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喜欢余茵,可余茵喜欢你”。
而是“我喜欢余茵,可余茵喜欢季南泩。”
季南泩意识到事情比他预料的更复杂。
“季南泩”不再是他的名字,“季南泩”成了一个代号。底下除了他,还存在着他弟弟的一部分。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季北扬早已扮成过他和余茵私下相处过了。那会是什么场景呢?肯定很有趣。
季北扬会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模仿着他的说话方式,克制着生理与生俱来的微表情和习惯性动作,努力地在朝夕相处的人面前扮演着另一个人。
一定很有意思吧?
季北扬会期待余茵识破他的伪装吗?期待她认出他并不是“季南泩”。还是一边自我厌弃,又一边享受着余茵不同的状态呢?很割裂吧。
余茵呢?
真的认不出来吗?相处时间比父母还要久的朋友,真的会认不出来吗?
季南泩微笑起来,他在季南泩身边的沙发扶手上坐下,单手搂过季北扬的肩膀。掌心下的臂膀单薄紧实,是一副趋近于成熟的少年躯体。他对弟弟停留在初二那年的记忆在这刻更新迭代,季北扬长大了,和他一起,他们谁也没有被丢下。
他们很少有过主动的肢体接触,和关系一般的同学可以自如地勾肩搭背,却无法跟自己的兄弟靠得太近。
明明是一同在母体中孕育生长的人,最亲密的人。却在还是胚胎的时候,就因为天性争抢着汲取营养。
多奇妙啊——
“我们交换。”季南泩看向季北扬,目光温柔坚定,“你想做季南泩的时候,我就是季北扬。”
“交换”,比“身份被人占用”的感受好得多。
季北扬想要“交换”的频率并不多,通常一个月一两次,持续的时间也很短暂,两三个小时。但几乎每一次,都跟对门的余茵有关。
听说余茵和朋友周末会去新开的商场玩,会提前到达、假装偶遇,用如沐春风的笑脸礼貌请她和朋友一起吃顿晚餐。
而他呢?他当然不能缺席。
季南泩会以“季北扬”——这个余茵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的身份,坐在余茵的身边,自然地摆出“季北扬”的板脸,做出对余茵冷言冷语、又体贴入微的样子,默默注视身旁的余茵接受他照顾的同时,同对面的“季南泩”说笑。
很有意思,不是吗?
他冷淡地看着说话的几人,压抑着嘴角的笑。学着季北扬的样子,从一边的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仔仔细细地叠在一起,伸向余茵淌汗的额角。
余茵还在听他们说话,身体自然地转向了他,头垂过来,方便他的动作,顺从而乖巧。
太有意思了,不是吗?
-
别墅二楼静悄悄的,在季北扬说出答案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没人说话,也没人动。
余茵当然无法接受这种搪塞一样的说辞,她眉眼更冷,看起来竟带着些凌人的怒气。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忍无可忍地说:“这个时候还要骗我吗?”
季北扬垂着眼,声音凝滞,“没有。”
季南泩斜靠在沙发上,反问她:“你想得到什么回答?”
这问题把余茵问懵了。
她杏眼圆睁,“当然是想听实话。”
“实话就是你听到的那个。”季南泩的声音不疾不徐,“我们交换的出发点都源于对对方生活的好奇,好奇害死猫,不管是潘多拉魔盒还是装着薛定谔的猫的盒子,不打开前,我们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所以你们打开了?”
“是。”
余茵点了下头,“知道了。”她收拾好表情,“那是你们的自由。”
说完,她转头离开。
季北扬一把拽住她的手,没再辩解什么,蹙起眉,“我送你回去,太晚了。”
他身后,季南泩也跟了上来,隔着三五人的距离,含笑看着他们。
余茵摇头,拂开季北扬的手,平静道:“不用。今天你生日,还是先好好过生日吧。”
季北扬坚持,死握着她的手腕不撒手。余茵感觉到疼,挣了两下,没挣脱开。
季南泩快步走过来,钳住季北扬的手臂,只说了两个字,“她疼。”
季北扬骤然卸力,余茵的手腕轧出红白相间的几道指印,季南泩定睛看了两秒,“让季北扬送你和吴枫回去,我在这里照顾其他人。”
余茵刚一摇头,季南泩把手机递给她看,屏幕上是打车界面。司机到了,就在门口,剩余等待时间不足三分钟。
“路线是先到吴枫家,再送你。”他语气淡然平静,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力度,“可以生气、愤怒,但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你现在这种情绪回去,不仅我和季北扬,所有的同学都放心不下。”
余茵还想拒绝,季南泩深深地看着她,又丢下掷地有声地一句话:“说句不好听的,余茵,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和季北扬就只能给你赔命了。”
季北扬没说话,站在她身后,一步不离,眼神肃然。
吴枫听到动静,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小声说:“刚刚陈容倩和周夏晚走也有人送的,走吧。”
余茵被好友拉上了车,她和吴枫挤在后座。副驾的季北扬频频回望,她直接忽略,跟吴枫随口聊了几句。送走吴枫后,一路更是安静。
车停在小区门口,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
余茵看向要跟她一起进小区的季北扬:“你回别墅吧,我爸妈都没睡,我现在给他们发消息。”
季北扬眉眼依然冷淡,眼底的关心却不假,摇头,“我送你到楼下。”
他性格偏执,余茵拗不过他,干脆任由他去,当没这个人,不紧不慢地往单元楼走。到了门口,在包里找钥匙。
袖口突然被人扯了扯。
余茵停下动作,回头看过去,“嗯?”
“以后不会了。”季北扬神色未变,还是冷淡疏离的样子,唯独一双眼,蓄着水光,眼泪猝不及防地夺眶而出,眼角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毫无征兆,他说话时掺了点鼻音,“我和季南泩的交换游戏,到此为止了。”
余茵看了他一会儿,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他,“别哭了。”
季北扬神色一松,接过纸巾拭泪,“我知道你喜欢季南泩。”
余茵:“我——”
“我跟他长得一样,我还很会扮演他。”季北扬打断她,耳廓红了一片,快而坚定地说,“如果你想,可以来找我,不管你跟他是什么关系,我都不会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