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还是长遥第一次出京,按理说她应该会觉得很苦。可长遥的马车看上去与陆长安的没什么两样,可却是长毓商行的人特意找了能工巧匠改做的。就连车身,都做了不少减震工作,车厢里又铺了好几层喧软的棉被,马车面积又大,所以长遥还真没感觉到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惬意的躺在靠枕上,在马车上又不必看账本之类的东西,长遥觉得很是舒服。不过在车队出城不过二十里,就再次停了下来,不多时,陆长安就一脸复杂的走过来,掀开车帘子,看着自家妹妹道,“长遥,明远大师……来看你了。”
早就听说明远大师与自家小妹关系十分不错,但怎么也没想到他老人家竟然会亲自来送长遥,这可真是让他这个做哥哥的,都感觉受宠若惊了。不过……
据说明远大师不是闭关而是在修闭口禅吗?今次来寻长遥,难道真的是特意的?
听见这个出乎预料的名字,长遥也觉得玄乎,可她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干脆利落的穿上厚重的衣物走了出去。车队停在一个岔道的旁边,旁边有个小小的山坡,此时,阳光刚好升起来,映在那一身简陋的僧衣上,显得是那么圣洁。这风景,不管是谁,看了都会觉得心中一动,定力差点儿的,看见这一幕,甚至会直接去找个寺庙出家。
不过,这终究只是错觉罢了。
长遥也知道,于是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就带着晴川慢悠悠的往上面走。陆长安咬了咬牙,着实是担心长遥的身子,于是便硬着头皮也跟了上去。
背对着阳光,明远的表情隐在阳光之下,看上去就是一阵模糊的光晕,长遥觉得眼睛有些刺痛,但很快就适应了。其实说实在话,长遥与明远,之前关系还不错,可是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有些僵硬了。
其实,说实话的话,长遥是知道的,但她没有试图去修补,毕竟,她这就要走了,更因为,她从来都没这么想过。
明远倒是一脸慈祥,仿佛这些日子以来的疏离都不算什么一样,甚至连闭口禅都不修了,笑眯眯的道,“你怎么要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你也不知道老僧我心里有多担心你!”
微微蹙了蹙眉心,面无表情的看着明远,直到把他看的貌似不好意思般捋了捋胡须,长遥才淡淡的开口,“反正日后总会再见,这时候见或者不见,其实也没什么影响。”
听见这话,陆长安几乎要倒抽一口冷气了。早上喝的那些滚烫温热的粥水此刻仿佛都化成了冰凉的血水,几乎要把他的肚腹给冻住。陆长安真是不明白了,明远大师这么厉害,甚至连皇室都不敢倾轧,为何长遥对人家的态度硬是能这么轻描淡写的呢?
那明远也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身后还有他徒弟,此时看见陆长遥对明远大师出言不逊,比骂自己都觉得愤怒!
手中禅杖一震,这小山丘顿时一阵晃动,刚要说些什么,被自己的师父轻飘飘看了一眼,顿时就停下了手中人格动作。遭了,只顾着生气,忘了分寸了。高高大大的汉子顿时汗流浃背,直到明远再次将目光对上陆长遥,他才由衷的松了口气。
长遥对此倒是一无所知,她只是漫不经心的扫一眼前方蜿蜒曲折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尽头的小道,然后才跟想起来似得抬眼看着明远,语气平淡的很,“大师,多谢您了。”
“不必多礼。”
不管长遥说什么,是什么态度,反正明远是挺和蔼的,和蔼到几乎像是一个随处可见的殷切长辈了。这种自然而然的态度,让陆长安惶恐的很,于是他干脆不再想了,而是低头认认真真的盯着自己脚下那块儿地面看。
这边长遥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她与明远相处的时候,一直都是这样。若是平日里,长遥或许还会有心情听明远絮叨些什么,可是这小山坡前后左右都是冷风,吹的她脸皮都硬生生的疼,长遥可不想一直跟他废话。
“你来,只是为了跟我道别?”
“自然……不是。”
笑眯眯的抬眼看了一下与长遥的目的地完全相反的地方,明远的回答带着淡淡的戏谑,却又十足的真诚,听起来有些矛盾,但是却意外让人觉得其中意志之坚定。
“哦,这样啊。”
连一句“你去哪儿”都没问,长遥是真的不在乎,她看了眼自己那辆马车,觉得那些温暖的被窝都在呼唤她一样,这么想着,总觉得继续待在这里不是什么好事儿,于是就尽量长话短说,想让明远赶紧说完,她就可以回去继续窝着了。之前长遥可不是这么懒散的人,只是偶尔这么懒散一回,竟然觉得还不错!
不过很可惜明远是不会让她如愿以偿了。因为他东拉西扯的,到最后终于将自己想说得那句话说出了口。
“长遥,你恨吗?”
沉默了会儿,长遥委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要说恨,她要恨的对象又都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可要是说不恨,她这心里边又非常的不舒服,所以她一时之间沉默了。
见陆长安有要说话的趋势,明远直接一个眼神过去,陆长安顿时决心腿脚发麻,头顶似乎有无尽苍穹压下来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了。长遥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或者说她注意到了,却不在意。
“我能感受得到,”在长遥对面谆谆诱导,明远也没什么坏心思,只是想在自己周游列国之前,排解一下小弟子心中的抑郁罢了。“我能感受到,你心里有一座火山,蠢蠢欲动,即将爆发。没事,不用担心,任何人都有难过悲伤痛苦的时候,这只是人生路上必经的门槛罢了,只要跨过去,就是风平浪静,一帆风顺,所以,不如……”
皱着眉头打断明远的话,长遥真是觉得他今日这一出好没道理,她什么都没做,对方怎么无端端的就开始发癫呢?而且这话说的好生奇怪,她心里怎么就有座火山了?她自己怎么就不知道呢?
这明远大师不会是得道高僧做的久了,看谁都像是可以超度开解的了吧?可这也得看实际情况啊,她现在明明就正常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