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惊现南昌府,年中考评评优人选在江西官场上登时被炒得沸沸扬扬,每人心中都有一本经,有想趁势借力再上一层楼的比如赵显,也有想等前人腾空自己好上的比如崔佥事,还有平衡利益想推一个于自己有利的比如魏朝,而恰好魏朝与赵显不对付,更恰好的是,魏朝的话是有人听的――朝廷拨来的御史张少卿与魏朝是同年,二人一向交好,自古官场皆如是。
人情当头,银两殿后,中间炮灰无数,争渡争渡,惊起一滩废物。
赵老夫人近日有些上火,因为魏朝油盐不进,始终不愿给赵显一个准信。
“…魏大人何苦如此,论本事论官声论年纪,你自是最合适的。魏朝何必如今来卡你!”赵老夫人悔不当初,“市井里沸沸扬扬都在传魏大人想捧的是布政使司经历司经历,一个从六品的官儿就算捧上去了又有什么用处!?早知魏朝有心卡你,瘟疫一事上你就不该和他唱对台戏!”
人都知道马后炮。
赵老夫人一向觉得升官发财只要走对了路子,就跟放个屁一样简单。
赵显没反驳自家母亲的习惯,只好苦笑,“若我不在瘟疫一事上坚持,没了这份功绩,如今我或许连争一争都没资格!”
赵老夫人闷声道,“如今说什么都晚了,谁能知道今年的考评会来得这么早!”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连李氏娘家都还没来得及走动!
赵显如今是五品,五品迈四品,地方爬中央,都是最难的。赵显已经近四十了,正是出功绩的时候,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只怕会在江西慢慢熬资历,最好不过当上提刑按察使司一把手,那也才正三品!
阿显当初是二甲传胪啊!
必定将入阁拜相的啊!
赵老夫人寡妇养儿子,一把屎一把尿将两个儿子成功养大,更耗尽恒产,供次子赵显读书,从而帮助赵家成功从乡绅迈进了官宦人家,又娶了京师大官的姑娘,将赵家的层次拉高了不止一个档。
赵老夫人这辈子没念过啥书,论语都读不完,奈何早年丧夫、独身养子的生活太惨痛,惨痛予人智慧,数十载的悲惨生活让赵老夫人养成了能利诱绝不枯坐,能威逼绝不利诱,能哭惨绝不威逼的生活智慧...
如今该用哪一样?
赵老夫人见次子赵显挺拔端坐于堂下,面目如玉,儒雅端正,不觉心头大慰,心中盘算了一番,若阿显成功攀升京官,这宅子也不顶用了,好歹能卖个千两。白九娘的嫁妆拼拼凑凑也有五百来两银子,之前是为给檀生添嫁妆一直留着,如今也没有再留的必要了...
“魏大人喜欢什么?古玩字画?银子黄金?美人瘦马?”赵老夫人暗自思忖,一咬牙交了老底,“拼拼凑凑,两千两银子,总能砸出个水花来!”
“娘!”赵显蹙眉道,“你不要打阿九嫁妆的主意…”
再想起当初李氏所说,“这生辰八字是老夫人给的!”
赵显神色颇为痛苦,语气极不赞同,“娘…”
“阿九阿九阿九!白九娘都死了十三年了!”赵显话还没落地,赵老夫人眉头一皱,恨铁不成钢,“这都什么时候!你还一心想着一个女人!你的仕途还要不要了!你是不是想一辈子待在江西受李家的气啊!你只要一日要仰仗她李家,你就得一日捧着敬着她李怀玉!之前你和李氏吵嘴打架,娘想着你们孩子都生了,不过是小两口的斗气,便没管没问…我昨儿才知道你原来掐了李氏的脖子!你是不是嫌你的仕途走得太顺了?非得要自己给自己找点不痛快,你才开心啊!”
赵老夫人劈头盖脸一顿骂叫赵显瞬时找不着北。
赵显抬头,欲言又止。
赵老夫人见状,话锋一转,柔和了语调,“怀玉那里,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都等考评过了再说。檀生,我是喜欢的,无论谁生的,难道她就不是我的孙女了?阿九的嫁妆我知道你是要留给檀生的,连当初买宅子时都没动,为娘的怎么会贸贸然把这钱给砸了?檀生如今的吃穿用度,哪一项不是从娘这处走的?又哪一项比华龄弱?”
知子莫若母,赵老夫人从来都知道怎样顺赵显的毛。
“你把母亲当成什么人了?统共五百两银子…这么点嫁妆,母亲也瞧得上吗?”赵老夫人叹了口气,“救急不救穷,如今是咱们赵家面临的困境,总得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先将现在的问题解决了,等你当了京官,咱们在京师站稳了脚跟,檀生的身价难道不水涨船高?五百两银子的嫁妆算什么?到时候满京师的青年才俊等着你挑,到时候也不怕挑花眼!”
赵显面色有松动,赵老夫人轻声道,“等檀生出嫁,母亲必定将嫁妆置办得厚厚的,叫那丫头终生都用不完...阿显,母亲何时害过你啊?”
赵老夫人一声喟叹,叫赵显肃穆了神色,手放膝上,“魏朝倒是有喜欢的东西,只是如今风声太紧。若是魏朝有意卡我,我这一送礼,岂不是正好给他送去了把柄吗?”
送礼不可怕,最可怕的是送不出去。
赵老夫人一声沉吟,难道还得去找李氏帮忙?
前些时日阿显同李氏吵得如此厉害,李氏...
“御史大人什么时候走?”赵老夫人闷声问。
“这倒没说”,赵显道,“御史大人只说要在江西逗留一段时间,以防推错了人,交错了差事。”
也就是说,这御史是在给时间方便江西官场上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赵老夫人点点头,手头握佛珠,眯眼暗忖。当日晌午便去了正院,秦桑躬身迎,“…可真不巧...夫人正好午睡呢。”
赵老夫人笑意顿生,“叫她睡,叫她睡,她前些时日才病了,得休息好。”
秦桑矜持一笑,逢了一盏茶后边便暗自垂手侍立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