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姝儿见到方许,下意识顿住了脚步,眼中瞬间蓄起了眼泪。
方许还以为她终于知道悔悟,谁成想谢姝儿只是胡乱抹了把脸,瞪圆了眼睛,朝着自己的方向扬起了下巴,像只时刻准备战斗的大鹅。
“我不会叫你看我笑话的,这就是我想要的烟火人生!”
方许冷笑一声,在谢姝儿愤慨的眼神中缓缓放下车帘。
将她无视了个彻底。
谢姝儿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的跺了跺脚。
“姝儿别气,当心身子。”杨氏拦住她,小声安抚着。
谢姝儿感动的看了眼她,声音染上一丝哽咽,“祖母,是孙媳对不住您,没让您吃上精米!”
“哎呦,我们都是过惯了苦日子的,精白米还吃不习惯哩!”杨氏咽了咽口水,视线止不住的朝谢姝儿头顶望去。
“姝儿啊……祖母求你件事儿。”杨氏笑容谄媚,声音隐隐带着心虚。
“祖母这是哪里的话?”谢姝儿擦了擦眼角的泪,轻声道,“这世上唯有您和裴郎待我最好,您的事自然就是姝儿的事。”
“好好好。”杨氏搓了搓手,笑容又深了几分,“这不是你公爹还在牢里关着嘛,这么多年了,牢里关他也关烦了,前些日子我去探望,说是给些银两上头就能通融通融,家中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谢姝儿闻言,当即笑开,一把撸下头上的簪子,递给杨氏,“那敢情好,这是好事儿,公爹出来后也能帮衬着家里干些农活,让裴郎有时间习书。”
杨氏抓着簪子,望向谢姝儿的眼神里满是笑意,“姝儿真是个好孩子啊!”
谢姝儿娇羞一笑,挽住杨氏的手,将头靠在她肩膀上,“祖母是姝儿的家人,姝儿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咱们回家,今个晚上给我孙媳炖个鸡蛋吃!”杨氏抬手摸了摸谢姝儿尚且平坦的小腹,笑出了一脸褶子,“可不能亏了我的小重孙!”
谢姝儿笑的一脸幸福,依偎在杨氏身边,一步步离开了东市。
马车内,方许对这祖孙二人毫不关心,一门心思都在该怎么搞定三日后的宫宴上。
约莫过了两柱香,方澜才重新上了马车。
刚一坐下,就瞧见自家妹妹的脸色极差,当即开口问道,“小许怎么没个笑模样?可是我不在的时候有谁气恼了你?”
方许摇摇头,温声道,“没有的事,姐姐莫要担忧。”
这话配上这吃了生姜般的神色,方澜才不信呢。
“你说。”方澜指着白及,蹙眉问道,“一五一十,通通说来。”
白及不敢隐瞒,将方才看到祖孙二人的始末说了个清楚。
听完,方澜也像是吃了一斤生姜。
“真是可气!”方澜重重拍上小桌,脸色阴沉,“小许,你可得多加小心,这裴家就是典型的吸血虫,一旦沾上,躲都躲不掉!”
方许点头,轻声道,“我心中有数。”
“好了,莫要不开心了。”方澜用肩膀拱了拱她,笑道,“昨日太妃惹我不快,王爷给了两副新头面哄我,待会儿给你带回去一副!”
方许眨了眨眼睛,笑出了声,“敢情姐姐出手豪爽,都是因为在老太妃手里吃了亏?”
这亏,吃的还真不憋屈。
“自然。”方澜得意的摇了摇尾巴,笑道,“老太妃屡屡针对我,我便能常常拿到些金银珠宝,相比之下,被她讥讽几句又不会掉块肉!”
方许笑笑,随后又沉了脸,“对了姐姐,昨日我搬出陛下特令,老太妃那模样……”
“我猜,战王一定会有动作!”方许压低了声音,伏在她耳边,“且,我觉得老太妃是知情的。”
方澜脸上的笑意收敛,浮上一抹愁色,“我知晓。”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话虽然不中听了些,却有几分道理。”方许抓住她的手,“如今加上两个孩子,又是这等涉及生命之事,姐姐务必早做打算!”
方澜轻轻叹了口气,回握住方许的手,“其实……早前我就当了不少珍宝,偷偷命嘉儿在苏州买下了宅子和铺面……”
方许闻言,略微吃惊的瞪大了眸子。
这便宜姐姐也没自己想的那般蠢嘛!
“我与王爷年少相恋,总归是有情谊的。”方澜神情低落,声音轻柔,“这么多年过去,热情褪尽,也只剩下回忆。”
“虽说这些年,王府都没有抬进过姨娘,可通房丫头却有好几个。”方澜苦笑,“什么一生一人,全是糊弄人的鬼话!”
“与其说王爷宠我爱我,倒不如说我是他制衡太妃的武器。”方澜垂下眼帘,像是在诉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王爷不满太妃用往事束缚他,便借着我的由头,打起了太极,王爷和稀泥的次数多了,太妃也就越来越厌恶我。”
“每次我受了委屈,王爷都会像哄小猫小狗一样,扔给我几件珠宝,叫我消消气。”方澜鼓了鼓脸,“不要白不要。”
方澜语气轻快,却也不难听出她的难过。
“姐姐……”方许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哄人这件事,她实属不擅长。
“罢了。”方澜长呼一口气,重新扬起笑脸,“就像小许说的,大难临头各自飞,待他有动作,我一定提前抽身离开。”
“我今年三十四,不再是小姑娘了。”方澜侧过脸,望向车帘,“小情小爱……困不住我了。”
“姐姐方才说,王府有好几个通房丫头?”方许蹙眉,抓住了重点,“那这些丫头……也无人有过孩子么?”
方澜闻言转过头,目光炯炯的盯着她。
只一眼,方许便恍然明了。
她这姐姐,才不是什么傻白甜。
相反,她活的无比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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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
方许提前回了府,还没走到澄园,就听到里头吵吵嚷嚷,动静不小。
方许站定在院外,静静看着里面的闹剧。
花青跪坐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哭诉,像是旁人多对不起她似的,“姐姐,妹妹求你,放了我弟弟吧!”
柳梵音坐在院子里,漫不经心的绣着帕样,对花青的叫喊恍若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