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的气氛凝滞了,空气如同半凝固的胶水,怎么搅也搅不动。
余茵,以及蹲在她身侧的邵旸,同坐在对面的许誉,自动划分成了对峙的两个阵营。
所有人都屏息着等待这场战役的走向。
余茵想熄灭战火,可也清楚她一旦开口,保不准就会火上浇油,让局面更加尴尬。
她受伤不怪许誉,只能说是运气不好。不管是真心还是作戏,许誉也同她道过许多次歉,早已翻篇。
即便刚刚听到他说不后悔时,心里有短暂的波动,也不代表着余茵伤心,或是她在意许誉。那只是作为二选一的选项里被放弃的那个正常的情绪。
她也理解邵旸的做法,察觉到许誉和她关系里的不对等,误认为是许誉对她不好。这次临时发难有几分替她出头的意思,也或许是以为她执迷不悟,想让她借此看清许誉的心。
但余茵只觉得这局面糟透了,首次生出一种想退出游戏的冲动。
这情啊爱啊,真是麻烦。
“呕——”
呕吐声打破了僵局,在许誉和邵旸对峙时,导演不知道何时一个人趔趄着走去了包厢角落,靠着墙吐了。
众人如梦初醒般地去寻导演,扶人的扶人,找服务生要水的要水,默契十足地把刚刚的游戏抛之脑后。
余茵扯了下邵旸的衣摆,摇头示意他不想再做任何事。她把袖子挽下来,整理好自己的外套,跟着送导演回酒店的人一起出包厢,“我也有点醉了,先回去休息了,大家玩的开心。”
黄珊同她几次分组分到一起,也有几分义气,见状跟着站起来,“我也累了,一起走吧。”
经刚刚那么一闹,没有几人有心思留下来,一说要走便都要走,索性都散了。
余茵不想在回程路上再被盘问,借口上洗手间避开众人。
她磨磨蹭蹭的,直到听不到熟悉的人声,才从洗手间出来。
许誉还在,靠墙站着,眼神定定地看着女厕所这边,似乎在等她。
余茵开门见山:“想说什么?”
他咬牙,喉咙里含糊地挤出四个字,“我不后悔。”
就想说这个?余茵点头,“我知道了,你刚刚已经当着其他人的面说过了。”
许誉抬头时眼圈红了,“我凭什么后悔?我迄今为止都不知道那是不是又是一个你设下的局,是不是接下来又有什么在等着我。余茵,我一点都不敢再信你。”
——一点都不敢再信你。
不敢再信,那是从前信过?
余茵沉默许久,下决心想做个了断,“许誉,你说你想要情感上的两清,但随着我们纠缠越久,只怕更难两清。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们彻底两清。
后半句话还没说完,许誉就果断拒绝,眼圈似乎更红,“没有。”他呢喃,“若是有,我也不用如此痛苦。”
余茵以为他在抱怨,忍不住一条条列举,“你心知肚明,我几次金钱帮助,都帮你渡过了燃眉之急,帮你母亲续命。我承认我心思不纯,但选择是你自己做的……”
余茵越说声音越小。
怎么回事,怎么好像有种替自己开罪的感觉。
她硬着头皮说下去:“如果说我真的有什么错,不过是情感上欺骗了你……”
许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原来你还知道你情感上骗了我?”
余茵点头,诚恳道:“我做的不对。”
“那你记得你说过爱我吗?”许誉咬牙切齿地说,眼睛紧盯着她,要从她的脸上辨出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前一日还在对我嘘寒问暖、百般柔情,反思自己控制不住喜怒,才会控制不住地做出伤害我的事情。转头便像是失忆了一样,看我如看陌生人,跟邵旸打得火热。”
他“啧”了一声,“我长得好,是你喜欢的类型,他身材好,屁股翘。”他说这话时声音如坠寒冰,“还是说,你是两个都喜欢,两个都想要?”
听他噼里啪啦一段话,余茵脑子炸成浆糊,她探索出来的剧情太少,总是挤牙膏似的,触发一点解锁一点。
听到许誉说的往事,缓了一会儿,才想起与此有关的剧情来。
许誉签下公司后,余茵享受着幕后操控许誉生活的快感,明面上不曾同他有过接触。在前半年里,余茵有心控制他的经济,许誉几乎被雪藏。他签着经纪合约,也不能再去做其他兼职,探听到余茵才是公司的真正老板,让经纪人递话给孟姐,想跟余茵见一面。
守株待兔多时的余茵把人约到了家里,笑意温和地同他用餐,饭后又邀请他一起去影音室看电影。
两人相谈甚欢,直到许誉委婉地说出工作上的困境。
余茵才换了副嘴脸,倨傲地看着许誉,品尝他的张皇。
当时她说了什么?
喔。
她说:“你求我。”
如果是有过经验知情识趣的男人,在那个时候定然会懂她暧昧的暗示。就此妥协还是再撑一段时间,余茵很期待他的回答。
但许誉不知道是太聪明还是太傻,听到这话,直直地在余茵面前跪了下来。
这就是他理解的“求”。
他人虽然跪着,脊背却依旧挺直。
一下子败了余茵的兴致。
她想要不是这样的许誉,她想要的一个完全破碎的、残缺的、无法再反抗的许誉,任她予求。
余茵轰走了他,可驯服宠物势必是有一段过程的。为了嘉奖他主动的靠近,余茵让公司开始给他正常接工作。
现在想想,大概是从那时起,许誉就察觉到不对了吧。
“我不是两个都想要,”余茵回神,“我是两个都不想要。”
她耸了耸肩,“你还不懂吗?我只爱我自己。”
她如同局外人评价着自己。
应该说她本就是个局外人,剖析着原本故事里的女人,“我把他人当蝼蚁,把自己当造物主。《楚门的世界》你知道吗?你在我这儿,就是那个楚门,而我是导演,你只是随机被我挑选中的婴儿,不是你,就会是别人。你——”
“不要说了。”许誉阻止她,“余茵,不要说。”
“你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余茵眼神平静,吐出伤人的字眼,“对我来说,只要按照我的想法,变成我喜欢的样子,那么是谁都可以。”
在这一刻,因为不爱,她真的成了原本故事的那个想成为神明的余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