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选择吗?
有,无非是生与死的抉择。卢懿相信,绝大多数的庸国臣子都是选择生,而摒弃死。这部分人所担心的,无非是燧王会像对待雍州的豪族一样对待他们,他们担心投降还是难逃一死。
至于抵抗,现在西门靓已死,汉中没有继承人,又无能够重振国祚的大臣,如何能抵抗成功。外面的燧军,少说也有四五万,他们拿什么抵抗。
那些叫嚣着要和燧国血战到底的臣子将领,在听说燧军已经抵达南郑的时候,瞬间蔫了,再不复之前的强硬态度。见此,卢懿就明白这些人不过是外硬内软,毫无用处。
他甚至有理由相信,只要燧王送来赦免的信,这些人会在第一时间投降。这个时候,他突然为西门靓感到悲伤,因为全国上下,竟没有一人忠心于他。
哪怕是自己,在听到西门靓战败的时候,也曾怀疑过自己的选择是否错误。不得不说,这是个悲伤的故事。
“诸位,眼下燧军已至南郑,我们要做出选择。请抵抗燧军的同僚站左手边,请投诚的同僚站右手边,愿意听从吾安排的,原地不要动。”
话音落下,众人面面相觑。旋即,众人一股脑的汇聚在右手边。
至于左手边,空无一人。连原地不动的都有几人,就是没人准备和燧军顽抗到底。
见状,卢懿默叹,他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别看这些人吵得十分厉害,其实涉及身家性命,没人愿意去赌。尤其,这次的实力对比太过悬殊,根本赌不赢。
“既然大家都已有决定,吾会亲自前往一趟燧营,同燧王聂嗣商谈南郑之事。”
众人忙道:“有劳国相。”
朝会散去,卢懿前往后宫,找到妹妹卢氏。
“你速速收拾一番,立刻离开王宫。”
“兄长,我们要逃?”卢氏脸上还残留着泪痕,西门靓的死对她而言是一个打击,燧军即将前来的消息,更让她恐惧。她这个庸王后在这个时候,和普通的妇人也没有多大区别。此时,她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兄长卢懿。
“不,我们逃不掉。”卢懿苦笑道:“我们能逃到哪里去呢,天涯海角也躲不掉。离开汉中,我们什么也不是。”
“那为何?”卢氏不解。
卢懿解释道:“众臣已决定投降,吾将亲自去一趟燧营,商谈后续之事。而今西门靓已死,你继续留在王宫不安全。你还年轻,待过两年,为兄会想办法将你再许人。”
女子再嫁,在酆朝很正常,没有多大的三观冲击性。
卢氏担忧道:“兄长,小妹之前听大王说过,燧王在雍州和秦州大肆屠戮当地豪族,以我们卢氏在汉中的地位,只怕一旦投降,凶多吉少。”
“我们没有选择。”卢懿道:“若是抵抗,必是死路一条,若是投降,兴许还有活路。其实,秦州的豪族也并未被全部屠戮,最起码伪岐王容畿就没死,现在被安置在栎阳。若是我们主动投降,燧王也许同样会这么安排我们。”
“兄长,真的可行吗?”
“我还是那句话,现在的情势,我们没有选择。”卢懿摇头。
卢氏轻咬红唇,点头道:“此去,兄长一切要小心。”
“吾明白。”卢懿一笑,说道:“其实,过往雍州之人常说汉中多为鼠辈,原先我还不相信,但今日确是信了。此去商谈,如能和燧王相善,卢氏未必不能免遭清算。”
作为汉中‘遗产’的负责人,这个地位,可比普通的臣子高得太多。争霸天下,当然要做好兵败失国的准备。西门靓固然是最初的选择,但燧王也同样是选择。
南郑城外。
聂嗣带着一干将领,纵马而来。
“南郑果真是富饶。”
说这话的时候,聂嗣的周围正是丰收之时,不过收割粮食的不是汉中百姓,而是燧军士兵。
嗯,因为战局紧张的关系,汉中百姓不敢出城,周围村子里面的百姓又担心遭遇战火,所以纷纷逃离。于是,这些粮食就便宜了远道而来的燧军。
原本燧军粮食就足够充盈,前段时间的春麦也已经收割,可以说今岁燧国都无需为粮草担忧,现在又加上汉中丰收的粮食,聂嗣的脸笑开了花。
而雍州那边,想必也丰收了吧。
已经决定投诚的西门碇说道:“沔水,汉江,还有那些支流,贯穿汉中全境。汉中百姓,从未为粮食担忧过。只有此前国朝一再征收税赋,百姓才困苦不安。”
投降这个决定,并不难做。在西门氏一族的兴亡面前,西门靓自然就被他抛弃。
聂嗣摸着白龙的鬃毛,笑着颔首道:“汉中是一块宝地。”
想想看,当初西门靓以汉中一地而兴兵,勤王天子,足可见汉中的宝贵。
而今,他拿下汉中,实行军屯民屯,这里将会成为他的粮食基地。
再加上雍州的经营。
未来是美好的。
公羊瑜笑着道:“不知道西门靓有没有修建王宫呢。”
“有。”西门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当初他自雒阳返回汉中之后,便立即找人修建王宫。”
“倒是会享受。”聂嗣冷哼。搞半天,只有他还没王宫。
公羊瑜笑嘻嘻道:“我王为生民殚精竭虑,这些人倒是会折磨百姓,享受人生。”
西门碇沉默,这种事情,他可不好评价。虽然已经投降燧王,但是故主尸体未寒,他就在这里诋毁,那只会让人不齿。
聂嗣问道:“高将军,你觉得南郑的守军有多少?”
高辛彦很早就被燧军抓了,汉中军的人普遍以为高辛彦已经阵亡战场。但实际上,他一直被聂垣关押。直到不久前,聂垣将其劝降。
其实也不算是劝降,聂垣只是将事实告诉他,然后让他自己选择生还是死。
高辛彦选择生。
“回禀大王,在卑职看来,可能有万人左右。”高辛彦道:“此前,为防备子午道和傥骆道,黄金和西乡两处,西门靓曾分兵防守这两地。而今我军兵临城下,南郑的守军,很可能是之前守备黄金和西乡的兵马。”
“战力如何?”聂嗣又问。
高辛彦没有直接说,而是道:“战力最强的兵马,都在西门靓麾下。”
闻言,聂嗣微笑。
“高将军可有信心劝降?”
“卑职愿为大王效命。”高辛彦低头抱拳。他不敢给出直接的承诺,只说自己会尽力。
聂嗣笑道:“孤素闻高将军自傲,如今一见,方知传闻到底是传闻,做不得数。”
高辛彦脸颊一红,他一个投降的敌将,哪里还敢狂妄。再说,燧军之中,人才济济,他根本就排不上号。
聂垣好奇问道:“此前西门靓打败齐质,占据巴西郡,他没有在那边驻兵吗?”
西门碇抱歉道:“此事,恐怕只有国相卢懿清楚。”
聂嗣眯眼,说到巴西郡,他心底忽然诞生一个想法。
“大王,臣想到一点事情。”公羊瑜忽然说。
“孤也想到了,咱们回去再说。”聂嗣给他一个眼神。
公羊瑜点点头。
魏骥看着巍峨的南郑城,说道:“如欲攻下此城,伤亡只怕是难以计数。若是南郑愿降,兵不血刃的拿下此城,方为上策。”
庄布道:“如此,就要看西门先生和高将军了。”
闻言,西门碇和高辛彦同时道:“臣等一定竭尽全力。”
说完,西门靓和高辛彦的内心同时变得古怪起来。曾几何时,他们还是抵抗燧军的同僚,现在居然变成燧军的马前卒。
世事变化之快,莫过于此。
能不能劝降,聂嗣对南郑都是志在必得,不降,即死。
而今汉中兵马都在南郑,打下南郑,西门靓的地盘都将变成他的囊中之物。
便在此时,哨骑忽然奔至近前。
“启禀大王,汉中国相卢懿,前来拜会。”
闻言,聂嗣顿时放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