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湘站在门边不敢动了,她直愣愣地看着王姨,和纠缠着她的怨鬼丈夫。
那怨鬼样子,和吃了糯米饭之前大不一样。
他双手掐着王姨的脖子,眼睛几乎从眼眶里脱离出来,表面还布满了黑色的网状的污垢,蛆虫似的,看多了叫人觉得恶心。
他身上臭水沟的味道,也愈来愈浓重。
罗湘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颤抖着,断断续续,“可…可是,陈糯米…已…已经没有了….”
那怨鬼这才意识到陈糯米已经被自己吃完了,他看一眼桌子上的空碗,怒气更盛,这怒气,使他变本加厉地对待王姨。
他抓着王姨脖子的手,力气已经大到使王姨吐出舌头,啊啊地求救,他尖利的指甲,划伤了王姨脖子上的小静脉,有血红的血,从王姨脖子处流淌下来。
这下,屋子里除了臭水沟的味道,还夹杂了血腥味。
味道难闻不说,罗湘还有点晕血。
她闻得直想吐,她捂住自己的嘴,又捂住自己一边眼睛,尽量让自己不去看王姨脖子上的血。
她看王姨情况危急,再这样下去可能会殒命,只好忍着恶心,大着胆子和那怨鬼说话,“我去楼下给你买碗糯米饭来好不好?你松松手!松松手!”
可那怨鬼仿佛没有听见罗湘的话,手上力气不减,头还低下去,埋到王姨的肩窝处。
罗湘听到他责问王姨的声音,“臭婆娘!你是不是很想我死?!是不是很想我死?!”
王姨是听不到怨鬼的声音的,罗湘忙帮忙传声,“王姨,叔叔问你是不是很想他死啊,王姨,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你快跟他道歉,求他原谅,不然你也活不下去了!”
“没….没有….”王姨脖子被卡住,说话也有气无力的,恍若游丝。
“你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王姨丈夫听了王姨的话,连连摇头,双手越缩越紧。
罗湘急了,问,“王姨,是没想他死,还是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啊?!”
“我…没有想他死….我想他活着….为我们娘俩活着…”王姨支吾着,把话说清楚了。
王姨丈夫听了,先是一愣,然后手上力气减了下来。
脖子不再被紧紧卡住,王姨大张开嘴,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
但她还没呼吸几口,那双焦黑的鬼手,又慢慢朝她脖子覆拢过来,罗湘眼见王姨刚刚脱险,又要被掐脖子,连忙和王姨说,“王姨,你快说自己对不起叔叔的事,请求他谅解啊!”
“对不起他的事情?”王姨这时却好像是傻了一般,因为先前的缺氧,她的肥脸,红得有些过分。
“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
罗湘看一眼红着脸恍若无辜的王姨,再看一眼咬牙切齿的她的怨鬼丈夫,把头摇了一摇,“王姨,你快说实话啊!不然我也救不了你了。你的丈夫…对你怨气很大。”
王姨把肥脸上两道菜青虫似的眉毛皱在一起,想了一想,“真没有。”
不过几秒,她醒悟了似的惊叫,“难道是儿子?”
罗湘一听,愣住了,那怨鬼也愣了一下。
罗湘问,“王姨…原来你儿子,不是叔叔的啊….”
那怨鬼把自己放在王姨脖子处的手收了回来,身子飘到厨房边,拿起了先前罗湘拿来切肉丁和香葱的菜刀,又回到王姨身后。
但王姨说,“怎么可能不是!我的意思是,那死鬼是不是在怨恨我没有教好儿子,让他坐牢去了?”
那怨鬼这才把手里的菜刀放了回去,但脸上的怒意,丝毫未减。
罗湘对王姨说,“看他的反应….好像不是…”
“那是什么?”王姨说,她感觉到脖子上不再受压迫了,一屁股在桌子边坐了下来,拿起她先前给罗湘倒的水,猛灌了一口,“这死鬼,到底在想什么?我对不起他?别开玩笑了!他别对不起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噢,他怎么不想想他当初是怎么对我和儿子的?把我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拿去送给他情妇!把我爸的棺材本钱骗去赌钱,气得我爸心脏病发!这不都是他做的事情吗?这个没心肝的!我没变鬼弄死他就好了,他倒先念起我的不好来了?还想杀我?!”
王姨轻笑一声,伸手理了理自己黏嗒嗒的不知多少天没有洗的长发,看向罗湘,“湘湘,我说的这些话,他听清楚没有?你告诉我,他听了我这些话后,变成什么样子了?”
罗湘看着王姨丈夫,他听了王姨说的话后,好似很痛苦,双手把头抱住,蹲在地上,手抠着桌角,嘴里念念有词。
罗湘仔细听了听,把他嘴里说的告诉了王姨,“他说,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
怨鬼话说的声音虽低,但语速很慢,罗湘把下一句也听清楚了,转述给王姨,“我从赌场回来,雨下得很大,我敲门,你没有开门…”
“我只好去外面,那时候天黑,我看不清楚,一脚踩窨井盖里了,尸骨到现在还在楼前的下水道里。”
“哎呀!”王姨听罗湘转述完自己丈夫的话,拍了一下宽脑门,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她站起来时用的力气之大,带的椅子哐当一声,摔倒在地上。
“我一直以为那天我没给死鬼开门,死鬼就走了,不想再见到我和儿子了!没想到他是摔到下水道里淹死了,报应啊!真是报应!”
王姨挺直了背站着,表情又哭又笑的,“就这么死了?他不该这么死的啊?该是给放高利贷的砍死才对啊!怎么就这么死了呢?!”
罗湘看她悲悲切切的,想上去安慰她,但她却甩了一下自己的肥手,走过来打开门让罗湘出去,“老娘的事儿,还不需要你一个小崽子来管。”
她把肥手放在罗湘背上,推她出去,“你走,别管老娘!”
“王姨,我...”罗湘只是想说,你得让我把怨鬼收了再让我走啊,不然那怨鬼再想杀你怎么办?
王姨却已经把门摔得震天响地碰上了,罗湘被关在门外,手握拳头,想把这话说完。
但听见里头王姨终于抑制不住的嚎啕哭声,她又放下了拳头
她想了想,既然这门都已经打开了,那怨鬼的怨气,兴许已经化解了,也不会再害王姨了。
看来王姨不想她收那怨鬼,她也就不去凑热闹了。
她开了自己屋子的门,进去找到那把铜钱剑,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
这铜钱剑,似乎感应到了怨鬼的存在,上头黄铜的颜色,原先有些暗沉的,现在越发地明亮如镜了......
她放下铜钱剑,一抬头,又看到墙上那两套道士服。
王姨的事儿,把罗湘折腾得够呛,从前她很少做噩梦,这一夜睡下去,翻来覆去的居然全是噩梦。
梦里别的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男人,在窨井底下,哭声一声连着一声,从远及近,一点点传到她耳朵里来......
早上闹钟六点响,罗湘六点半才起。
她着着急急起床,换了衣服要去学校,临出门时,想到昨天晚上的事,又折回去,从换下的脏衣服里拿出开天眼符,小心地折了藏在衣兜内,这才出门去上学。
推了自行车去旧楼,走到外头水泥路上时,罗湘见水泥路边,密密麻麻地站了一大堆人。
王姨穿了一身淡粉色的不大合身的裙子,指挥着几个男人。
那几个男人穿得都是邋里邋遢的,浑身是泥,散发着罗湘熟悉的昨夜怨鬼上的臭味。
她想凑过去看看到底出什么事儿,却听周围人齐声的一声,“抬上来了抬上来了。”
就见一具几乎和烂泥腐烂在一起的尸骨,从下水道中,被抬了上来。
周围空气中,瞬间充斥了尸体和烂泥混合在一起的强烈恶臭。
原来王姨是在捞自己丈夫的尸体。
这烂泥加尸体的臭味,实在难以忍受,罗湘掩了鼻子,骑上自行车,往学校的方向去。
快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她看见一个背影和王姨丈夫很像的人,站在马路对面。
她骑过去等红灯,他转过身来,虽然样貌比昨夜好了许多,但罗湘认出,他就是王姨的丈夫。
他一张蜡黄的毫无生意的脸,冲她笑了一笑,动了一动嘴角,说了两个字。
虽然和他隔得有些距离,但罗湘还是看清了他动嘴角时说的那两个字是什么。
是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