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旭一边嚼着饭一边含糊不清的回答道,“现在不方便说,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听到这话,孙秀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第二天。
本可以睡懒觉的李旭早早起床向杜家走去。
走进杜家院门,就看到杜峰正坐在院子里,两条腿上坐着三个小娃娃,身旁还有一个摇床。
李旭知道摇床里也有一个孩子。
要说杜家兄弟俩挺会生的,都是一儿一女。
不同的是顺序不一样,杜森先有的闺女杜松月,后有的儿子杜昂杰。
杜峰则是先有儿子杜景中,后有闺女杜晗雨。
见此情景,李旭好笑着说道,“峰哥,今天又是你带孩子啊,小森他们俩呢?”
杜峰抬头一看,然后回答道,“他们俩去供销社买东西了。”
“那就等他们回来再说。”
接着李旭走进堂屋,从中拿出一把椅子坐到杜峰身旁。
杜峰对腿上的三个小娃娃说道,“叫姑父。”
这三个孩子最小的都有一岁多,自然会说话,于是纷纷叫喊道,“姑父。”
“诶。”李旭应了一声,然后将杜森的闺女杜松月接过来放到自己腿上,乐呵呵的询问道,“小松月,好些天没见,想姑父没?”
杜松月奶声奶气的回答道,“想了,我还想大姑了。”
“既然想了,刚才怎么不主动跟姑父打招呼?”
“谁让你一直不来看我。”
听到这话,李旭和杜峰先是一愣,然后都哈哈大笑起来。
笑完之后,李旭感慨道,“真是人小鬼大,这么小就知道生气,也不知道随了谁。”
“你来看我,我已经不生气了。”
说完后杜松月高举小手,像是要搂住李旭的脖子,“姑父,亲亲你。”
李旭把头低下,让她能够着自己的脸。
杜松月对他的大黑脸狠狠的亲了两口,把他亲的眉开眼笑。
他也不示弱,在杜松月的白嫩小脸蛋上回了两口。
这时杜峰询问道,“小旭,你找他们俩有事?”
“不止找他们,还要找你,事情说起来有些麻烦,等他们回来我再说。”
“行,算算时间,估计他们俩快回来了。”
就这样,两人聊了差不多十分钟,杜森两口子回来了。
看到他们进门,李旭说道,“把院门关上,有事跟你们说。”
拎着几个油纸包的杜森一怔,然后迅速转身关门。
齐闻则是笑着跟他打招呼,“姐夫,你可有日子没来了,这些天爸妈没少念叨你们。”
“前段时间有点忙,以后就好了,我和你姐肯定常来。”
“要是这样,真不知道爸妈会高兴成啥样。”
李旭笑了笑,对杜森说道,“小森,去屋里拿条凳子来,你们坐下慢慢听我讲。”
杜森应了一声,连忙进屋搬出一条长凳。
等他们坐好,李旭缓缓讲述起来。
听完之后,齐闻急忙询问道,“姐夫,你是说这次运动会波及到我娘家?”
“很有可能,而且没准你们家都会受到牵连。”
几人明白,这里说得‘你们家’指的是杜家,想了想后,杜峰说道,“小旭,齐闻是嫁出来的姑娘,我大哥还是军人,应该不会牵连到我们家吧。”
李旭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峰哥,这场运动不同以往,谁都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就连我家都在做准备,你可以想象其中的凶险程度。”
这么一说杜峰就明白了。
以李旭的人脉,再加上李梅还在县政府上班,只要唐县环境平稳,无论做不做准备,李家都很难被波及。
可现在他们选择做准备,这说明他们已经做好最坏打算,认为在接下来的风波中县里局势很难继续维持下去。
想到这里,杜峰也就不再抱有幻想,“听你的,等会儿我就去外面收集物品。”
“姐夫,要是按你说的做,我娘家能避免这场祸事吗?”
看到齐闻满脸忧色,李旭很想安慰两句,但实际情况不允许他这么做,只能实话实说,“分情况,如果县里想要维持稳定,就要用雷霆手段,那么多条人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决定好的,所以即使县领导下定决心,我觉得那也是在运动进行一段时间之后;
这样一来,没决定之前的那段日子唐县肯定会乱起来,如果在这期间波及到你的娘家,我说的办法就能让他们免收很多折磨,甚至可能不受折磨,等局势稳定,我会找人保全他们;
可要是局势崩坏,我就没办法了,这个主意只能让他们不会遭太多的罪,想要避免,几乎没有可能。”
运动刚开始的那段时间,参与进去的人大多都是伟人的狂热粉丝。
他们没准会看在跟伟人相关的物件上放人一马。
可时间长了,各种投机分子、牛鬼蛇神混入其中后。
这些物件就没这么大面子了,最多只能让人免受一些折磨。
听到这话,齐闻顿时坐不住了,表示要回娘家,让娘家人早做准备。
杜森自然是跟她一起。
至于两个孩子,则是嘱托杜峰先照看着。
他们走后,李旭又对杜峰交代几句,然后才告辞离去。
...
又过去两天。
早上。
李梅和李家康来到武大门口,然后李梅报出一个老师的名字,谎称是对方亲戚,让门岗叫一下人。
没等多久,就看见一道身影急匆匆朝他们走来,当对方走到李梅面前,看清两人面孔后不由得愣了一下,紧接着脸上一喜,张大嘴巴想要喊人。
只是还没发出声,就见李梅抢先一步叫喊道,“叔,您终于来了,我们有事找您,能不能去个说话方便的地方?”
听到这话,对方又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连忙回应道,“没问题,跟我来吧。”
接着对方将李梅二人带到校外的一处偏僻角落,询问道,“李梅,你不是回老家了嘛,怎么这会儿过来了,还说是我的亲戚?”
“薛老师,我有事找您,写信不方便,只能跑一趟,对了,陈老师怎么样了?”
薛老师叹了口气,“去世了。”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李梅的眼睛还是忍不住红了起来。
见她这样,薛老师安慰道,“想开点,就老陈那种情况,活着才是受罪,死了反倒是解脱。”
李梅点了点头,先是深吸一口气,给李家康和薛老师互相介绍一下,又让李家康站远一点,给两人把风。
然后她才进入正题,询问道,“薛老师,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上面想要开展新的运动?”
“何止是听说。”薛老师满脸苦涩,“这会儿学校里的学生都在加入一个叫红卫兵的组织,目的就是为了迎合这场运动,以便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
李梅一怔,接着没好气道,“不好好学习,跑去掺和这事,我看他们就是闲得,薛老师,您应该跟校领导说说,让他们好好管管这些人。”
“管不了,根子不在我们这,在上面。”
“啥意思?”
“你没看今天的报纸吧?”
“没看。”
“报纸上说昨天水木大学附属中学成立红卫兵组织,希望各地大学和中学的学生效仿此事,这下你明白了吗?”
李梅突然觉得一股寒意从骨子里蔓延出来,让她手脚冰凉。
现在她知道这场运动的实施人是谁了。
作为曾经的学生,她很了解学生群体的状况,容易被煽动不说,做事还容易出格。
简单点说就是破坏力极大。
想到这里,她连忙说道,“明白了,薛老师,既然您知道这件事,那我就长话短说,我和家里人从这场运动的名称中看出你们这些当老师的很可能会有风险,所以特意过来给你们提个醒,在家里贴上伟人画像、佩戴伟人像章、红宝书不离手、伟人格言不离口,这样或许能救你们一命。”
薛老师完全没想到李梅居然是为这事来的,而且连解决办法都给想好了。
这让他感动不已,同时又有一些震惊。
要知道他们这些当老师的都是在看到今天的报纸之后才察觉到自身可能会遇到危险,而李梅和她的家人居然只凭一个名字就能看出来,这如何不让人震惊?
“李梅,你说得我记住了,回去我就照你说的做。”
虽然不知道这个方法有没有用,但是值得一试。
之前他们这些当老师的讨论那么久,连一个主意都没商讨出来。
所以还不如试试这个,死马当作活马医,总比坐着等死强。
“薛老师,为了不引人注意,我这边只能叫您一个人出来,麻烦您回去把这个方法告诉其他老师,就说这主意是您自己想出来的。”
薛老师知道她的顾虑,连忙说道,“放心吧,回去我就跟他们说。”
李梅点了点头,然后露出认真表情,“薛老师,接下来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您一定要把好口风,不要随意泄露。”
这话让薛老师一愣,还有更重要的事?
等回过神,他开口说道,“行,你说。”
“如果有一天你们撑不下去,就看看能不能申请调到唐县,说是去劳动改造,到时候我给你们安排,没准能让你们免受责难。”
薛老师被惊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这是要将身家...身家性命都压上去?”
“你们都是人才,白白葬送太可惜了。”
这句话足以表达出她的心意,薛老师的眼睛瞬间变得比她还要红,然后指天发誓,“我薛为重对天发誓,要是随意泄露此事,就让我全家老少不得好死,列祖列宗在地下永不安宁。”
李梅没有阻止他,而是等他发完誓才说道,“薛老师,我相信您,不过您千万记住,一定要在他们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才能说,而且不能一下都过去,每次去要间隔一段时间,人数也不能多;如果您撑不下去,就把这件事说给您最信任的人,由他接手,然后你过去。”
“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行,您去工作吧,我得走了。”
说完后,李梅转身就走。
薛老师没有动弹,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她们,直到两人的背影完全消失,他用手背擦了下眼角才离开。
实际上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严重。
如果真的要压上身家性命,李旭不可能提出这个建议。
要是唐县局势崩坏,即使东窗事发也没关系。
毕竟李梅压根没有给那些老师提供帮助。
要是局势稳定,李梅最坏的下场不过是丢掉职位。
像是皮肉之苦,一点都不会受到。
没办法,谁让这种情况都是交由原籍领导处理呢。
这样一来,有唐县二把手刘文以及吴忧等领导帮衬,该怎么办还不是李旭说了算?
再说李梅,她带着李家康直奔火车站。
到了地方,买到回去的火车票后,李家康感慨道,“看来又要在市火车站过夜了。”
他们和李平、李旭商定的接人日子是在明天。
所以即使他们提前回去,也没有人接他们。
“过夜就过夜吧,也不是第一次了。”
“说的也是,不过闺女,你咋不让我跟薛老师打个招呼再走呢?”
李梅:...
他眼睛比我还红,要是你看见了,我怎么解释?
想了想后,她敷衍道,“薛老师不注重这个,我走的时候都只是随口说了一句。”
李家康咂了咂嘴,“接送你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跟大学老师说上话,早知道这样,你就应该找个注重这方面的老师,我也能跟对方多说两句。”
李梅有些哭笑不得,“多说两句、少说两句没啥区别,您要是想跟大学老师说话,以后有的是机会。”
“啥意思?”
“以后您就明白了。”
李家康觉得这话有些耳熟,仔细回想一番,然后哼唧道,“跟你弟一个德行,说话藏一半说一半。”
不用问都知道,能做到这点的弟弟只有李旭一个,于是李梅好笑着说道,“我和他是亲姐弟,能不一样嘛,再说了,大哥有时候说话也是这样,您要是想说,就应该说大哥,都是他这个当哥哥的没给我们带好头。”
这话都给李家康说笑了,“你大哥要是知道你把责任都推到他的身上,肯定后悔小时候没多打你几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