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煊在官驿昏迷了一天一夜。
醒来后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端正的坐在椅子上,腰背挺直,盯着木门的目光散乱的呆滞。
手下众人不敢打扰主子,只斜着佩剑,在门前守候。
看久了同一处地方,傅煊双眼酸涩,手肘抵在桌子上,捂住了双眼。
脑中嗡嗡作响,与苏月的记忆走马观花的闪过一幕幕。
幼时的苏月,锲而不舍的追在自己后面喊阳阳哥哥,阳阳是母亲取的小名,他大些就不喜欢被身边人这样叫,凶了苏月许多次,她才改口。
再就是苏月十岁时,他十二岁,两家人结亲,小苏月红着脸说要嫁给自己时。
当时的自己没有反对,只是想着苏月有些黏人,希望她长大能够沉稳些,他喜静,不希望自己的妻子是个多话的人,会很烦。
后面自己总会以未来夫婿的身份,教导约束苏月,苏月也总是接受,也改的很好。
她越来越安静,越来越温婉,穿着素雅大气的衣裳,举止越来越端庄。
苏月及笄时,母亲提出为两人完婚,他以功名前途往后推时,苏月红着眼帮着自己劝慰母亲。
此后......他也再未听到成家的催促,他知道一切都是苏月挡着,她说过,她不想让自己为难。
他当时心里想的是,两人一定会成为夫妻,晚些也没有什么关系。
又或是,他觉得苏月和傅若没有什么区别,和其他女子相比,苏月与他更熟悉些。
凌江那晚,是他最后悔的一次。
苏月一袭白衣,决绝的跳下凌江,他去时,只有湍急的江水。
他早该看清自己的心。
可是,苏月不会原谅自己,这一切都早已回不了头。
苏月身边有了其他人,她说这辈子都不想再和他见面。
苏月的眼睛里再无傅煊的一席之地。
悔恨来势汹汹,将傅煊密不透风的包围起来,心脏抽痛,呼吸都变的急促,本就苍白的脸色,变的更加灰暗。
驿官小心的拿着一封信过来,被侍卫拿着剑挡了起来。
“干什么?”
“大人,云州军中的加急信。”
侍卫接过,果真有军中特定的标志,不能耽误,上前敲门将信递给了傅煊。
傅煊看后,脸上出现焦急的神色,往外走去。
“速速集队,归京。”
侍卫将椅子上的大氅拿上,披在傅煊的肩上,跟着他。
傅煊离开银川之前,骑着马先去了林府,在林府前徘徊了一会儿,才带着人离去。
林府守门的护卫以为他又是来找事的,急匆匆的进门去汇报。
林蕴出来时,傅煊已经拉马离开。
看着傅煊离去的身影,林蕴皱了皱眉,他实在想不到傅煊这样做的理由。
来抢人又不进门,莫非是伤了面子放下了。
午间的时候,听见府中眼线来报,傅煊坐船离开银川,更是不解。
京中莫非生变?
林蕴他们知道原由,已是傍晚时分,比傅煊知晓的时间多了三个时辰。
新王继位,云州被困,粮草不足,护国将军突围中箭,下落不明。
林柏坐在书房主位,林柏、楚辞、小刀依次坐在下位。
云州的消息传到银川,最快也需要半个月的时间,也就是说这些事情,都是半月前的事情。
云州现在的情况尚不明朗,但绝对不会太好。
“云州出了事,京城也会受到影响,傅煊这是回去替镇国公稳住后方。”
林柏拿出一张舆图,在云州点了一个红点。
“那姑......苏将军是不是很危急?”林蕴想说姑父,被父亲瞪了一眼。
林柏始终对这个拐走自己妹妹的人,心有芥蒂,对林蕴的话置若寡闻。
“我去云州。”楚辞站起来,对着林柏拜了一拜。
“舅舅,我去云州救岳父,替自己挣一份军功。”
楚辞本来想陪月娘和孩子过完年,看来现在不得不提前计划。
最快能成长起来,光明正大的方法,就是军功。
很明显,当初岳父也是这样想的,他也成功了。
“楚辞你疯了,那是战场,不是过家家。”
林蕴有些不敢相信楚辞说的,他知道楚辞有些本事。
可是去打仗不是闹着玩,何况楚辞在军中没有人脉,军功职位不是那么好挣的。
“我知道,可我不能让月娘一人承担闲言碎语,她是名门贵女,我想和她并肩,而不是成为别人攻击她的理由。”
“岳父有难,身为女婿,义不容辞。”
“此去云州,月娘就拜托舅舅照顾,楚辞在此拜谢。”
楚辞说完,对着主位上的林柏跪拜下去。
林柏站起来,离开椅子,上前将楚辞扶了起来,脸上动容。
“好孩子,快起来,你有此心,已是大义。”
林柏看着眼前比自己高了半头的伟岸男子,百感交集。
当年的苏沪和妹妹,眼前的楚辞和月月,两辈的人,最终走了相同的路。
命运总是兜兜转转,从不饶人。
林蕴早就坐不住,上前握住楚辞的肩膀。
“可是你去云州,月月会同意吗?你要抛下她和孩子在银川吗?”
林蕴挫败的低头,声音有些颤:“战场非儿戏,回不来的人太多了。”
他不能阻止楚辞去救姑父,楚辞有本事,他相信楚辞一定能带姑父脱险,可他也舍不得自己的妹妹委屈。
他的妹妹,已经吃了太多的苦,所有的人,都丢下过她,于她有愧。
小刀抱着自己的刀,站在楚辞的身后,听见林蕴的话,看着楚辞,嘴动了动,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和楚辞一起长大,更比别人知道楚辞的不容易,也知道楚辞有多割舍不下月娘姐姐。
他在遇到月娘姐姐之前,脸上几乎没有出现过笑容。
他们这些人,永远在为生活挣扎,永远在努力的活下去,很少体会到快乐的感觉。
小刀看的出来,辞哥遇到月娘姐姐之后,才有了活人的感觉。
就像黑暗中快濒死的人,抓住了一束光。
楚辞抿了抿嘴,握了握拳头,眸底多了些哀伤。
“我不去,以我现在的情况,护不住我的妻子,也护不住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