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天气阴沉,闷热难当,似要下雨。
丁婆婆坐在后院手里没闲着,扎花圈呢。
手里在熟练的折纸花,脑子里也异常活跃。
容庆办事利落,已经向桂花巷街道办事处提交了证明。证明他就是当年桂花巷容家的后人。虽然容家大院不存在了,桂花巷也改了一定的模样。
可那两棵桂花还在,是他容家仅存的产业。
他也没别的想法,并不是想移走桂花树。主要是明确产权,承认桂花树归属问题而已。
一石惊起千层浪。
容庆闹这么一出,桂花巷以及附近居民全都知道了,议论纷纷。
不出所料,有焦点必然分成两派。
一派认为,容庆的要求合理合法。本来就是他容家后院的树,又不是来移栽的,讨个说法而已。得支持,毕竟事实摆在眼前呢。
另一派则认为,桂花树根本不是容家产权,恰好被容家圈进后院罢了。是先有树,再有容家大院的。主次顺序要搞清楚。否则的话,真判给了容庆,那以后桂花巷居民在桂树下歇坐,是不是得向容庆交一定的参观费?
丁婆婆是后者,她通过向陆阿嬷洗脑,得到桂花巷居民的多数支持。
主要大伙吧,最担心的就是收费问题。
如果真成了私人产业,人家真要收费,没地说理去。
后一派渐渐占了上风,认为历史遗留问题,都过去六七十年了,别说产权过期,容家一个大资本家,剥削阶级,好意思有脸回来争产业?
真要算账,那就好好算一算当年容家欺压了多少平头老百姓?
当年在容家帮佣的都作古了,也是有后人在的。
比如说陆阿嬷,她就是洗衣女工的后代,小时候也亲眼所见几桩容家干的不地道的事。
陆阿嬷开始是不太情留揭当年旧事的。
架不住桂花巷老街坊邻居们再三撺掇,所以这两天,就在街头巷尾,逢人就讲当年容家那些个骄横霸道的旧事。
新的议论再起,这一次对容庆很不利。
容庆暂时没还进一步动作,只是散播了一则传闻,说他已经请了海市卓越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准备打官司一事。
一听要打官司,桂花巷居民空前团结并且愤怒了。
许多老街坊涌到居委会,强烈表示,打官司就打,大伙可以筹钱好好跟不要脸的容家打一场官司争一争桂花树的产权。
水越搅越混,这一现象是丁婆婆乐意见到的。
她停下手,望向后院。
照目前这趋势,桂花树的事,还得扯一阵子皮。
那么,留给她们的时间就比较多了。
趁着这个空当,她也得好好谋得一番。
“丁婆婆,在家吗?”陆阿嬷从前店寻过来。
“在呢。”丁婆婆侧头:“陆阿嬷,啥事呀?”
陆阿嬷是过来串门,顺便埋怨:“居委会那帮吃干饭的,到现在还没给个明确说法。这官司到底打不打呀?”
“他们,怕是在等上级指示吧?”
“还指示什么呀?人家都准备打官司了,咱们这边不得好好准备迎战?”陆阿嬷义愤握拳:“我是真没想到呀,容家这么不要脸。”
丁婆婆苦笑:“那年代,要脸能成大资本家?”
“也是。”陆阿嬷话峰一转,期期艾艾问:“这个,我们大伙私下商量了。若是官方不作为,我们桂花巷就自己凑钱请律师。丁婆婆,你看呢?”
“好呀。这是好事。说明咱们维权意识高。一切交给法庭来判定。”
“对对,我们也是这个意思。”陆阿嬷犹豫了下,轻声:“请律师,费用可高啦。我们大伙的意思是,每家每户多少凑一点。不限数额,能凑多少是多少?”
丁婆婆明白,笑着点头:“行,算我一份。”
她擦擦手,问:“交给谁手里?”
“我。”陆阿嬷嘿嘿一笑,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本本和笔:“每一笔都记账的。放心,我别的本事没有,管钱最严。你们都可以随时查账监督的。”
“我看看。”丁婆婆接过本本,扫瞄一眼。
已经有好几户凑钱了,几百几十的都有,数目不定。
她笑点头:“我也凑几百。”
然后去房里拿出五百交给陆阿嬷。
陆阿嬷一看,这是最大一笔数目,惊喜不已:“这么多呀?我这就写上。”
后怕丁婆婆反悔似的,赶紧记下。
“隔壁边大婶呢?有没有问过他们家?”丁婆婆下巴抬抬。
陆阿嬷头也不抬:“我这就去问他们。放心,边大婶这人嘴碎好八卦,但这种事有关桂花巷居民福利的事,他们也表态过会支持的。”
“嗯。”丁婆婆又侧头看看另一隔壁俞家。
俞大爷在办移民手续。
还在等消息,暂且又搬回来住着。
他精神状态都不错,只是偶然跟丁婆婆打照面,神色有点难堪,不似以往那么亲切自然。
“律师找好了吗?”丁婆婆问。
陆阿嬷愁眉苦脸:“我找陆离去打听了。这海市比卓越律师事务所还有名气,也不是没有。但人家收费那叫一个高呀。只怕请不起。可名气小的吧,又怕官司输定了。正不知怎么办才好呢?”
丁婆婆想了想:“这样吧,请律师这个事,我揽了。”
“那敢情好。”陆阿嬷喜道:“最好是,又有名又能干,但收费不那么高的离谱的。”
“嗯,我懂。”丁婆婆实在忍不住:“俞大爷怎么个态度?”
“他呀。”陆阿嬷撇嘴:“抠得死。一毛不拨。”
丁婆婆倒也在意料之内,没吭声了。
陆阿嬷告辞后,丁婆婆重新坐下来开始扎纸花。
请律师,她是不懂这行情。只能等寻呈翼他们回来,能不能向楼家求助了。
下午三四点多钟,下起雨来。
雨还越下越大。
前店刚刚送走一位客人,丁婆婆无偿借出雨伞,回身正掩门。
巷口缓缓驶进一辆车,她眯眼认了认:是危子训的车。
丁婆婆的店,又提前打烊了。
关上店门,于微时,寻呈翼和危子训都在喝热乎乎的茶。每个人头上只沾了少许雨珠。
听着店外后廊滴嗒滴嗒雨珠,丁婆婆没有过多寒暄,说了这两天桂花巷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