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数日的约见,在一个农场里,甄阳见到了爱德华先生,爱德华先生是一个中国迷,对神秘的中国有着浓厚的兴趣,曾三度访华,并且爱上中国的古画和古琴。
他这样对甄阳说:“你可以叫我高建国,这是我的中国名字。”他说得一口流利的中文,儒雅的面容上挂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像足了一位学者,实在很难相信他曾经是美国的将领和政客。
甄阳微微点头,“高先生…”
高先生便像个孩子一般笑了,“我有很多中国朋友,但是却沒有跟中国的军人结交过,当然,是说朋友之间的结交。对了,你认识金庸吗?”
甄阳微微一愣,“您是说写武侠小说的金庸先生?”
高先生噢了一声,“你叫他先生?可我却叫他大侠,你看过他的书吗?”
“基本看完了…”甄阳虽然不知道他这样问是什么意思,但是还是如实回答了。
高先生顿时像个孩子似的高兴起來,“那真是太好了,來,我们讨论一下金庸的小说,你会弹琴吗?我们來琴箫合奏《笑傲江湖》好吗?”
甄阳老实地说:“对不起高先生,我不会弹琴。”
高先生有些失望地看着他,“噢,身为中国人,你竟然不会弹古琴,这是多么可惜的事情啊。”
甄阳道:“对弹琴一向兴致缺缺,但是金庸笔下所写的,不仅仅是琴棋书画,也有武功的。”
“你懂得武功?”高先生眼睛里发出亮光,“那你给我耍几招看看。”
甄阳道:“我学的是中国功夫,而金庸书中所描述的武功未免有些夸张,所以,我只怕我未必能让高先生满意。”
“你看过他的书,你就知道他很多武功中都融合了琴棋书画,那写大字都是武功啊,打狗也是武功,连杨过伤神忧郁一下,都有个黯然**掌,金庸是奇才啊,所以你固然是比不上他的,就给我耍几招中国功夫。”高先生道。
甄阳便当真端起了架势,耍了几招咏春。
挫手、撩手、破排手、沉桥、粘打,拳虎虎生风,掌坚削凌厉,倒真有几分拍电视武侠片的架势。
高先生看得惊呆了,连拍掌都忘记了,只呵呵地傻笑,“太能耐了,太能耐了……”
甄阳收势之后,道:“高先生,我今天找你……”
高先生打断了他的话,道:“甄侠,你能不能教我刚才那一手?”
一句甄侠,叫甄阳想笑又笑不出來,只得道:“我可以教你,但是,我今天……”
“那就马上教,就在这里教可好?”高先生的眼里闪着一抹神采,有些迫不及待地道,不给甄阳把话说下去的机会。
甄阳默默地看着他,“高先生,我现在真沒心情教你。”
高先生有些失望地看着他,“年轻人,中国有句话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要得到一些东西,总要付出一些东西,不是吗?”
“高先生看过金庸的小说,当知道他笔下的儿女情长都是占了很重要的一部分,爱情和亲情,是人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甄阳道。
高先生沉默了一下,然后退开两步,指着偌大的农场问道:“你知道这个农场是谁的吗?”
甄阳摇摇头,“不是高先生的吗?”
高先生笑了笑,伸手抹了一下眉骨,“你这个丈夫做得有些糊涂,这是你妻子明朗的农场。”
甄阳一愣,确实,他曾听明朗说过她在美国有个农场,但是一路心急,竟沒有想到这个农场就是明朗的。
高先生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我很奇怪,明朗为什么选择你…”
对于这个问題,甄阳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以前都是人家问他为什么选择明朗,现在反过來,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甄阳只得随便说了一个答案。
高先生却十分受落,连连点头,“沒错,你们中国人说的缘分,实在是太神奇了,你看,我们本來也不认识,绕了大半个地球,现在相见了,我们也是缘分啊…”
甄阳知道这位爱德华先生绝对不是现在看着这么和善,说实话,能在美国政坛上举足轻重的人物,怎会是这般胡闹的性子?他明白爱德华这样绕老绕去,其实不过是在拖延时间,至于为什么要拖延时间,他不知道。
但是他沒有办法,只能跟着他绕花园,笑笑道:“是的,人和人之间,讲究的就是一个缘分。”
高先生笑得跟个孩子似的,道:“來,我得考考你这位金庸迷。”
甄阳笑道:“我算不得是金庸迷,只是念书的时候看过他的小说,而又恰巧记得一些。”
“你跟我说说你对张无忌的看法。”高先生拉着他就往农场里的一个草亭走去,并且毫不顾忌地坐在了地上。
甄阳也只得跟着他坐在地上,大冬天的,吹着烈风,守着严寒,飞了大半个地球,他來这里说金庸故事。
他想了一下,道:“我说之前,得问问高先生对张无忌的看法。”
高先生笑道:“哪里有你这样耍赖的?分明是我先问的你,不过,既然你要听我的看法,我也不介意先说了。”
他也学甄阳那样想了一下,道:“其实这人吧,大有作为,但是儿女情长了一些,但是你说他儿女情长吧,又觉得他三心两意,滥情,一会对蛛儿好,一会对小昭好,一会对周芷若好,一会又对赵敏好,也不知道他心底到底爱的是谁,反正浪费了这么一个人才,他分明是可以做皇帝的,却偏给了朱元璋,如果不是有女人的羁绊,只怕他会成为明朝的皇帝。”
甄阳对他这种把小说当做正史的看法有些好笑,只是却不能笑,因为,就事论事,按照小说里的故事发展,作为明教教主的张无忌,确实是可以取代朱元璋成为皇帝,但是,小说和正史,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混为一谈的。
所以,他沉默片刻之后,道:“张无忌倒也算不得滥情,他感激蛛儿对她的好,记住周芷若的滴水之恩,又对小昭的照顾十分感念,只是书中关于他的心理描写,我们可以知道他爱的人是赵敏,这个一直都是无容置疑的。咱们反过來看啊,你看这么多女人对他好,而他却不懂得感恩,对人家不假辞色,只对她心上人一个好,那么,首先作为一个人,他是不及格的。赵敏是人,其他女人就不是人了?他不愿意伤害赵敏,却要去伤害这么多女人,实在不厚道,所以金庸先生在写他的时候,他看似是滥情或者花心,但是在我看來,这才是一个真正有血有肉的男人。我认为,金庸先生在描写这个人物的时候,是成功的。”
“你这番话,我倒是第一次听…”高先生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如果你是张无忌,你会为了女人放弃天下吗?”
甄阳眸光微微抬起,环视了农场一眼,眸光在那一瞬间变得深邃起來,他轻声道:“如果是我爱的女人,我会愿意为她放弃一切。”
“包括生命?”高先生盯着他问道。
“包括生命…”甄阳笃定地回答。
高先生便不说话了,微微蹙眉,眼角的皱纹堆了起來,整个人显得严肃持重,和刚才的戏闹完全不一样。
甄阳知道那所谓对张无忌的看法,都只是幌子,他要问的实际是最后一句。但是他要的不是他的答案,而是想从他身上,找到一个属于男人的答案。
良久,高先生才缓缓地把手放在太阳穴上,轻轻地揉了揉,道:“这农场,Ming以一万美元的价格卖给我的,你应该知道,这里断不止一万块,她是等于送给我的。”
“哦?愿闻其详…”甄阳道。
高先生叹叹气,“这个农场,以前是我岳父的,他死了之后,由我妻子继承,我妻子……自杀于十年前,我为了不想触景伤情,把农场卖了,辗转落入Ming的手中,现在,又辗转回到我的手中,你刚才说的对,很多事情,都是缘分。”
甄阳一愣,怔怔地看着他,不明白本來说故事说得好好的,他怎么忽然提起了伤心事。
“明朗沒有跟我提过她见过您…”甄阳道。
“我沒有出面,但是签署文件的时候,她应该猜到是我。”高先生瞧着她,“她原先沒有打算卖的,后來我的律师找到她,跟她说了我妻子的故事,她答应卖给我,以最低的价格。”
“您现在跟我说这些,是想告诉我什么?”甄阳问道。
高先生笑笑,“我早就知道你找我,拖了你几天才见你,是因为我还沒有把握帮你,又或者说,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帮你。”
甄阳嗯了一声,瞧着他沒有说话,等着他把话说下去。
高先生却在这个时候欲言又止起來,甄阳瞧他的神色,似乎颇多顾忌。
甄阳道:“其实,我只需要你帮我约见梁博维…”其余的,他完全可以不插手。
高先生看着他,“有些事情,你不明白。”
“高先生有什么顾忌,尽管说…”甄阳也看着他道。
高先生拍拍他的肩膀,不无遗憾地道:“回去吧,年轻人,容我想想。”
甄阳从他的神色可以窥探出他已经打了退堂鼓,确实,要他出卖自己的女婿,是有些过不了心理关口的。
但是,甄阳知道自己却不能放弃,能让梁博维现身的,唯有高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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