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凌,”高肃温声笑道,“没想到在这遇到你。”
元轩转眸,对高演笑了笑,道:“鸿凌不才,何德何能入的了朝堂,还请王爷在陛下面前谏言收回成命。”
见他这般谦逊,众人更是惊为天人,唯有高延宗气不打一处来,越发鄙夷道:“新帝登基,在这个节骨眼出现在这里,谁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一个来历不明之人仅凭着一张魅惑的脸和雕虫小技就能一飞冲天,算什么本事?”
高演刚要训斥,元轩笑了几声,眼眸斜向高延宗,道:“安德王不服?”
高延宗轻薄地继续道:“只服你是个美人。”
元轩却不恼,不慌不忙强勉一笑,道:“这就怨不得我了,怪只怪这与生俱来的好看皮囊迷了眼,不过,我的能耐不在此处,安德王想见识见识?”
高延宗耻笑道:“见识什么,花拳绣腿还是卖艺杂耍?”
元轩到底是高演的贵客,旁人都不敢说的太过,只有这安德王嘴巴像刀子似的,对他不依不饶,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场面越发闹的难看。
元轩正欲开口,熟料身旁的高长恭道:“五弟说笑了,皇叔今日请我们来小聚,是借着鸿凌的光,要说起提及的这些市井小戏,在座的各位都不及你在行,我听说五弟常与江湖艺人往来,料想五弟耳濡目染,不如,五弟你来给表演胸口碎大石让我们开开眼界,如何?”
顿时,东容阁里一阵轰然大笑,高延宗平日里混吃等死,酒肉纨绔,闲着无事就喜欢找乐子,在民间游荡玩耍,他最怕的就是四哥高肃,不想,这时高长恭会站在鸿凌那边,让自己颜面无存。
“四哥教训的是,”高延宗也只能忍气吞声顺着高长恭的台阶下,“这便给你们来个碎大石,来人!上铁锤!”
高演见好好的一个宴席被尽毁,在一片乐声中厉喝才止住喧闹。
元轩没想到高肃会帮自己解围,他转头望向高肃,只见他高挺的鼻梁,瘦俏的下颌,俊美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他侧颜生的极好看,实难想象出这样一张绝美的英俊脸庞能上战场厮杀,浴血奋战,战无不胜,且所向披靡!
所以高延宗怕他,怕极了!
宴席散时,高演盯着高延宗道:“老五,你跟我来。”
临走时,他对高肃道:“长恭,我与老五回宫,你替我招呼鸿凌。”
高肃颌首,眼见着高演和高延宗走了,其他人也都起身往外走,唯独乐安呆在原地,目光落在元轩这里,迟迟不动。
高肃扯了扯嘴角,道:“绍信,带乐安回去。”
绍信闻言止步,转头一把拉乐安,谁知乐安反手揪住他袖子:“六哥,你替我和四哥说说,我要与鸿凌讨教乐理,行不行?”
“人家现在是大司马,尚书大人,哪有时间教你!”高绍信扯回袖子,“走吧,你若喜欢。宫里的乐师也能教你。”
乐安扯着他的袖子还要说,高绍信直接把她塞进轿子,吩咐人抬走。
周遭人都散了。
高肃见元轩站在阁楼下,他走了过去,道:“六弟他口无遮拦,你别放心上,一别数日,我以为你与玉姑娘回柔然了,怎的会遇上皇叔?”
元轩气定神闲地道:“你也觉得我认识你皇叔,是一飞冲天?”
高肃见他多疑,就不再问什么,少顷,他柔声道:“走吧。”
元轩喝了点酒,但没醉,他盯着高肃道:“你从不问我来历,就不怕我爪牙锋利?”
高肃却还是温言细语:“你我在冷泉相遇,同吃同住过一日,你若真要做歹,我也拦不住你。”
元轩借着酒,冷声道:“这可说不好。”
他若真要拦,还拦不住!他可是北齐战神!
高肃笑了笑,道:“今夜替你解围,也是人之常情。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会。”
风临夏末秋初,月挂清碧摇花。
元轩歪头一笑,眯着眼道:“没想到北齐战神这般心胸宽广,我若是姑娘家,一定会看上你。”
高肃不禁展颜一笑,道:“姑娘家哪会钟情我这样寡淡之人,倒是你,那位玉姑娘,还有兰姑娘,我看都对你有意,就连乐安好似也看上你了。”
“登徒浪子,哪有资格论情言爱,你瞧我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元轩接过掌柜递上来的帕子,试了手,笑道,“也就是个流落街头的命。”
高肃见他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自顾自地试完手,将帕子放在盘子里,往前走了一步,道:“你挂职后,若是没地方住,就来我府上,皇叔那里人多眼杂,六弟管不住他的腿。那个小院子也可以去住,阿黄不知产了多少蛋,再不拿出来,它该没地方待了。”
二人行至路边,元轩瞥见他的雁翎亮银,随手抄起来比划了两下:“这银戟不错。”
“雁翎亮银和战雪陪了我多年。”高肃目光落在昏暗的灯光下。
元轩叹道:“你从未怀疑过人?”
“人活于世上,总有这样那样的痛楚,”高肃移开目光,一双清澈的双眸望着他,“不去计较,便没有烦恼。”
“不拘小节,豁达宽厚,”元轩顺着他的话,“自然人人敬仰,百姓爱戴,别说女子喜欢,就连男子也暗自惭愧,恨不能一睹高长恭的天颜,将自己化身为女子嫁给你,不愧是北齐战神。”
“鸿凌夸人,”高肃道,“颇有些与众不同。”
“你是孤陋寡闻,”元轩哼笑道,“我见过的奇事多着呢。”
高肃很认真的道:“愿闻其详。”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长恭你还是多照看眼下吧,”元轩笑,“别大意。”
“眼下。”高肃道,“新帝登基,皇叔辅佐,内忧倒是没有。”
“凡事不能只看表面,”元轩顿了顿,颇为关切的看着高肃,“还真瞧不出来,金戈铁马,骁勇善战的高长恭竟这般宽厚仁义。”
“刀锋所划之地,便是疆土,长恭倒是想丢盔卸甲,良田布衣,”高肃叹道,
“怎奈白骨相葬,寒灯纸上,梨花雨凉,终究是白发落在枕上,都是虚妄。”
“你看,又被诓了,”元轩道,“今夜感激你帮了我,走,我送你回府。”
高肃道:“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假作真时真亦假,”元轩上马,“人有时需要演,好比上战场戴面具。”
高肃跟着也上马:“战场上,确实如此。”
“跟我在一处,”元轩打马,“须得留神。”
两人策马前行打破了夜的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