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北方心里清楚,自己在陶永成面前这番话,无疑给曾钟山上了一剂猛“眼药”。他深知,此刻不管陶永成后续会不会真的践行承诺,将曾钟山调离国土系统!起码,在当下,曾钟山已然被架在火上炙烤。
至于最终,他会落个怎样的结局,路北方倒是没太放在心上了。毕竟,经此一事,曾钟山想要在国土系统里呼风唤雨,那基本是痴心妄想。
果不其然,路北方前脚刚踏出国土资源部的大门。陶永成就气冲冲地拨通曾钟山的电话。
此刻的陶永成,怒火中烧,不满的情绪,如火山喷发般宣泄而出。 “曾钟山,你脑子是短路了,还是断电了?你将来与你说事儿的干部,撵出国土厅?我问你?你这到底干的是什么糊涂事儿啊!”
电话那头,陶永成的怒吼声,震得听筒嗡嗡作响,曾钟山只觉耳膜一阵刺痛,脑袋瞬间 “嗡嗡” 地发懵。
虽说这几个月来,曾钟山心里一直隐隐担忧,路北方上台担任浙阳省委常委之后,迟早会找自己的麻烦。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见风平浪静的,他便心存侥幸,寻思着路北方初来乍到,公务繁忙,说不定早把那档子不愉快的事儿,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哪承想,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而且来得如此迅猛。
“陶…… 陶部长,您指的,是路北方来找我的事儿?”
曾钟山握着电话的手微微颤抖,声音也不自觉地带着几分怯意,嗫嚅着问道。
“哼!你还知道有这事儿?你脑子进水了吧!你在浙阳也待了些时日了,难道就没听说过他岳父是段文生?草……就算抛开这层关系不谈,单论他的身份,堂堂湖阳市委书记,而且有可能进班子当你领导的年轻干部,你怎么能对他那样的态度?再说,哪怕是对待普通老百姓,也不该那般蛮横无理吧!” 陶永成越说越气,声调又拔高了几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曾钟山的心坎上。
曾钟山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簌簌滚落,他抬手擦了一把,急急忙忙解释道:“陶部长,您不能全听那路北方的啊!别人不了解我,您是了解我的呀!我之前一直在山南省国土系统任职,调到浙阳这边还不到一年呢。我确实听闻路北方能力出众,在湖阳干得风生水起,可关于他的家世背景,岳父是谁?我真没特意去打听。再说了,当时的情况,路北方带着几个人,二话不说就闯进我办公室,说话又冲又难听,我实在压不住火,这才让保安把他们请出去。谁能想到,他居然这么记仇,还跑到您这儿告状。”
曾钟山心里暗暗叫苦,当初自己一时意气,哪能料到会捅出这么大的娄子。现在,不用想了,路北方已在京城,奏了自己一本。
陶永成听着曾钟山的辩解,沉默了片刻,其实他心底也清楚,曾钟山从外省调入,平日里跟路北方没啥交集,不知情倒也说得过去。
可如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路北方摆明了要个说法,他身为领导,要是不给个交代,实在没法收场。 想到这儿,陶永成再次怒喝道:“得了,不管怎么说!你直接在谈事的时候,把人轰出去,还出言不逊,这就是你的不对?你这分明是在给咱们国土系统抹黑,丢人现眼!现在,人家都告中央来了,你看怎么办?!”
曾钟山被骂得狗血淋头,自知理亏,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能低声下气地哀求:“陶部长,我…… 我后来也反思了,当时确实有些失态,我愿意接受组织的处分,您看?……”
陶永成见曾钟山态度还算诚恳,语气稍稍缓和了些许,但依旧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处分肯定是跑不了的,可到底怎么个处分法?降你的职,还是记你的过,我想过了,都不太妥当。”
顿了顿,陶永成接着道:“要不,你主动申请调离国土系统吧!今天路北方来京城,我也是这么答复他的。这事儿,我可以向浙阳省委主要领导透个气,我再帮你周旋周旋!你调到个别的部门,这样也算有个好结果。”
“陶部长!您?…… 就不能再给我次机会吗?您也知道,我在国土系统摸爬滚打了十来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啊。” 曾钟山一听这话,心急如焚,声音都带着几分哽咽。
陶永成却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心里明白,路北方可不是善茬,临走时还撂下狠话,要向浙阳省委反映。
万一真走到那一步,自己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那可就难堪了。
当即,陶永成再道:“曾钟山,我要是能帮你,早就帮了。现在你把柄落在人家手里,我就算想拉你一把,把你调到别的岗位去,那还是国土系统啊。若让你到别的省份,出任部门二把手,你能愿意?要是让你当一把手,路北方那边能善罢甘休?到时候他再暗中往上告,我怎么交代?你还是好自为之,赶紧考虑考虑,怎么向浙阳省委领导提出申请吧!我这边,也只能尽量帮你活动活动了。就这样吧。”
挂上电话,曾钟山只觉满心苦涩,五味杂陈。平日里关系还不错的陶永成,一遇到事儿,就这么急着撇清关系,让他独自去面对这棘手的难题,怎能不让人感叹世事炎凉。
不过,曾钟山骨子里就有股不服输的劲儿,他深知在这错综复杂的官场,没有强硬的后台,迟早得被人踩在脚下。
路北方有背景撑腰,他曾钟山也不是孤立无援。想当年,他在山南省国土资源厅担任副厅长时,结识了分管这项工作的副省长乔少明。 两人不仅是同乡,而且关系还不错。后来,他平步青云,进京担任要职,如今已是位高权重的务委委员,人脉广阔,影响力非凡。平日里,曾钟山即便遇到天大的困难,也从不麻烦乔少明,可如今,火烧眉毛了,他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位老乡身上。
说来也巧,最近曾钟山得知乔少明在泸上养病。
事不宜迟,就在当天下午,曾钟山心急火燎地收拾一番,带上精心准备的厚重礼物,直奔高铁站,踏上了前往泸上的列车。
一路上,曾钟山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心情却异常沉重。他心里清楚,这次拜访,关乎自己的仕途命运,成与不成,在此一举。
列车抵达泸上,曾钟山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打车直奔乔少明的治疗寓所。
那寓所,坐落在城市最幽静的角落,周边绿树成荫,仿佛一道天然屏障,将尘世的喧嚣彻底隔绝在外。
白色的欧式建筑典雅大气,低调中尽显奢华。
门口的安保森严,两名身形魁梧的保镖分立两侧,目光冷峻。
曾钟山让司机停下,他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向门卫表明来意,又赶忙拨通乔少明助理的电话,详细介绍自己的身份以及前来的缘由。
随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好不容易,在通报了治疗团队并得到许可后,他才终于迈进了那扇紧闭的大门。
踏入房间,曾钟山的目光急切地搜寻着,本以为会看到病容憔悴、卧病在床的乔少明。
没想到,映入眼帘的竟是一位红光满面、精神矍铄的长者。乔少明身着宽松的家居服,正悠闲地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手中捧着一本古籍,神情悠然,仿若外界的纷扰都与他无关。 屋内的布置典雅精致,墙上挂着一幅幅名家字画,散发着浓厚的文化气息。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熏香,让人闻之心旷神怡。
“乔老,许久未见,听闻您身体抱恙,我这心里一直惦记着,特意来看看您。” 曾钟山满脸堆笑,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双手恭敬地捧着礼物,递到乔少明面前。
乔少明微微抬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起身相迎:“小曾啊,难得你有心来看我。哈哈,这一路过来,累了吧,快坐。”
看似随意的寒暄,可曾钟山却敏锐地察觉到,乔少明的眼神里透着几分审视,仿佛在不动声色地揣测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曾钟山依言忐忑落座,先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扯了些家常,提及往昔在山南省共事时的些许趣事,试图拉近与乔少明的距离,缓和屋内略显凝重的气氛。
聊了一阵子,他才微微前倾身子,双手不自觉地搓了搓,脸上带着几分苦涩与无奈,将最近遭遇的这场仕途 “风暴”,一五一十地告知了乔少明。
乔少明听后,原本舒展的眉头瞬间紧锁,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作为官场老人,对于这个同乡,他是会帮的。
但是,对方路北方,也不弱。
段文生,他也是相识的。
乔老抬手轻轻摩挲着下巴,指尖划过胡茬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片刻后,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仿若洪钟般在屋内回响:
“曾钟山啊,你这次行事,实在是太过莽撞冲动了。路北方何许人也?他如今不单单是手握重权的省委常委,背后更有着盘根错节、深厚到你难以想象的背景。你贸然与他针锋相对、硬碰硬,这无异于以卵击石,怎能不吃大亏?”
曾钟山听着这一番话,心底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苦涩,仿若吞下了一颗未成熟的青果。
他嘴巴微微张开,欲言又止,愣了几秒后,还是不甘心就此认命,双手紧紧攥住衣角,几乎要将布料扯变形,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与哀求,低声道:“乔老,那我该怎么办啊?难道就这么干瞪眼,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多年打拼的仕途就这么毁于一旦吗?我实在是心有不甘呐!”
乔少明微微摇头,眼神中透露出历经沧桑后的睿智光芒,他站起身来,踱步走到窗边,背对着曾钟山,凝视着窗外郁郁葱葱的绿植,沉默片刻后说道:“当然不是。你如今身处风口浪尖,当下要做的,是暂避锋芒,切不可再意气用事。我想过了,一是你主动向路北方认错,无论怎么样,让他减少对你的敌意。二来,既然陶永成,那边已然让你调离国土系统,你便先应承下来,莫要再生事端。待这阵风波彻底平息,外界关注度渐消之时,我再凭借人脉,为你精心谋划安排一个合适的岗位,保你日后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