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燮炎想过无数和夫诸见面的情形,他亦想好要和他说自己的决定,蜀国的国君他不当了。
从此蜀都愿以夫诸所掌的天泽之国为主,俯首称臣,作为附属国而存在。
夫诸常说他是坏小孩,实则心地善良。
对他的话贺燮炎真是嗤之以鼻,说什么善良,说他善良这不是侮辱善良这两个字吗?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作为蜀国最年轻的少年国君,他在很小就被推上政治权利之中。
父王说过——自己是君,生杀予夺全在他一念之间。
也不知为何,他看每个人都是丑陋的,他总能瞧见他们令他不悦难忍的一面。
所以呀,在朝堂上,他的处事风格便也越来越嚣张,越来越狠厉。
直到遇到了天泽太子,夫诸。
世人以为的他温良恭俭让,心系天下。可没有人比他更懂,他的骨子里透着冷漠。
说来奇怪,与他几次出行便遇天水,真令人难受。
他今日便也要好好训夫诸一顿,日后自己不再是蜀国国君时,夫诸若继位为帝,也要抽出时间同自己喝上几壶醉玉心。
当然,日后出行也要择一个好天气。
想到这里,贺燮炎脚步不仅快,也愉悦许多。
听到一道“嘭”的重物落地声,贺燮炎傻傻地站在原地,瞳孔里映出那道月白身影倒地的情形,他看见鲜血从他的身体里流出,顺着冷冰冰的地面,漫至他脚边。金靴染血,若黏住了他的双腿,无法动弹。
贺燮炎从未想过,从未想过夫诸会死在他前头,在他的计划里这个家伙应当长命百岁,做最温柔最好看的老头子。
“啊——”
贺燮炎手脚并用地冲过去,他无力地跪在夫诸身侧,眼泪流下来,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他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似的,张了张唇,却半个字也发不出。
贺燮炎让夫诸靠在自己身上,手却慌乱地不知往哪里放。他的泪混杂着夫诸的血,凉与烫,亦如第一次相见时夫诸握住他的手腕。
声音低低的,温润好听:“贺国主,若能让他为国所用,比杀他更有价值。”
这只手微凉,却烫在了他的心尖上。
他从未哪一刻像那时一般,热切地想要和他最讨厌的天泽人做朋友。
案上的信纸被风吹歪了几分。镇纸压的那一处,烛光印出的字笔走龙蛇。
【燮炎国主,我们做个约定吧。
下一次见我,带几壶醉玉心,饮至天明。】
……
“贺燮炎以雷霆手段,与诸侯共谋,反天泽天下。有很多次,夫诸可以杀掉贺燮炎,但他没这么做。皇帝一直逼迫他,他亦没这么做。”
“在所有人心中,有夫诸便没有贺燮炎,他二人只能活其一。”
瞧见巫月愣神的模样,晏迟御在一旁解释道。
“夫诸的寝宫,经过变迁,现代地址更名东城别墅。”
巫月隐约猜到了鹿蜀被困在她家的原因。
黑衣少年用力攥紧胸前的衣襟,“夫诸,世人说你善良,我却觉得,你骨子里是逃避,是懦弱。什么时候……你也能为自己想一想啊。”
他紧咬着牙,低低地抽噎着。
泪水混着鲜血,随风飘得很远。
冷夜,黑衣少年将自己永远地禁锢在这里,用他自己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