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湘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了出租屋的钥匙。
这把钥匙有些旧了,表层全是铜锈。
她把钥匙插/进了出租屋的铁门,转动钥匙的时候,她感觉到隔壁屋的窗户开了。卡尺一声,震得她面前的铁门,也有些晃动。
这幢楼的年代已经很久了,铁门和窗户,都有些松。
“湘湘,放学了啊?”
“唉,王姨。”
罗湘偏过头去看隔壁屋子里从窗户边露出脸来的王姨,王姨是这幢楼的包租婆,管着整幢楼上上下下四十九个出租屋。
“房费该交了啊,你家已经拖欠三个多月了。”
王姨从她的屋子里走出来了,她身材圆润,顶着一头稀疏的长发,手里还握着一把瓜子,一边磕瓜子,一边走到罗湘身边来。
“我….”罗湘抓抓自己的校服口袋,“我没钱啊王姨,我爸还没回来呢。”
“你那死鬼老爸又去哪里了?”
“上个月出去收鬼了,他说地方很远,没一两个月,回不来的。”
王姨把嘴里的瓜子壳啐在了地上,“我不信,都拖了三个多月了,你们还想拖到什么时候去啊?没钱就别住这儿,我王姨不是做慈善的,收留不了你们这些流浪汉。”
王姨说着把粗短的脖子伸了伸,朝罗湘的出租屋里看,“你爸有给你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不?有的话,拿来抵房费,也行。”
她朝罗湘挑眼睛,“听说你爸收鬼,有时候也能收到值钱的古董?”
“没有的事。”罗湘尴尬地笑了笑,推开门,走到屋子里去。
屋子里的设施简单得离谱,两张床,用一条帘子隔开,一头是罗湘睡的,一头是罗湘爸爸罗安睡的。
一张老旧的八仙桌,一个小木柜,墙上挂了一套校服,两套道士服。
王姨说这屋子有值钱的古董,罗湘是死也不相信的。
她从来没见老爸往家里拿什么古董回来,破破烂烂的东西倒是很多。
烂木头,破瓷碗什么的。
“王姨你看,真的什么值钱的都没有。”
罗湘让开身子,让站在外头,用力往里挤的王姨进来。
王姨进来后看了一眼屋子,撩开帘子,翻开被子看了看,瘪下嘴,要出去了,“没钱交房费,那你现在就搬,走走走,我把这屋子,租给那些有钱交房费的。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招了你们这样的穷租客。”
“别啊王姨。”罗湘急了,老爸走时只给她留下了一个月的生活费,王姨要是让她搬出去了,她只能睡大街去。
况且….明天她还要上学….
“我找我同学去借,成吗?您给我一个礼拜的时间,我肯定把三个月的房费借来给您!”
罗湘拉着王姨的手,说得诚恳,王姨拿细成一条缝的眼睛看她一眼,“小崽子….”
“王姨,求您了……一个礼拜到了,我还没借到钱,就马上搬出去,我说到做到!”
“你这小崽子….”王姨上上下下看了眼罗湘,这小姑娘也是可怜的,跟着这么个没有责任心的死鬼爸爸,动不动就把她扔在出租屋里好几个月,也不知她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现在都上高三了。
她以前问过她妈妈去哪儿了,她低着头说了句不知道,就再也没说话。
王姨估摸着,罗湘妈妈,不是死了,就是撇下罗湘和她那死鬼老爸走了。
这可怜见的小姑娘,很可能打出生起就没见过她妈妈。
“好了好了,别王姨王姨的跟我撒娇啊,成成成,我就给你一个礼拜时间,下周一必须给我钱啊,不然马上搬!”
“好好好,谢谢王姨!”
罗湘乐了,连连点头。
王姨又骂了句,“臭崽子….”
颠着自己肥胖的身子,磕着瓜子,走到自己屋里去了。
罗湘舒了口气,走进屋子里躺着,望着墙上那两套道服。
但没躺一会儿,她就听到隔壁屋乒乒乓乓的声音,难不成王姨又变卦了要赶她走?她心猛跳了一下,从床上起来,走到外头走廊上,却见王姨一手拿着一根棍子,一手拿着一个铜锣,站在走廊上。
“梆!”她猛地敲了一下锣,扯开嗓子喊,“集合,都集合啊!”
这幢楼里的四十九户租户,只要是有人在的,都出来了。
住在一楼的,伸长了脖子看楼上的王姨。
王姨说,“你们这些光知道吃我白大米的鼠虫都给我听着!就在刚才!我隔壁屋的老罗家闺女,说要给我交租金了!你们听听啊!连老罗都要交租金了!你们这些人,还好意思拖着我吗?!快给我把租金交齐,不然,卷着你们的铺盖,该滚去哪儿滚去哪儿!”
有人不信,从楼上伸长了脖子问罗湘,“湘湘,王姨说的是真的吗?”
罗湘尴尬地点了点头。
楼上那人把头缩了回去,脚也缩了回去,最后整个身体都缩进了出租屋。
其他人也是,摇着头缩回出租屋去了,王姨见状,骂了声这些狗娘养的,气得把铜锣一撒,跑进屋里去了。
罗湘听见她进屋后,她的屋子里就传来一阵阵敲锣打鼓的声音,还有翻箱倒柜,热水瓶破裂,桌椅倒地,瓶瓶罐罐碎了一地的声音。
“王姨,火气真大啊….”罗湘感叹了一句,走回自己的屋子去,过一会儿又听见王姨那儿传来她杀猪一样喊叫的声音。
“怎么…气成这样?…”
罗湘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本和课本,准备写作业,可是王姨的喊叫声,却越来越厉害。
而且声音是从嗓子眼里出来的,好像有谁掐住了她的脖子。
罗湘抬头看一眼墙上老爸的道服,暗道一声不好,忙从老爸的小柜子里翻出一道开天眼符,攥在手里,跑到了王姨屋子的窗前。
这开天眼符,听老爸说,是罗家祖师爷传下来的,除鬼的时候,只要身上带着,再凶猛的,再善于隐藏的怨鬼,都能被带着开天眼符的道士看得清清楚楚。
有了这道开天眼符,罗湘站在王姨窗前,果真见到了那个正在作恶的怨鬼。
此时天色将黑,虽然西边日头还在,却是阴气郁结的时候,怨鬼在此时出现,也不奇怪。
罗湘见屋子里头,王姨被那化作一团黑影的怨鬼扯着脖子,压在身上。
那怨鬼下的狠心,力气很大,王姨已经口吐白沫,眼珠翻出来些,舌头也伸出来了。
那怨鬼带着她,忽而从这儿撞到那儿,忽而又从那儿撞到这儿。
撞得王姨屋子里的东西,摔的摔,破的破,全撒在了地上。
连那大柜子,也被怨鬼撞开了,里头衣服杂物全撒了出来,王姨收藏的玻璃瓶,全滚落在外。
这怨鬼也不知何故,这样缠着王姨。
而且,看架势….他是想掐死王姨啊!
罗湘心想,王姨这人虽不怎么样,但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怨鬼掐死啊!
她看那怨鬼在拖着王姨翻滚的时候,看到站在窗前的她,似乎有所忌惮,便壮了壮胆,走到门前,用力推那铁门,并且呼喊楼上楼下的邻居都下来。
“大伙儿快下来!快下来!王姨出事了!王姨出事了!”
那些邻居,虽然平时也不喜欢这肥胖嘴臭的包租婆,但这时候,听了罗湘的喊叫,下来的人还是不少。
人气一旦在王姨屋前凝结,阳气就盛了,罗湘见那屋子里的怨鬼,因为王姨这儿阳气渐盛,渐渐支撑不住,撒开王姨的脖子,一团黑气,冲向出租屋顶。
出租屋里头的王姨,哎哟一声,猛地坐在了地上,擦了擦嘴边的白沫,拿晾衣架子撑着身子开门,“没事儿,我是羊癫疯发作了,吃了药就好了。”
众人听了,都甩一甩手,瞬时间作鸡犬散了,只有罗湘持着开天眼符站在门前,拉住了王姨。
“王姨,你刚才不是羊癫疯,是撞鬼了!”
“你屋子里,藏了个怨鬼!我看见他掐着你脖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