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我去跟护士说一下,你等着我。”虞灿抹了一把脸站起身。
“嗯。”郝好抱着奶奶的骨灰盒,在虞灿即将走出病房的时候叫住了他。
“虞灿。”
“怎么了?”虞灿回头看过来。
“今天,谢谢你。”郝好坐在病床上,眼睛直直地看着虞灿。
他的眼睛肿得像是两个核桃一样,这会儿从他脸上再看不出什么凌厉和坚毅来,反倒是有种哀戚的可怜意味。
虞灿鼻尖酸得厉害。
这心里有个支柱的人和一无所有的人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虞灿勉强挤出一抹笑容:“不用谢,我们不是朋友吗?”
他不敢再看郝好的眼睛,说完就转身逃也似的走出了病房。
虞灿很快叫来了护士给郝好把手背上的针给拔了,老大爷的呼声越来越响,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郝好双手捧着骨灰盒,两个人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病房。
医院门口,两人站在路边等车。
虞灿站在郝好身边用余光偷偷地瞟了他一眼,郝好低着头,看着手里的骨灰盒十分沉默。
“郝好,你…你饿不饿?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吧?”
郝好摇了摇头:“不了,我不饿。”
“……”
虞灿本想劝劝,但偏偏他又十分理解郝好此刻的心情,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给郝好一段平复的时间。
“那我先叫车送你回去,你回去之后别胡思乱想,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来找你。”
郝好回头看向他说:“你不用来了,我自己可以的,今天谢谢你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死气沉沉的没有什么音调起伏。
虞灿转过头看着一旁的路灯,不自然地说:“那不行,我都答应了奶奶要好好照顾你了,这种时候,我怎么能放任你自己一个人。”
“你不是要走了吗?”郝好声音沉沉的,“你不是不想理我了吗?”
虽然郝好说的都是事实,但虞灿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这让他尴尬之余又有点心虚,他背僵了僵,没敢回头。
“你不用在意我奶奶的话,你对她、对我都没有责任,你已经帮了我们足够多了,奶奶火化的钱,骨灰盒的钱还有医药费都花了多少钱,还有你的车费,你都发给我吧,我以后一起还给你。”
郝好看着虞灿的后脑勺,沉声说:“我欠你太多了,可能很久才能还得起,但我一定会还的。”
虞灿低着头转身,却没有立刻对上郝好的眼神。
他没有回答郝好的问题,而看着自己的鞋尖沉默了好一会儿。
突然他开口问道:“在医院里的时候,我拉着你的手,你知道我当时想要干什么吗?”
郝好闻言立刻就想到了之前虞灿那种像是立地成佛的状态。
他当时其实并不知道虞灿想要干什么。
但此刻,他看着虞灿漆黑深邃的眼眸,他忽然好像抓住了一点头绪。
“你……”
虞灿朝郝好笑了笑,说:“那天你在溪水潭里发现我,你知道我是在干什么吗?”
郝好被他这么一说,自然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的眼中终于有了一点情绪,“为什么?”
虞灿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往前走了一步和郝好面对面,两个人近到可以闻到彼此的气息。
虞灿低垂着头,像是在下什么决心一样。
郝好默默地看着虞灿,心绪受到他的情绪牵引,竟然也有了一点紧张。
“郝好,你有一句话说对了,我不是个正常人。”
话说了个开头,虞灿也就没那么纠结了,他抬起头,直直地看着郝好的眼睛,向他坦诚一切。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是一个重度抑郁患者,病了十年左右一直没治好,以后基本也没有再好起来的可能。”
郝好听到这话的确有点惊讶,抑郁症这个病他虽然不是很了解,但听名字也知道是个什么病。
他很不理解,像虞灿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哥怎么会得这种病?
他难道过得很差吗?
他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虞灿看了一眼他的神色,苦笑了一下,继续说:“我知道你肯定觉得不可思议,觉得像我这样的人得这种病肯定是太脆弱,太矫情了吧?”
“我没有这样想。”郝好缓缓摇头。
“其实你这样想也没有错。”虞灿笑了笑,“和你比起来,我的日子的确过得太好了,看着你,我都觉得我自己是太脆弱矫情了。”
他脸上的笑容很快淡去,眼睛望着长街的尽头,脸上又是那种无喜无悲的表情。
“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我虽然不愁吃穿,但我心里也有无论如何都迈不过去的坎,你知道吗,我那天是下定了决心和这个世界告别的,可你偏偏那么巧出现了,非要把我拉起来。”
晚风徐徐迎面吹来,撩起了虞灿额间的一缕发丝随风飞舞。
他俊美的脸庞在路灯下像是加了一层柔光滤镜,好看得极不真实。
“我曾经的的确确因为你而想过要努力生活的。”
虞灿侧头看着郝好,冲他露出了一个特别好看的笑容:“那天我看到你搬水泥……老实说我心里触动很大,是你让我对活着这件事产生了敬畏之心,我从你身上偷到了一点点生命力,确实过了两天开心的日子,所以你才会觉得我和之前不一样。”
他这么说郝好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每次见到虞灿都觉得他的性格差异很大了。
他没有想到,原来他无意之中竟然救了虞灿的命,他心里后知后觉的觉得庆幸。
幸好他那天去了溪边,否则虞灿这么好的人就会悄无声息地沉入那片冰冷的潭底,世界上就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那你现在呢?”他沙哑着声音问道。
“你说呢?”虞灿勾了勾嘴角,“偷来的东西能维持多久?再说你本人都变得那么丧了,我还撑得起来吗?”
“我……对不起。”郝好下意识地道歉。
“你道什么歉啊,傻子。”虞灿故作生气地轻轻踹了郝好一脚,“你知不知道我刚刚差点想拉着你一起去死啊?你还道歉,你不怪我啊?”
“……我不怪你。”郝好摇了摇头,他看了一眼怀里的骨灰盒,然后又抬头看着虞灿,认真地说:“如果我真的去死了,那也只是因为我想这样做,不是因为你。”
虞灿沉默了一下,问道:“那你现在呢?我放你一个人回去,你会做傻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