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替死去的喜欢着的人,照顾她在这世界唯一的遗物,本着这样的初衷收留的那个一无所有的可怜女孩。
可事情往往不会按照你所想象的道路前行。
比如他根本没有想到,在和她相处的过程里,他的心也许悄无声息的被一点一点蚕食了。
他的付出,掺杂了那点跨过他内心最低警戒线的情感,已经没有那么纯粹,他早已觉察,却还在用谎言欺骗自己,假装没有跨越。
因为想去相信内心那点萌生的侥幸——
是他发现了她,所以他应该是她内心特别之人。
而这种薄弱的伪装,只要发生一点点的偏差,就能轻易被击碎。
说到底,他居然是个利用她的信任,想找个合理的借口将她留在身边的自私的人,这不是伟大,这是作为大人的失格,和混蛋没什么两样。
也许,他一直伪装,是为了不想经历这样的时刻。
即使清晰的知道,也明白自己内心的渴望,可是……
什么也不能做。
因为,她啊,只把他当做信任的家人,那样的心意,绝对不能糟蹋。
就像小羽毛说的——
继续坚守着那条不存在的道德底线,努力去成为一个理想合格的好家长。
他唯有这样做,唯有努力的适应这样细密煎熬的疼痛,才能维持现在的平衡。
而最后……
也许会看到她,成为真正的家人。
“叔叔。”
一只凉凉的小手在这时,抓住了他的手。
“你怎么了?不舒服?”
白寻息怔了怔,低眸,对上了女孩澄净的没有一丝杂光的乌黑眼眸。
他混乱的思绪,似乎微微恢复了一些平静,他有些苍白的脸上,因她的出现,而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来。
“木木,你怎么来了?”
“因为糖果忘记给你……”
她的目光落在书房的门口,才发现散落了一地的糖果,她疑惑地微微侧首。
“刚才,我记得没打翻呀。”
“抱歉,我刚刚着急找东西,出来的时候可能没有注意。”
白寻息在她的面前蹲了下来,嘴角始终上扬着优柔的弧度。
“木木,原谅我吧,我不是故意的。”
说到这里,他若有所思的顿了一下,嘴角的笑意,也僵硬的停滞了一秒,而后再次绽开。
“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会原谅我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着这句话的时候,明明在微笑,可是灯光却无法映进他漆黑的眼眸,那里仿佛被浓雾隔绝,透不过一缕光线。
木凝希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伸手捧住了他的脸。
“不想笑,不用笑也可以。”
脸颊上微凉的触感,让白寻息微微愣住。
他有一丝迷茫的对上女孩一如既往沉静的目光。
“叔叔累的时候,依靠我也可以。”
她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让他依靠着自己,轻轻摸着他的头发。
“我会努力成为,可靠的人。”
白寻息的眸光轻轻闪烁了下,他伸手拥住女孩,低垂的睫毛在眼下的肌肤烙下寂寞的阴影,幽邃的眼眸空蒙寂寥。
“木木,真可靠啊。”
环住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紧了。
“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什么?”
木凝希不理解的重复了一遍。
“不,没什么。”
可是白寻息没有回答,只是松开了她站起了身,温和的笑容,看起来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略显疲惫。
“早点睡觉,晚安。”
他伸手,似乎想抚摸女孩的头发,手指却在触碰到她的前一秒顿住了。
然后他收回手,笑了笑,绕过她离开。
在整理清楚之前,暂时,保持距离。
因为一旦触碰到她,那种无法抑制的情感,仿佛随时会冲破封印,汹涌而来。
他的手指缓缓收拢,指节泛着冷冷的白。
他无法想象后果,所以维持现状就好,这样,就好……
“……”
叔叔,很奇怪。
木凝希看着他的背影,却无法揣测让他反常的原因。
难道,是因为她考试太差,老师找叔叔去参加家长会,让他失望了吗?
她苦恼的思索着,缓缓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被遗落在书房门外的地板上,一地的牛奶糖,仿佛是沉默的见证者,在灯光映照下,留下了孤独的阴影。
直到门外的人离去,依靠着门背的白织羽低眸一笑,暗淡的光线里,他黑色的眼眸恍若没有边际的夜空,静默而深迷。
说他是什么好人……
他不过是个利用她,在推动着某个停留在过去的人,往前跨出那一步而已。
他已经觉察了自己的心意,在内心真实的欲望与所谓的不可跨越的底线之间,自我矛盾的纠缠和挣扎着。
虽然真相很痛苦,但如果无法认知自己的情感,犹豫不决,他最后也只会重蹈覆辙,在一段无法开始也无法结束的感情里停滞不前。
只是……
那天平总有一天会被其中重量加剧的一方倾翻,到那时,他依然能像现在这样,保持着这样绝对的理智吗?
白织羽走到书架旁,捡起地上那本书,从里面抽出了那张古旧的相片。
背景是迷乱的黑色空间,女人面无表情的举着一张支票,站在一个黑色的兽笼旁边。
坚固的牢笼上拴着一根粗重的铁链,铁链的另一端,连接着一个小小男孩白皙稚嫩的脚踝。
尽管身处在那样的环境里,男孩却异常平静的低眸,注视着手里的魔方,仿佛无论周围多么混乱,都和他处于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般。
白织羽静静的看着那张照片,月光给他整个人都染上了一层迷离的雾气,他幽黑的眼眸恍若暗夜覆盖的荒原里唯一的星辰,幽澈却淡漠如冰。
唇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带着将一切推远的疏离,绝美却优雅的,恍若他是月夜降临的神明,连仰望都是对他的亵渎。
白寻息可是个对谁都温柔的,善良的家伙。
明明可以置之不理,却说着什么无法眼睁睁的看他在那样肮脏的环境里被黑暗腐蚀吞没,非要把他带回家。
心爱之物,无论出于何种原因随意的拱手相让,对对方,对事物本身,都太不尊重了。
所以,在她做出选择之前,他只要将自己想要得到她的想法,清晰明确的传递给她就可以了。
话说回来,无论如何避免,会不会为了一个女孩成为对手,仍然无法预料呢。
月光下浮动的细小微粒,萦绕在魔方的周围,渗入它的裂痕与缝隙里,而它静默着,仿佛在叙述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