好?等事发的话,嘉州府旁边可是有大运河的,而且世子还说旁边还有两条大河的支流,若是河水泛滥,可不是死几十个人那么简单了,估计要淹没近半座城池,这绝对是可以诛九族的,能让知府冒着被诛九族的风险隐瞒灾情而不上报,就是不知道嘉州府是否还有比他权势更大的人存在?”
裴锦朝一说完,周无极和陆晟面面相觑。
“当然有。”周无极苦笑,“而且嘉州府可是某个王爷的封地。”
“那咱们还在这里等什么?”几位王爷都在前几日启程赶回封地,如今算算时间,也就是这三五日的时间就可以抵达,若这件事真的有那位王爷在暗中授意,估计这次还真的是要被直接贬斥或者是干脆连命都没了。
“这还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呀。”陆晟看着裴锦朝,这句话意有所指。
裴锦朝点点头,表情平和,情绪收敛的毫无破绽。
“晚上再说吧。”
“好,赴宴结束之后,我会直接去你府上的。”
藩王,存在与否,都是一种威胁,生在皇家,自出生那一刻,就已经是身不由己了。
而整个盛京,也将会从这次的江南水患开始,一步步脱离它原来的轨迹。
如今春回大地,万物复苏,长公主府内更是绿树蔼蔼,桃花锦簇。
今日府内年轻未婚的公子不多,毕竟长公主的两位公子并未随性,而妙龄未嫁的姑娘倒是不少。
故而,在花园中看到那边三位并肩而行的公子,个个人中之龙,清隽秀植的公子,不少的闺阁小姐都娇羞的别开脸,却无法移开那时不时偷偷看两眼的羞怯眸子。
而和盛思妍坐在一起的少女,看到其中一身银色锦袍的男子,拉着盛思妍就往那边走去。
“表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盛云涵勾起唇角,露出一抹不羁的笑容:“长公主设宴,如何能不来。”
少女眼神恋慕的看着盛云涵,松开了盛思妍的衣袖,看着他娇俏的说道:“那边桃花开的正艳,咱们去那边逛逛呀?”
裴锦朝率先开口道:“不打扰了,裴某还要去陪着内子。”
钱瑾之也看了眼盛云涵,苦笑道:“我……”
只是他刚说了一句,就发现盛云涵那似笑非笑的深情,最后只能把话憋回去,重新换了一句话,“不如陪我去下棋吧,本来想让裴大人一起的,如今……”
盛云涵的笑容这个时候才变得灿烂起来,低头看着眼前的少女道:“表妹失礼,你和二妹去赏花吧。”
说罢,拉着钱瑾之就慢悠悠的走了。
少女看着那两人的背影,懊恼的跺跺脚,“表姐,表哥是不是不喜欢我?”
“这里可是长公主府,表妹还需忍耐,也不差这半日,回府之后你再去和母亲好好说说。”盛思妍温声劝道,她不喜欢这个表妹,更不喜欢她成为自己的大嫂。
少女见此时也无他法,而且表哥也已经走远了,若是在这里厚颜跟上去,她也是不愿意的。
唐敏此时正在和长公主以及几位平时见过几次面的夫人说话,一抬头就看到裴锦朝在远处看着自己,而身边的几位夫人自然也都看到了。
长公主看着唐敏笑道:“去吧,府里的桃花开的正娇艳。”
“长姐,几位夫人,你们先聊着,唐敏失陪。”她站起身,丝毫没有觉得不好意思,步态轻盈的冲着那边的男子款款而去。
刘芳华看着那站在一起,缓缓走入桃林的两人,笑道:“当真是郎才女貌,这小夫妻俩恩爱的让人看着眼红。”
“少将军对你也不错,你眼红小敏做什么。”长公主轻笑,“只是小敏今年也十六岁了,合该要个孩子了。”
“长公主不用担心,哪怕是这几年还没有子嗣,估计裴大人也是不会纳妾的,平日里宠着呢,磕着碰着都不行。”冯明玉对于这点可是看得非常清楚。
想起上元节,那是公主走得早,若是稍稍晚点,估计裴锦朝也敢直接开口赶人。
桃林里,粉色如缎如烟,如霭如雾。
裴锦朝摘下一朵枝头桃花,簪入她青丝如墨的发间,却发现人比花娇,随后又拂去。
“我听陆晟说,你把这几个月味宴居赚的银子全部屯粮了。”
“是啊,是不是出问题了?”唐敏不解。
“没有。”裴锦朝拉着她的手,笑起来的声音很好听,让听者如同饮下醇厚的美酒一般,神魂颠倒,“你做的很好,敏敏,好到让我觉得你是上天赐予我的珍宝。”
她俏皮的挠了挠他的掌心,唇畔的笑容狡黠而俏丽,“派上大用场了?”
“嗯,若不是你的无意之举,现在恐怕我会比别人早了两步。”如今正好,因为她,自己比别人早走了百步。
这几年,大荣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但凡富庶的地方,家家多少都有屯粮,但是再过一些日子,南方水患爆发,届时粮价必定会被抬高,到时候朝廷那边估计会采取强硬手段。
他太了解刘彦了,所以这次他可以借着这次的事情,将他的钱袋子,掏空近五成,而且再过不到两个月,边关的军饷那边估计也要开始征调了,到时户部必定会焦头烂额,程瑞祥就算是想不出错都难。
“我可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民以食为天,多存点粮食,总归是好的,就怕碰上旱涝灾年,粮食歉收,咱们也可以稍稍的做点善事。”
“我的敏敏是要做庙里的菩萨吗?”他禁不住笑道。
唐敏也不计较他的打趣,而且这样的称呼,让她不由得心跳稍稍加速,小脸儿也泛起莹粉。
“我知道表哥有大抱负,我能做的不多,总是要力所能及,但无论做什么,民心所向这一点是不会变的。表哥为我阻挡前面的腥风血雨,荆棘险境,我就会在后面为表哥堆砖砌瓦构筑城墙,牢不可破,坚不可摧。”
清雅隽秀的男子眼神颤抖起来,看着她似乎透过那双含笑的美眸,直击灵魂深处,想要看透她到底是何人。
他其实很想问清楚,在这具身体里面的人到底是谁,却又稍稍有些害怕。
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晚上,他甚至都想过,自己既然可以重生,眼前的唐敏,是否也可以,而她会不会是她。
可是这种想法,在这一刻全盘崩溃。
她和唐敏不同,无论是性格还是为人处世的态度。
林慧音娇柔,敏感,心性善良却又如同一朵未经风雨的昙花,绝世风姿却也只是瞬间而已。
唐敏则不同,她坚定的如同那夹缝中悄然绽放的兰花,幽香淡淡,却让人一眼就折服于她的坚强和信念。
她从不过问自己任何事,孙老跟随在他身边这么久,她绝对看出什么来,却从未问过他一句,他心里明白,这是信任。
曾经他认为慧音才是男人背后理所应当的女人标准,如今却发现,眼前的女人,才是应当和他风雨同舟,生死同寝的发妻,慧音只是红颜知己。
是否是因为重活一世,心态变得不同?
慧音在他心里的影像似乎在一点点的变淡,这让他有些怅然,也有些解脱。
“表哥,是否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看着她明眸善睐,他柔声道:“江南今年恐有水灾,敏敏就继续屯粮吧,这批粮食我有大用。”
“好!”
这是,一阵和暖的微风吹过,吹散一簇花瓣,纷纷扬扬的落下。
裴锦朝不再言语,拉着她慢慢的徜徉在花海之中。
后面,不知谁家的小女儿,三五个一起,步入桃林,打散这难得的美好缱绻。
“咦,前面那两个人,是不是端慧公主和裴状元呀?”
“好像是的。”
“咱们要不要上前见礼?”
“这种时候你们上去做什么?凭白的打扰人家夫妻。”说话的是钱家三小姐钱锦绣。
钱锦绣虽然不是公主,但是在京城的贵女中那也是数一数二的,轻易不会有人敢找她的麻烦,更别说是招惹,就连讨好都来不及呢。
她都这般说了,几个女儿家自然不会上去讨没趣,只得换了一个方向。
不是钱锦绣好心,而是她不屑于见到唐敏,不过是个义女,得到了姑母的一时宠爱罢了,就在京城里花枝招展的,也不知道在这里恶心谁,更让她烦躁的是,就连身为长公主的表姐也是对她赞赏有加,还说让自己多和她走动走动。
别开玩笑了,她可是大荣朝权倾天下的左相府嫡女,唐敏算个什么东西。
但是就算再不屑,她现在的身份也是公主,两方见面矮半个头的也是她钱锦绣,故而她是能不见就绝对不见。
宴席时,裴锦朝把唐敏送到时雨阁外,就离开去了前院。
长公主等几个熟悉唐敏的人看到她回来,都面面相觑的打趣她。
唐敏笑道:“你们再看我,我也不会告诉你们我和表哥说了什么的。”
“哎哟,瞧瞧咱们这端慧,就算你说,咱们也不好意思听呀。”长公主笑的欢畅,“过来坐吧,一会儿开宴了。”
宴席很丰盛,饭菜也好吃,当然这酒也是纯酿,气氛也很是融洽。
长公主似乎豪爽气再次涌上来,想要跟唐敏拼酒,作为今天的东道主,唐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她灌醉,只得说等以后有时间,她去沧州府的时候,再去寻她喝酒,长公主这才作罢。
沧州可是江北最富庶的地方,也是大荣的粮仓。
酒宴过后,各府的夫人都相继离开,而唐敏则是被长公主留下来。
“长姐,你们什么时候启程?”
“明日上午就走,因为还要绕道先去京郊万佛寺逗留一个时辰,故而早上回走的很早,小敏不用来送我。”
唐敏点点头,“那好吧,长姐这一路可要注意身体。”
“别担心,我身边还有这四个丫头,她们都贴心着呢。”长公主走到内室,亲自取来一个匣子,递给唐敏,“这是我给你备的,就是想着临走的时候给你,长姐在京城也没有什么能给你的,这是当年母后送我的两套头面,都是番邦的贡品,你收着。”
唐敏接过来,打开看了看,做工很精致,花样也是大荣朝少见的,不过一看就是西域的皇室珍品。
“既然是长姐送的,那我就不推辞了,我可没有什么送与长姐的,不过就是两套芳华阁做的衣裳,若不是做工繁琐,我指定是要为两位郡主做几套的。”
“有这个心意就成,而且芳华阁自开张,那里的衣裳就是供不应求,且只接受定做,若不是我在京城的时间不久,说不得还要去做上几套,你这可是送到我心口上来了。”
随后,两人在这里说了一会儿的话,直到前面管事的说,裴锦朝在外面等她回家,长公主这才打趣着放人。
回去的马车上,唐敏当着裴锦朝的面儿打开那匣子,里面的收拾灿烂夺目,很是漂亮。
裴锦朝笑道:“长公主倒真是舍得,听说她一直都很喜欢番邦的物件儿,为此襄王还专门养了一支商队,专门南来北往。”
“表哥也知道的,长公主送给了我,我也就只能搁在库房里。”把匣子递给身边的香影,意思很明显,回去之后就是存档入库。
“喜欢什么,可以告诉掌柜,让人在银楼里给你定做,不过你带着也好看,不用有负担,这已经是你的了,以后还会有更好的。”裴锦朝相信这话,她心里是能明白的。
“简单点就好,戴的多了,脑袋很重。”
裴锦朝勾唇笑了,他就喜欢这个姑娘的简单。
回到府里,裴锦朝让她先去休息,他则是直接去了书房。
陆晟是半个时辰后过来的,看到裴锦朝正在书桌前画女人家的衣裳,打趣道:“原来芳华阁的衣裳都是咱们裴大人画的。”
裴锦朝抬头,从沈康手里接过帕子,然后冲着他点点头,沈康了然离开,去守在书房门口,阻止有人过来窃听或擅闯。
“采购粮食的事情,你依旧着人在暗中行动。另一方面,你差信得过的人,把这封信送去燕州容家,交给容钰,他自然知道该如何做,之后咱们就等着收户部的钱吧。”
“你居然认识燕州容五郎?什么时候的事?”陆晟皱起脑门,燕州距离盛京不远,却也有千里之遥,而容家在大荣,可以称得上是传奇世家。
他们家世代经商,堆积下来的家底有多少,外人无从得知,就算是容家内部的人估计也是摸不着头脑,只有容家历代的家主,掌控着容家的经济大权,而且容家有一项铁律,任何人不得涉足官场,否则将会被容家除名,而一旦被容家除名的话,其结果往往都会很惨。
按理说这样的家族往往会成为朝廷的眼中钉,然而容家自覆灭前的周朝,到现在的大荣,始终都屹立不倒,只是关着门做自己的生意。
容家五郎是个极富传奇色彩的人物,据闻他的足迹遍布大荣,却始终无人得见其真容,只因为他出门在外一向都是以假面示人,但是其影响力,却堪称是容家数百年来的第一人。
如今裴锦朝居然找到了容家,这不得不说,陆晟的吃惊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