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掌管御膳房啊,多半是一件美逝,我想应该是可以接触到天南海北各地的优秀食材的吧。”秦月楼如此说道。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郭厚聪眉宇间有了些喜色。
“但是我拒绝。”秦月楼双手交叠做了个【x】状,“我秦月楼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对那些自以为是的人说不,更不用说,御厨有什么好的?鬼才会想当御厨。”
“为什么?不想做御厨?”郭厚聪闻言,面色怪异。
“无论是皇帝还是所谓的太后贵妃,他们都不会去在意厨子们的人格,只会在意他们做的食物,稍有不顺心就要杀了他们,更是还要被其他人的潜规则所欺负,我可受不了这种气,恕我直言,我要是遇见这种事,我肯定只会做顺意心气的事情。”秦月楼瞥了一眼郭厚聪以后说道,
“你身为皇帝,知道的事情不知道的事情都多了去了,你若是不信,你完全可以乔装打扮一下,去见识见识皇宫里的其他地方,是不是有剥削与压迫就是了。”
“此话何意?为何要说是剥削与压迫?”郭厚聪问着秦月楼。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秦月楼说道,便也没再去管郭厚聪了,但他还是说了一声,“皇上,我姑且尊称你一句皇上,你在位的这十几年里,这个世道没有你想的那样变得更好,甚至远比你想的要更烂。”
“大胆!既然知道是皇上你为何还敢站着说话?!”躲在暗处护卫皇帝的守卫绷不住了,直接跳了出来指着秦月楼的鼻子就准备开始骂。
可是秦月楼却顺手揪了一个小笼包堵住了他的嘴。
守卫刚想骂却咀嚼了一口,刹那唇齿留香。
秦月楼弹了弹手指,接着说道:“所以你不妨用你的眼睛去看看。”
说完,秦月楼大手一挥,皇帝与护卫们半梦半醒之间中回到了皇宫。
而他则望向了远方。
那里,有不对劲的潜梦。
——
“我才没疯呢,老艾,你听我说,这天底下疯了的人多了去了,我绝对是没疯的,我只不过是不想出门罢了,我只是不想和毕柯漫站在同一个地方罢了。”留着胡须的画师瘦骨嶙峋,面黄肌瘦,眼窝深陷,身上的衣物也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馊味儿,沾满了墨迹,就连他的脸上也是如此。
画师的小院子也疏于打扫了很长时间,堆满了落叶和杂物垃圾,更是有不少被揉成了一团的画纸。
“不是,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老艾问着瑟缩在小院角落的画师。
“你肯定会觉得奇怪吧,我明明很推崇毕柯漫的,恕我直言,毕柯漫的画虽然充斥着病态的笔触,可是他绝对是祖师爷赏饭吃的天赋异禀之人,不管他的画有什么倾向,能认识他,我都三生有幸,他只是生不逢时,但他绝对是大靖有史以来最高明的画家,没有之一,这是我一开始就认定的事情,哪怕是现在我也是如此认定的。”
“可是你为什么要和他绝交?甚至是,不愿意与他出现在同一个地方?”老艾面色古怪的问着画师。
“只有像毕柯漫这样,画工超绝的人,才能将一切都画的毛骨悚然,栩栩如生,无论是野猫野狗还是我们随处可见的东西,他都能用他那天才一般的病态笔触自由的画出直击人心灵之中的血脉代代相传的恐惧畏惧之心。”画师毫不掩饰的夸耀着毕柯漫的画工。
“不入流的画师所画出来的东西甚至比不上毕柯漫的一根脚趾头,你还记得毕柯漫最擅长画的就是面容吧?光是毕柯漫将画脸一半的才气泼洒出去,得到的人都能画出一幅惟妙惟肖的面容之画,我去拜访过毕柯漫,他的不被世俗所认同的画都被他挂在了家中随处可见的任何角落,
起初我还以为那是他家宾客繁多,可是随后我才发现,那并非是真人,而是画纸上的人。”
“可是这和你与毕柯漫绝交有什么联系呢?”老艾问着画师。
“听我说完,不要打岔,我拜访了毕柯漫后,聆听他那自由且天才的想法与理论,不知不觉几个时辰过去了,我和他都不觉得饥饿口渴,他的想法源源不绝,就像是毫不枯竭的泉眼一样,他甚至将他所画的各种其他的画都一一拿出来展示给我看了,那些是···不可以被流传到世面之上的画。”
画师歇息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
“我没法跟你形容那是些什么画,他用的是最普通不过的毛笔,最普通不过的墨块,最普通不过的水,也用了最单纯最随意的信手泼墨挥洒,可他所画出来的话却给人无比骇人听闻充满亵渎的恐怖,他所画出来的东西简直可憎得令人难以置信,仿佛散发着一股三伏天里尸体腐烂后所散发出来的粘稠恶臭,你要我怎么用言语形容这些呢,我实在是形容不出来,
他随意的泼墨,所画的并非是山川美景,反而是的幽深茂密的黑暗森林,在森林之中似乎有长着羊蹄子一样的骇人怪兽。
他也画面朝大海的断崖,在那大海之下似乎有什么绿色的难以琢磨的巨大人形生物。
他还画出红砖砌就的隧道,隧道的幽深黑暗空洞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形之物。
镶着嵌板的旧房间、简素的石砌地宫殿···如此之多,每一幅都是天才之作。”
“可是你···”
“老艾,不要打岔,我还没有说完呢,等我说完你再提问,以上我所说的只是他那才华之中微不足道的冰山一角,最让人心悸而又能察觉到他天才一面的还是他笔下所绘出的人···。
他所画之人充满了疯狂和畸形,最初他所画的畸形之人无非是獠牙暴凸的龅牙,散乱不堪,甚至下颚要比普通人宽大了不止五倍,亦或者是双头蛇一般的双头之人,一前一后,就好像是一个戏班子汇聚了如此之多的畸形之人一般,如果画中的那些人出现在现世,甚至可以开一场赚足眼球别开生面的畸形赏。
可是随着他技艺的愈发精绝,他那病态的绘画技艺笔触,甚至已经超越了“畸形怪物”的范畴。因为···他笔下的人物几乎没有一个还能保留着完整的人类形貌,可是···却又几乎每一个人物又都带有不同程度的人类特征。
它们大多用两足直立、身体前倾,它们看起来就像一群狗,一群有着仿佛光滑而又质感颇丰的非人皮一样的皮肤,使人心生厌恶,可身上却也没有狗的毛发。
那些东西现在还历历在目!它们在……算了,别问那么细了。我是决不会说它们在吃什么的。”
“我还什么都没问呢。”
“画上描绘了它们成群结队地蜂拥在坟堆或地道里,它们在争夺着猎物呢!对它们来说,那些猎物可是宝贝呢!你知道于七之乱么?他就是以于七之乱作为画作背景的啊!”
所谓于七之乱,还是前朝的事情,那时动荡不堪,爆发了一场以于七为首的农民起义。
这次事情不过只是当时的一个恶霸看中了于七之弟妻子想要强抢民女,但是于七之弟将那恶霸教训了一顿,
可那恶霸仰仗其父亲在当时的朝廷为官,便诬告造谣说于七盖上了一座金銮殿,绣了一件龙袍,准备称皇称帝,
这事儿传的有模有样,煞有介事,正巧当时本就动荡,起义军四处揭竿而起,那于七便也被官逼民反,浩浩汤汤的起义了。
而后,便是于七之乱,每天都会有尸体被抛尸到乱葬岗,随处可见的丘八痞子们见谁不顺眼便杀。
总之动荡而又混乱。
“你知道么?以于七之乱为背景的那副画是用何等生动、何等可憎的笔触描画了那些恐怖的妖怪的么?
那些妖怪野狗子们兽首人身,伏啮人首,遍吸其脑;那些乱葬岗尸体们想要逃窜可却被野狗子扑倒,有活人误入其中装死却又将最后一只刨食吃的野狗子打跑···
毕柯漫描画了它们没有眼珠的脸啊!在另一些画上,那些野狗子妖怪们在夜晚撕扯着乱葬岗之中的那些尸体,挨个吸人的脑浆,甚至它们还会偷偷闯入民宅,在睡着的人胸前,准备撕咬他们的喉咙,
它们甚至还将小小的孩子带到乱葬岗,教导孩子们如何像它们一样生活,它们甚至还会用自己的孩子,同其他的孩子交换,疯了!疯了!毕柯漫能画出这样的画!他一定是疯了!
老艾,你知道么,毕柯漫他疯了啊!”
“冷静一点,你冷静一点。”老艾宽慰着画师。
“我冷静不了啊,老艾,你知道么,那些野狗子们的脸,一直在我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它们就好像是人,可却又不是人,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不停地回想着人之脸和那些非人之物的脸上的特征有着怎样的关联,然后我发现了,他画的每一张画,都是如此,
把人之脸上,属于人的部分从头到尾一张张的开始逐步退化异化,直至最后变成完全不属于人的东西,也就是那些野狗子。
它们就好像得了一场病,从健康到病发再到病入膏肓,毕柯漫的人物画作从开始到最终,他将发病过程全都画了出来!那些像狗一样的东西原本也是人啊!
这还只是我所见的,第二间画室,他继续带我向下走,那里的画···人类已经完全的变作了猎物,食物,而可怖的是,这些画能够让人信服,他的画让人觉得,那些野狗子们真的和我们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之上。”
画师的语序渐渐癫狂,渐渐疯癫狂乱,他在畏惧着。
“在第二间画室里,我只见到了,唯一的一副画作,那副画作并非用画纸来承载,而是以整间屋子的顶来承载,站在屋顶之下,抬头仰视,我看见了···那是个身躯庞大不可名状的邪恶之物,
双眼泛着红光,骨钩般的手指紧紧抓着一个人,或者说···曾经是人的肉块,皮开肉绽,满身鲜血淋漓,不成人形,那怪物像小孩舔糖葫芦一样的舔着人头。
那只怪物蹲伏在地,一眼看去,就好像随时可能扔掉手里的猎物,向更新鲜的猎物扑过去似的,而我,便是那更加新鲜的怪物,而毕柯漫,便是想要成为那种怪物的,将我作为祭品进献给那怪物的虔诚信众。
但是,最可憎的、使这张画成为一切惊恐之源的,并不是那尖尖的耳朵、布满血丝的眼睛、扁平的鼻子、流着口水的嘴或者像狗一样的脸,也不是长着鳞片的钩指、覆满霉菌的身体、半是蹄子的脚,尽管这些特征中的任何一点加注在人体上都足以让一个敏感的人疯狂,但这些都不是这张画真正可怕的地方。
那是何等出色的画功啊,那是何等被诅咒的、亵渎的、超乎寻常的画功啊。在我这一辈子里,从没见过这么鲜活、几乎是把活物放在画布上的画。
那怪物就在那里,似乎在盯着我、嚼一嚼,嚼一嚼、又盯着我。
它好像活了一般。
于是我明白了,
一个画师要是没有参照物,是绝对画不出这种东西的。”
画师顿了顿,没再说话了。
“老艾,你问我为什么要和毕柯漫割袍断义?那是因为我,听到了他画室地板下的,不属于人的嚎叫声,还有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毕柯漫看着我,好像想做什么,但是毕柯漫放弃了,他将我带出了画室,并和我说,
他家地板下,墙壁里,老鼠太多了。
可是我知道,那不是老鼠,而是野狗子。”
老艾看着画师,摇了摇头:“其实,我姓秦,另外,画师,你还记得你自己画过什么么?”
画师摇了摇头。
秦月楼捡起了地上的画卷,展开后抚平,递给了画师。
那副画卷之上,是一只人立的好似野狗一般的怪物,正吸吮着尸首的脑浆。